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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的記憶碎片之二:味道和聲音

作者:糖友溫馨廚房
小鎮的記憶碎片之二:味道和聲音

史鐵生說過,味道是難于記憶的,隻有重又聞到它時你才能記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蘊。

小鎮對于我來說,還是有許多的味道能夠記住的。

老銀行 濃而雅緻的香味 位于西朝陽橋南,二層小樓。曾經是銀行,後來成為糖煙酒門市。人們習慣于稱之為“老銀行”。

這裡曾是1970年代前後小鎮上最奢華的消費場所。奢華,不僅是地方大,有一半的櫃台是玻璃的,靠牆的位置也有櫃子,玻璃的;貨品也别于其他小店。2分錢一粒的牛奶糖隻有那兒有,1塊1毛8一斤的酒,隻有那裡有得賣,其他小店裡隻有7角8一斤的山芋幹子酒。更與小店不同的,這裡是不賣拆散了一支一支地零賣香煙的,要買,就得整包子的買;沒有鹽和醬油賣。裡排的玻璃貨架上,常年都擺着那些五顔六色的瓶裝酒。第一次知道“雷司令”就是在那個店裡——其實,還有許多其他的酒,我沒注意,隻注意到“司令”。店門口還有“地方國營”字樣的招牌,也是與其他小店不同的。那裡的營業員,也是咱們小鎮上有頭臉的人。

那裡的東西,我買不起,也買不到。卻特别喜歡走進去看看,聞聞,“辣辣饞(方言,過過瘾)”。

那裡的味道都與其他地方不同——酒香混合着糖香,是小鎮上獨一無二的。

收購站 混雜有許多其他味道的薄荷味。 收購站位于永勝街與興南街之間。不能寫為廢品資源回收筒。因為那裡不隻是收購廢品,如骨頭、牙膏殼等,也收購一些可以成為中藥材的東西,如烏龜殼子、知了殼子等,還收購槐樹葉、楝樹果,更因為這裡常年收購薄荷油,就構成了那個地方的一種标志性的味道——濃濃的薄荷香。

那年頭,各家各戶的廢品産生量不大。不少的東西,是要在家裡聚了很長時間才送去收購站的,因而,收購站的氣味并不惡劣。有了薄荷油味道的掩蓋,就更不會有什麼不雅了。

小鎮的記憶碎片之二:味道和聲音

唐四爺的墨寶(選自網絡)

文化商店 紙香墨香 在西朝陽橋下,老銀行的斜對面。這裡有一位特殊的店員,當時被打為“四類分子”的著名書法家唐熙老先生,我們稱他為“唐四爺”。唐四爺的字寫得好,來店裡買錦旗的人,會請他代為寫字。唐四爺有一絕,綢緞做成的錦旗平攤在櫃台面子上,他能懸腕用毛筆蘸黃顔色的油漆,直接寫字。

文化商店是我喜歡相呆的地方。喜歡那裡的淡淡的漆味和墨汁味。怪呢,那裡的墨,是不臭的。

新華書店 紙的香和油墨香——新書特有的味。

當年的小鎮隻一個書店。位于東朝陽橋頭上。一條小小的“東興街”将郵電局與新華書店分隔開。郵電局似乎注定與這新華書店是緊密關聯着的:小街北邊,是郵局和新華書店的庫房;書店的北牆,又是郵局的報廊。

當年的書店,書的品種并不多,裝幀漂亮的,是馬恩列斯毛澤東著作,有至少兩三節櫃台。

也會有許多樣闆戲的劇本、主旋律樂譜。

可那些,既有不想要的,也有想不到的。那個時候不是開架售書,想看到書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在那裡,能聞到,或者說感受到一種書的清香。

反正是小孩子,不怕醜,不怕丢臉——反正沒臉,不僅人家買書的時候,我會在旁邊“拾大麥”,還敢于厚着臉皮到郵局旁邊的倉庫去,趁人不備,拿一兩本想看的書翻一翻。他罵我了,我再走開。

多少年後,我還能記起,書店裡的味道,還有倉庫裡的氣息。

小鎮的記憶碎片之二:味道和聲音

這是我當年用節省下來的零花錢買來的樣闆戲的樂譜和劇本,至今珍藏。

橋南飯店和迎春樓  橋南飯店是一個大衆化的老飯店。對它有記憶,是到射陽中學讀高中的兩年中。每天,早晨,上學途中,經過那橋邊上小河邊的飯店,能聞到的是不好的味道——他們正在準備食材,特别是在“攬豬肚”“倒大腸”,河邊,小橋上,全是那不雅的味道,臭味;中午和晚上從縣中放學的時候,經過這裡,聞到的全是油香和菜香,還配合着炒菜的“吱吱”聲。不久,在河的另一邊,又開了一家飯店,店員多是蘇南下放戶回城的,既有油煎餅——這是以前的小鎮沒有的,更有羊肉湯,這是小鎮上第一家賣羊肉的地方,不習慣那味,時常要躲開。

也許,老射陽人會提到朝陽飯店和射陽飯店。可當年的我,哪有進館子的可能?朝陽飯店在射陽率先在夏天裡賣冷飲,也隻在高中畢業前夕才與幾位同學進去“消費”過一趟。記憶不深。

後來化工廠的味道 應該是在1960年代末或1970年代初吧,小鎮上的味道就有改變了。就名之為“後來的味道”

先是小鎮的東邊,有了農藥廠,時不時會有“DDT(223乳劑)”的味道出來。接着,是小鎮的西邊,有了一個化肥廠,時不時有氨水的味道傳出。再接着,是油脂化學廠,“糠醛”的味道。

再後來,小鎮不再有自己原有的味道了。

小鎮的記憶碎片之二:味道和聲音

小鎮上的聲音

拉回聲 類似蒸汽火車汽笛的聲音。當年的人們,是将它稱為“拉衛生”的。至今,我也不知道那聲音是來自東邊的哪一家工廠,更不知道那聲音究竟是在提醒人們一個時間到了——一般是晚上十點左右響起,還是安全筏在放氣。

兒時,我能聽到它是極少的——當年的孩子晚上八點還沒睡覺,就不得了了,何況晚上十點?正因為是偶爾聽到,留下的是相當恐怖的印象,一種不好的記憶。

還有一種與那聲音相似的,是輪船出發時發出的聲音。當年,小鎮的人們,出行的主要方式是坐輪船。輪船碼頭早班船出發時會響汽笛,我也是聽不到的——還在睡夢中,而白天,它的聲音又不會被我們注意。

留存在記憶中的,還有當年小鎮的市井聲音,鐵匠鋪子的聲音,周家彈棉花的弓子聲,老銀行南邊敲白鐵聲……有印象的,還是一些叫賣聲。

“燒紙冥票水果糖——” 那聲音特别的尖,像女聲。叫賣的内容,一直到我工作之後才弄明白。這聲音來自西朝陽橋北,老的射陽商店門前的一個攤子。叫賣者是老人,身穿長袍,守着一個小攤子。這聲音到了1966年之後就沒有了。文革開始,破四舊了,燒紙、冥票全都不許賣了。

“老鼠藥,千裡貓,老鼠一吃就跑不了——” 也是一位老者,也在橋北。他肩挑一支竹棍,走一路叫一路。有人要買他的老鼠藥了,他會從背在身後的口袋裡掏出一小包來給你。那個時候,我們喜歡跟着他後面,看他竹棍上串着的那些個大大小小的死老鼠。

“賣大椒哎——” 那叫聲,多是海門人口音。“大椒”,是辣椒醬。穿着長及腳面大圍裙的海門人,肩挑一副擔子,一邊一隻帶蓋子的木桶,裡面是紅紅的辣椒醬。至今,我還是留戀那種風格的辣椒醬,冬天,還是喜歡用那種辣醬來吃牛肉片。

“補鍋啊——生缸補鍋哇!” 做這個手藝的,多是興化人。且為船民。他們挑的擔子,是有小爐子和風箱的。補鍋、生缸、锔碗。過去,補鍋的一來,我們就喜歡跟着跑,還會替他拉風箱。這個行當,早就絕迹了。

另外,還有一些特别的叫賣是不必由人來發聲的。

換糖的 他們是換麥芽糖的。一副擔子,前面是糖,幾塊圓餅樣的麥芽糖堆放着。有人買糖了,他用一根小鐵棍子在長而寬的鐵刀上一敲,一長溜的糖就被“作”下來了。買糖的人,既可以直接用錢去買糖,更多的是拿家中的廢品去換糖。他們将換來的廢品放在後面的筐裡。

他們或是敲小鑼,或是吹豎笛。敲小鑼的,很有節奏感,“嘡,嘡,嘡嘡!”似乎就在說,“糖,糖,換糖!”因而,我們那兒也就有了“敲鑼賣糖,各有各行”一說;豎笛的調子很簡單,“哆來咪——咪來哆!”當年學着吹笛子,就常被老人們說,“像換糖的來了!”是批評。若幹年後,中國小音樂課上推廣豎笛,我也覺得是許多“換糖的來了”。

文革中,有一部卡通片,裡面有一反派人物,就是一個“賣糖老頭”。但那是北方風格的,與我們小鎮上不同。

鏟刀磨剪子的 他們也挑擔子,而不像《紅燈記》裡的那個地下黨員那樣,肩扛闆凳;他們不吆喝,不像《紅燈記》中那樣“磨剪子來!戗菜刀——”地吆喝,隻是手拿一串響鐵,有點像北方打快闆的用的串竹闆,但要大得多,長得多,縱向地串在一起,很有節奏打着。我最喜歡聽打到最後收起來的那特别的聲響。

響闆子船 當年的小鎮,有許多的河。水好,魚多,打魚的船也多。“老鴉”船,我們不喜歡。“老鴉”即鸬鹚捉的魚不好吃,有腥氣。小魚船上的魚好吃些。他們先将“簖”插到河裡,将河攔起來,然後從另一個方向,一邊前行,一邊用腳踏着一根木闆,敲響,将魚向簖裡趕。船到簖前,敲響闆的人跪在船上,将簖取上來,往艙裡一倒,會倒出許多的魚來。多是小魚,一角錢可以買許多,與鹹菜燒一大碗。

響闆子船,不見了。小魚燒鹹菜,倒成了不少飯店的冷盤了。

本文轉自大胡子老師的微信公衆号,品茗:pinming_yz

糖友廚房,微信公衆号:chufang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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