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岁的河北柏乡县人李刚（化名）近20年来只坚持做两件事：打工，申诉。打工既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挣律师费；申诉是为了洗清“强奸犯”的不白之冤。
因为只有女方陈述及第三人证言，无任何物证，河北省高院两次将此案发回重审。邢台中院再审将刑期由5年改为3年，柏乡县法院再审将强奸罪改为强制猥亵罪，刑期改为4年。李刚不服上诉。3月15日，该案将在邢台中院再次开庭审理。
>> 听取朋友建议
<h1 class="pgc-h-arrow-right">泥瓦匠卖起老鼠药</h1>
李刚是河北省邢台市柏乡县农民，今年61岁。高中毕业后，李刚开始做泥瓦匠人。案发前，李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双亲身体康健，妻子勤劳贤惠，三女一子乖巧听话，家里虽不富裕，但一家人相亲相爱，其乐融融。
“家里孩子多，负担重，靠做泥瓦活很难维持一家人的开支。”3月13日，李刚告诉华商报记者，大约2000年的时候，一位朋友告诉他，卖老鼠药能挣钱，建议他试试。几天后，李刚从朋友介绍的地方批发了老鼠药，给自行车安装了一个喇叭，就开始走村串巷卖老鼠药。
“卖老鼠药确实比干建筑活挣钱。”李刚说，“20年前，农村大多是土房，老鼠猖獗。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五六十元，能顶干泥瓦匠好几天的工资。”但杀鼠有一定周期，老鼠药也不能天天卖。不卖老鼠药时，李刚又回到建筑工地上重操旧业。
李刚告诉记者，卖老鼠药久了，难免有顾客和他发生争执。“有人说我卖的老鼠药是假的，毒不死老鼠；还有人说，我卖的老鼠药有问题，没毒死老鼠，反倒毒死了家里的鸡鸭。我保证我卖的老鼠药都是真的，但影响杀鼠效果因素很多，并不一定都是老鼠药的原因。”有村民提出先赊账，毒死老鼠再给钱，毒不死就不给钱，为了维持生意，李刚无奈答应了。
因卖老鼠药和人发生争执的事传到妻子耳朵后，妻子就劝李刚别卖老鼠药了。李刚觉得卖老鼠药挣钱容易些，就没听妻子劝。谁料，不久后竟因卖老鼠药惹祸上身。
李刚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卖老鼠药而惹祸上身
>> 讨要老鼠药钱发生争执
<h1 class="pgc-h-arrow-right">女方丈夫报警“强奸”</h1>
李刚回忆，2001年4月2日上午，他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走村串巷卖老鼠药。当天上午11时许，李刚来到邻村一位名叫“国”的人的家门口，看大门敞开着，就将自行车停在他家门口，准备去他家讨要某某国的妻子之前买老鼠药欠的6元钱。
“我之前并不认识某某国和他的妻子，走村串巷久了，知道他们家养了很多鸡，也听村人称呼男的为某某国，称呼他妻子为某某兰。从相貌看，他们比我小一些。”李刚回忆，某某国家门口就是大街，人来人往，“很多干活的人都会从他们家门口经过”。
李刚称，自己进去后看见某某国的妻子某某兰正在织布，他就让某某兰把之前欠的6元老鼠药钱付了。但某某兰说李刚卖的老鼠药有问题，不管用。“不可能不管用，其他人没反映过同一批药有问题。”李刚对某某兰说。
之后，两人发生了争执。眼看要钱无望，李刚骂了一句就往外走。“某某国的妻子追上来说‘你在我家还骂人’，伸手就在我脸抓了一把，当时就出血了。”
从某某国家出来后，李刚继续走村串巷卖老鼠药。当天中午，李刚在另一个村的小诊所买了创可贴贴在鼻子上。“当时诊所医生问我怎么了，我不好意思说是和人发生争执被抓的，就说被树枝挂了。”
当天下午四五点多，李刚回村后，有村民告诉他，公安局的人找他，并询问他是怎么回事，李刚当时回复说“没什么事，就是要账和别人发生点争执。”之后就回家了。妻子见李刚受伤，也询问他发生什么事儿了。李刚怕妻子借机又劝自己不要卖老鼠药了，也就以“被树枝挂了”应付过去了。
不久，民警开着警车到李刚家，将李刚带走。在派出所，办案人员问李刚，知道为什么抓他吗，李刚说不知道。办案人员让李刚好好想想，李刚仍说不知道。办案人员说，兰月（化名）的丈夫某某国报警称李刚强奸了他媳妇。
>> 被告的辩护人称缺乏主要证据
<h1 class="pgc-h-arrow-right">一审法院判处被告人有期徒刑5年</h1>
2001年4月2日当天，李刚被刑事拘留，同月13日被逮捕。
2001年6月20日，柏乡县人民检察院对李刚以强奸罪向柏乡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检方指控：2001年4月2日11时许，被告人李刚以卖老鼠药为名，窜至兰月家。见只有兰月一人在家，遂起歹念，用言语挑逗并强行将兰月搂住放倒在床上，将其强奸。上述事实，由被告人李刚口供，被害人兰月陈述，证人证言等互相印证，足以认定。
法庭上，李刚辩称，他没有强奸被害人，自己去被害人家是追要所欠的老鼠药款。李刚的辩护人提出，本案证据相互矛盾，且缺乏主要证据，应依法宣告被告人无罪。
受害人兰月在侦查期间陈述：今天（2001年4月2日）上午11时许，李刚骑自行车带着老鼠药箱子到我家，问我丈夫在不在家，问我需要不需要钱。我当时正在织布，见他说话不中听，起身想赶他走。我刚从织布机上下来，他就搂住我，把我放倒在床上......随后我就抓破他的鼻子，他起来提起裤子，骑着自行车跑了。他提裤子时，我见他里面穿的蓝绒裤，更里边我不知道是秋裤还是裤衩，是浅色的，具体什么色我当时紧张没看清。
兰月丈夫陈述：当天上午我在丈母娘家干活，快12点时，我媳妇打电话让我赶快回去。到家后，我媳妇说上午被卖老鼠药的李刚强奸了，我就来报案了。
与李刚关押在一起的犯罪嫌疑人黄某某证言：我和李刚被关押在同一个屋，因我是外地的，李刚也不避讳我，我问他有没有干成那事，他一个劲笑。他说他摸人家乳房了，但公安问他时，他什么也不承认。
此外，有证人作证称，案发当天，李刚鼻子确实有伤；还有村民作证称，兰月不欠李刚老鼠药钱。法院审理认为，被害人陈述与证人证言相互印证，且被告人在庭审中供述其穿的内衣与被害人陈述相一致，足以认定，被告人李刚犯强奸罪事实属实。
2001年8月28日，柏乡县人民法院一审以强奸罪判处李刚有期徒刑5年。
>> 河北高院两次发回重审
<h1 class="pgc-h-arrow-right">刑期、罪名先后改判</h1>
“我根本就没有犯罪，无论是公安侦查阶段，检察院审查起诉阶段，还是法院审理期间，我始终坚持自己无罪，要求办案机关公正办案，还我清白。”一审宣判后，李刚不服，提出上诉。
李刚称，案发当天，兰月家的大门和屋门均敞开，他的自行车就放在兰月家大门口，村民听到喇叭声随时都可能因为买老鼠药进入兰月家。另外，他在兰月家前后就待了二三分钟，最多不会超过5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别说强奸，就是完成一次密切配合的性行为可能性也不大。更重要的是，这么重大的刑事案件，警方既无现场勘验，也无技术鉴定结论。“兰月说我强奸既遂，办案人员却对现场的足迹、毛发、体液等生物样本未进行任何提取、检验，单凭当事人陈述和几位非直接证据的证人证言就能认定我强奸，让人如何信服？”
2001年11月30日，邢台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驳回李刚上诉，维持原判。
2005年4月，实际坐牢4年后，李刚出狱。“我在监狱一直坚持自己无罪，上诉被驳回后，我只能服法，但坚决不认罪。”李刚说，由于他在监狱劳动积极，表现出色，虽然拒不认罪，他仍获得了一年减刑机会。
出狱后，李刚向邢台中院提出再审申请，2007年4月2日，邢台中院驳回李刚的再审申请。李刚又申请邢台检察院抗诉，同样被驳回。
“为了讨回清白，我一边打工一边向河北省高院、最高人民法院等申诉。”李刚说。2017年12月25日，对李刚的申诉，河北省高院审查认为，原判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指令邢台中院再审。
2017年底，河北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将案件发回邢台中院重审
再审期间，兰月称，案发时她只顾抓挠李刚，所以没顾得上喊。兰月的邻居也称，案发当天，没听到兰月家有什么动静，也没听到争执声。
邢台中院再审认为，在案证据可以认定李刚有违背被害人意志强行对被害人实施强奸行为的主观故意和行为，但原判认定李刚构成强奸罪既遂的证据不足。因此，原判认定李刚构成强奸罪定性准确，但量刑不当。2018年4月3日，邢台中院以强奸罪改判李刚有期徒刑3年。
李刚对再审结果仍不服，再次向河北高院申诉。2020年10月13日，河北高院决定此案由河北高院提审。河北高院审理认为，原判决认定李刚构成强奸罪事实不清，裁定撤销之前邢台中院、柏乡县法院做出的判决，发回柏乡县法院重审。
2020年10月，河北高院以“事实不清”决定提审此案
2020年10月，河北高院以“事实不清”将案件发回柏乡县法院重审
重审过程中，柏乡县检察院认为，原判认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强奸罪追究李刚刑事责任。柏乡县法院审理查明：2001年4月2日11时许，李刚因贩卖老鼠药来到兰月家，见只有兰月一人在家，用言语挑逗，并强行将兰月搂住放倒在床上，强行抚摸兰月乳房，兰月反抗时，将李刚鼻部抓伤，后李刚逃跑。
柏乡县法院认为，李刚强制猥亵被害人，其行为构成强制猥亵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以强制猥亵罪追究其刑责。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犯强奸罪，但提供的证据不能证明原审被告人具有强奸的犯罪事实。
2020年12月18日，柏乡县法院再审判决为：李刚犯强制猥亵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
>>被告人坚持上诉
<h1 class="pgc-h-arrow-right">“当事人都没说我强制猥亵”</h1>
对于柏乡县人民法院的再审结果，李刚连称没想到。“邢台中院以强奸（未遂）罪判我3年，柏乡县法院以强制猥亵罪判我4年，这是什么判决？”李刚说，自始至终，“当事人都没说我强制猥亵，没说我强行抚摸过她乳房，不知道柏乡县法院如此定罪的依据是什么？”
对于柏乡县法院的再审判决，李刚仍然不服，再次向邢台中院提起上诉，案件将于3月15日在邢台中院开庭审理。
“这个案子，我申诉快20年了，我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李刚说，该案彻底改写了他和家人的生活轨迹。他的家人坚信他没有犯罪，一直支持他申诉。“父亲见我申诉一直没有结果，10多年前含恨去世；大女儿、二女儿承受不了闲话，被迫辍学；儿子今年30岁了，受此事影响，一直找不到对象；母亲87岁了，躺在病床上盼我早日洗刷冤屈......”说到动情处，李刚忍不住嚎啕大哭。
李刚说母亲87岁了，一直盼他早日洗涮冤屈
李刚说，几次庭审期间，兰月及其他证人一直没有出庭，他和辩护律师多次请求法院让兰月和证人出庭，但一直没有结果。案发后，李刚和兰月没有再联系，华商报记者提出采访兰月的想法因此未能实现。
“相信二审法院会公正执法，公平判决，还我清白。”对于明日即将进行的庭审，李刚充满信心。 华商报记者 陈有谋 编辑 刘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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