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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舟记》:用字典驱散认知的黑暗

作者:光明网

作者:吴玫

上周二,央视电影频道又在播放日本电影《编舟记》了。

说“又在播放”,是因为通过这个频道我已看过两遍《编舟记》,再加上在网络上看过的两遍字幕版,假如我不更换频道,这就是我的第五遍《编舟记》。发生在一个办公桌旁的编书人的出版社里的故事,又是发生在全出版社里最古板最乏味的部门词典编辑室的故事,我觉得自己看不完第五遍了,可到底还是丢不下木讷的亦步亦趋的认死理的《编舟记》的男主角马缔光也。

第五次欣赏《编舟记》的过程中,我总是想到美国电影《教授和疯子》,原因简单,两部都是讲述词典编撰过程的艰难与寂寞以及词典编撰人执着和苦苦坚守的故事。如果将《编舟记》比作日本园林里的枯山水,《教授和疯子》就是美国黄石公园里飘着硫磺味的五彩池。枯山水与五彩池,哪一项更能为景物添彩?它们不分伯仲,以或素雅或浓烈的风格,各领风骚。

实在要说两部电影的差别,《编舟记》里的人物从大主角到小配角,个个都是现实生活中普通人的镜像。而《教授和疯子》双男主角中的疯子迈纳医生,则更像是编剧汇聚了生活中天赋异禀之人的特点虚构出来的充满异相的非凡人物。

有一天,靠自学成才的牛津大学教授詹姆斯·默里向牛津大学出版社承诺,要在五到七年里编撰一部《新英语词典》。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还要等到半个多世纪后才能发明,在所有的词条都要依靠到卷帙浩繁的书籍里去挖掘出来、再抄写成卡片的年代,在一个语言发展的速度让试图编撰词典的教授们深感追赶不上的年代,詹姆斯·默里接下这项浩大工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五年或者七年以后,甚至皓首穷经以后,默里教授的词典大厦也许还没有搭建起来。

预想到这个结局后,默里教授决定向社会求援,亦即到民间征询志愿者,请志愿者加入编写词条的行列,从而将“1个人100辈子才能完成的事情,让100个人用1辈子来完成”。默里教授收到了大量志愿者的反馈,其中,尤以一个姓迈纳的医生成绩突出,他一个人竟然贡献了1万多条词条,这个工作量即便是对一个专门从事此项工作的语言学教授来说,也是匪夷所思的。

迈纳医生超乎想象的词条完成量,激发起了默里教授强烈的好奇心。得知这位迈纳医生是监狱里的犯人后,默里教授决定去探视他:有没有可能让这位迈纳医生走出监狱走进他的“缮写室”成为编撰词典的中坚力量呢?

默里教授见到迈纳医生后认定,他的想法落了空,因为,迈纳医生是个杀人犯:在战场上受到强刺激后疯了的迈纳医生,因怀疑路人要追杀他而枪杀了对方。疯子与天才之间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迈纳医生,博闻强记,那1万多条词条中的任何一条,都很有可能将默里教授和他的助手们逼入绝境,迈纳医生只需要在疯狂的间歇期,在想念爱人和教爱人识字的间隙里一挥而就。

《教授与疯子》的编剧和导演坚称,电影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可我总觉得迈纳医生汇聚着影片编导乃至很多遥望和仰望天才的普通人对天才的向往:老天赋予他们杰出的智慧,令他们总能心想事成,像迈纳医生,就算在监狱里,也能救治他人已经束手无策的病患于须臾之间。假如说医术是他的本行的话,那么,监舍里贴满一堵墙的绘画作品又说明了什么?默里教授与三五个助手无法解决的“art”这一词条的撰写工作,到了迈纳医生那里,真是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这样的天才,我们望眼欲穿也未必能遇见,就算幸运地遇见了,也很有可能因为天才脆弱的特性而与之擦肩而过。到监狱与迈纳医生促膝长谈后,默里教授以为迈纳医生会跟随他的字典到完稿那一天,但是,因爱生恨的迈纳医生,用一次自戕将才华还给了上天,彻底把自己变成了疯子。

最终,完成《新英语词典》的,还是默里教授和他的助手们——谁都不怀疑天才会降临人间,就像历史长河里的伽利略、哥白尼、牛顿、爱因斯坦,等等等等,就像电影《教授和疯子》中的迈纳医生。他们的思想光焰划破黑暗的天际启悟了这个世界后,还得有像默里教授这样勤勤恳恳的普通人,孜孜矻矻、夜以继日地勤苦耕耘,天才的智慧之光才能变成电影里的一部字典,让普通人群受惠于知识的温度。“一切伟大的艺术品,都源于第一次凝视黑暗,却没有退回黑暗”,初见默里教授时迈纳医生对肯定他贡献的人说的一番话,毋宁说是一种自况,道出了天才与普通人之间的霄壤之别。而默里教授,就是另一种意义的盗火者,他抓住也许转瞬即逝的迈纳医生们的智慧之光,团结一群愿意默默奉献的编书人,用字典驱散人们认知的黑暗,直至我们的眼前充满光明。

迈纳医生和默里教授,《教授与疯子》两个男主角,都为人类做出了贡献。可哪一位更值得我们膜拜?我觉得是默里教授。真正改变世界的,还是敢于追随天才的思想火花并愿意默默耕耘的默里教授们。如从这个角度比较两部题材相近的电影《教授与疯子》和《编舟记》,上佳的恐怕还得数《编舟记》。没有了迈纳医生这样惊世骇俗的人物,《编舟记》还能用普通人的平淡人生吸引我们一遍遍地复盘马缔光也编撰《大渡海》那波澜不惊的过程,不得不说,这部电影的编导深谙字典编撰人的心路历程。(吴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