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明 洪应明 著

（国学经典，全注全译）

第一编：修身养德篇

多过勿羞，无过则忧

泛驾❶之马，可就驰驱❷；跃冶之金，终归型范。只一优游不振，便终身无个进步。白沙曰：“为人多病未足羞，一生无病是吾忧。”真确论❸也。

【注释】

①泛驾：指不容易控制的车。泛，漂浮，此指不好控制。

②驰驱：驰骋。驰，奔跑，驱，鞭马疾行

③确论：指精当确切的言论。

【译文】

不好控制的奔马，可以驱行千里；滚烫的铁水，最终仍被铸成器物。做人如果只贪图安逸享乐，就会萎靡不振，永远不能做大事。明代学者陈献章说：“做人不怕有缺点错误，一生安然无过才是我最大的忧虑”这句话的确精当确切的言论。

出污泥而不染，近智巧而不受

势利❶纷华，不近者为洁❷；近之而不染者为尤洁。智巧机械❸，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

①势利：权势利益。

②洁：清洁。这里是高尚的意思。

③智巧机械：指运用心计权术。

不去追逐权势利益的人，可以说是高尚；本来容易获得却不以此为荣者可以说是极端高尚的。不去了解心计权术，可以说是高尚的；知道使用它们能带来好处而不去用的人可以说是极其高尚的。

甜淡适中，刚柔有度

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是谓蜜饯❶不甜，海味不咸，才是懿德②。

①蜜饯：用蜂蜜或者浓糖浆浸渍的果品等

②懿德：美德。懿，美好。

清廉而能容忍的人，仁爱而善于决断，聪明而不忘自我反思，直爽而又通晓情理。这就好像说蜜饯虽然甜但不腻，海味咸淡适中，这才是美好的品德。

阴谋怪习，扰乱世态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❶的祸胎❷，杀身的利器。只一个庸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❹而召和平。

①涉世：指经历人事。涉，经历，涉及。

②祸胎：指祸害的根源。

③庸：平庸。

④混沌：天地浑为一体。在本文中其是指使人的本性能够得到保全。

对于那些耍阴谋诡计，行为异常性格怪癖的人来说，他们的做法可能会成为处世招致祸害的根源，招致杀身之祸的利器。其实只要做一个平庸的人，就能保证本性纯朴，平安无祸。

事随心开而开，事随心翳而翳（yi）

怒雨疾风，禽鸟戚戚❶；光风霁（ji）日，草木欣欣❷。或见天地不可一日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❸密。

①戚戚：悲伤，忧愁。

②欣欣：形容草木茂盛的样子。

③喜神：快乐，高兴的心情。

当面临狂风暴雨时，鸟类就会变得不安；风和日丽时，草木也会很茂盛。由此可见天地间一天也不能没有温和的氛围，人的内心一天也不能失去快乐的心情。

持身勿轻，用意勿重

士君子持身❶不可轻，轻则物能挠❷我，而无悠闲镇定❸之趣；用意不可重，重则我为物泥❹，而无潇洒活泼之机。

①持身：立身，修身，来形容做人的态度

②挠：阻挠，阻止。

③悠闲镇定：悠然自得。镇定，镇静安定，遇到紧急情况不慌张。

④泥：拘泥，束缚。

君子在为人处世时，不能有轻浮的举止，如果轻浮就会受到外部环境的干扰，从而失去悠然自得的情趣；不能对一切事物看得太重，否则就会被束缚而身心疲惫，从而失去潇洒活泼的本性。

淡即真昧，常即主人

酞❶肥❷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❸，至人只是常。

①酞：浓烈的酒。

②肥：肥美，肥厚。

③至人：泛指思想品行极高的人。

浓酒、肥肉、辛辣、甘甜，都不是真正的味道，纯真的味道是清淡；拥有脱俗技艺的人不是完美者，完美的人是那些深藏不露的平常人。

以退为进，以屈为伸

藏巧于拙❶，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真涉世之一壶❷，藏身之三窟也。

①拙：笨拙，笨。

②一壶：壶即葫芦，这里指待人处世的手段。

用笨拙来遮掩机制技巧，用愚笨来掩饰聪明；用浑浊来掩盖清澈，以容忍来掩盖伸张。这是在险恶的人世中的三个有效的避难方法。

无事宜寂寂，有事宜惺惺

无事时心易昏昧，宜寂寂❶而照以惺惺❷；有事时心易奔驰❸，宜惺惺而主以寂寂。

①寂寂：指寂静而没有声音的样子。寂，寂静，沉寂。

②惺惺：清醒，机警。

③奔驰：快速地跑，这里引申为分心的意思。

清闲安逸的时候精力容易分散，这时就应该在安逸的情形下保持清醒的头脑；当比较忙碌的时候思想容易分心，这时应该在精力集中的状态下保持镇定。

勿形人短，勿忌人能

毋偏信❶而为奸❷所欺，毋自任❸而为气所使。毋以己之长而形人之短❹，毋因己之拙而忌人之能。

①偏信：只相信一方面。

②奸：奸诈，坏人。

③自任：以自我为中心，刚愎自用。

④短：短处，缺点。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以防被坏人欺骗；不要以自我为中心，以免被个人的感情所左右；不要拿自己的长处和别人的短处相比，也不要因自己的缺点而妒忌别人的才能。

精神万古长存，气节千年不变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日❶。君子信❷不当彼易此也。

①千载一日：千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变化。

②信：相信，信任，确实。

事业和文章，会随着人的离开而被毁弃，但人的崇高精神却可以永垂不朽；功名和富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变化，而高尚的节操却永远不会消失。所以，君子不应该抛弃事业文章而追求功名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