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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52)《把铁门打开之•假币案》(作者刘灵)

作者:乘车穿越佛山

朱剑跳出去以后连后悔机会都没有,来不及得意,他直接就被我指挥小群人钉的削尖的木棍解决掉了。我痛苦地一下子变成了凶手,魔鬼。朱剑同学被存心削尖的木棍从前胸直插到后背,好像还断了两根肋骨。另外一处伤在倒霉鬼的大腿,木棒戳戳穿大腿,导致动脉大出血,就算发现及时也没有救的可能。他并没有当场死亡,哼哼唧唧两个小时才断气。后来意识完全模糊了,住炮楼上新抽调的大值班估计听到动静以为是小动物,没敢起床去看。双方都没料到隔墙会有居心叵测挖的杀人大坑,我可能会内疚大半辈子。钟征假装来材料仓库安慰我,而我分明觉得他其实想看笑话,报我在木工房失火那件事上长期埋怨并骂他一箭之仇。巡视大围墙外的李麟晏和余恩旋也没发现异常,等天大亮才知道。我拿手指触摸到朱剑颈动脉时感觉到他实际上已经早都僵硬,钟征阴阳怪气地“打”上门来,更使我顿时想起了钟征1985年押送来农场途中遇到的斗篷山逃跑犯人,名叫李劲松,他被受伤野猪咬断了手,比朱剑罪受得多,拖几个月后才死。

上面指责龙口新收队学员管理不到位,朱敛意外死亡事故,演变成我们二大队核心领导层大换血导火绳之一。同时期,又发生了二中队工管员杨瓯从二楼企图跳楼自杀事件。他好像是倒栽葱头部着地,昏迷后估计再也不能醒来。医生断定他会变成植物人,结果后面还是死了。杨瓯自杀让包括我在内四合院大部分同学觉得十分诡异,更出乎意料。事实上离他解教只差一天了,真他妈在坑管教干部和大队长。有些人非说杨瓯患有夜游病,包括丁克谐在我写信告诉他后,我最好的朋友也是这样认为的,他长期跟杨瓯有私交,对他应该比较了解。杨瓯死亡结论也是犯了夜游病跳楼,从前他确实发作过多次,只不过,那几次动作并不危险。只有我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但害怕跟任何人说出内心深处想法,会受牵联,也承担不起作伪证后果。

据说杨瓯立即送去场部医院后,经象征性抢救,条件就摆在那里,只好放弃了。他死在接回家半路上,十天后我们才知道。

“我当时就知道他活不了。”钟征说。

1987年的3月,周元章先被停职,后来调去茶厂分管生产。教导员已经是到了退休年龄,直接退休,仍住在龙口大队。一年后我都解教回家上班了,听后面解教的同学说,郝坤被他女儿接进城去安享晚年。龙口大队在四合院开会,由所领导宣布古洪兵接任二大队的大队长,洛思怀担任大队副。从管教科两星期后调来个简副科长任二大队教导员。古洪兵上任后第一件事情是全部清除掉大围墙外那些削尖木棍。

后来把围墙外面灌木、带刺灌木和杂草每两个派人清干净,看起来没人可以躲藏。并且把大围墙拿砖加高了一米。开工的这天,恰好廖望解教,我站在大门岗外堡坎上指挥清除墙外,正对着风。我隔老远长时间凝望着络腮胡子用手牵着他的儿子小丁香。十分钟后,廖望父子在路上消失。

我估计他俩站在牌坊等车。动不动回忆起杨瓯出事前两三个星期的好多片段,只能还原碎片,希望找到蛛丝马迹。说句实话特别不舒服,感觉奇怪。甚至在许多年后我住在酸枣沟精神病医院还经常梦到他。

有时候其实我会把自己完全弄糊涂,费神劳心,神经质可能也是避免不了的。到底哪些事情早年间在四合院真正发生过,哪些实际上只不过是幻视,幻听,或者说梦境呢?大概,我确实打算排查出丁克谐的密友在龙口劳教期间,接近解教前一天非得要跳楼的原因。需要找到可以说服我自己,比较接近真相的理由。杨瓯在四合院的存在,貌似永远都是个秘,甚至无人能猜透他心思。可能我真的毫无办法猜他。

“神经病,猜他太累。”钟征经常说。

也许多年后我仍不断在想,四合院好像谁都接近不了杨瓯。以至于秘友成为只有我懂的另外一种难以启齿勾当,或者是为了掩人耳目。杨瓯不是表面冷漠,喜欢拒人千里之外,他反而对任何人都客气,但我感觉看他隔着条河,雾也太浓了。如果把杨瓯与钟征有一段时间的交往拿来进行对比,就会立马知道,他俩个性完全不同。

杨瓯对同学自然远比钟征和气。实际上四合院许多人都更乐意和杨瓯打交道,他来者不拒分明是假的。余恩旋说杨瓯的确没有钟征狡猾,甚至压根儿不骄傲。我觉得所有人都看走眼了。杨瓯性格乖张,气场能浸骨头,孤僻,经常愿意独处。他总喜欢单独呆在四合院无处可藏的某个尽量避免招人眼球角落里发呆。他在二中队长期分管工具,找机会不难,这项工作的性质也最适合内向的杨瓯。我曾经好几次问过丁克谐,他考虑后有选择性告诉我:“杨瓯省去了不少逼不得已与人打交道那种麻烦事。”事实上两年多来,我很少听到有什么人故意说杨瓯的坏话。多半不会出现哪个同学站出来指责杨瓯虚伪,背后这样说我的都不少,特别是谢正雄在独居室烤火被闷死这件事上,我特意让曲华从我床上抽床棉絮给他间接起到帮他自杀作用。一切都是表面现象,如果有人真的是准备再抵近他,就会隐约感觉到有股无形的力量,大得惊人,朝旁边牵引,不然就会硬生生推开,被弹出去。包括石学平也持有相同看法。他说反观钟征,平时喜欢装腔作势,对事情爱夸大其词。他确实缺少了杨瓯那种平和。石学平以及余恩旋与我不谋而合,感觉钟征许多想法不切实际,云遮雾笼。但我判断,透过包裹钟征的细小缝隙我可以把大学生看穿,认清楚杨瓯确实非常困难。“我从来没有觉得钟征更好接近。”石学平和杨晟都对我这样讲过。

杨瓯表面上会非常客气地跟你闲聊,也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甚至还开几句不伤人的玩笑。但归根到底接近不了他,我却并不知道他真正想法,所思所想估计特别怪异。但如果保持小段距离仔细观察杨瓯,或多或少会看得出来不对劲,他眼睛不算大,目光总是那样内收的,不张扬也欠点坦诚。我仔细考虑过,他不属于比较机智的内敛,怎么来形容才好呢?而是带着点羞涩随时随地准备逃遁那种。其实,我对此就深有体会,跟杨瓯交好的短暂时光,我俩差不多从来也不敢对视。也许只不过是我害怕那样。我总觉得,看见对面或坐或站的,仿佛并不是他本人。奇了怪,杨瓯莫非真的有替代品,我一直找不到他。

于是我就想,那家伙到底在躲什么,或者准备把什么东西藏起来呢?杨瓯那种目光也并不是从头至尾狡诈地冲我闪烁不定。应该这样去理解,他有可能缺少大家通常说的那种慧根。而且,我坚信他不敏锐。

“钟征就是机敏过头了。”余恩旋说。

杨瓯个头并不高,乌漆墨黑眼珠子,眼睫毛和眉毛都相当长,又浓又粗。他其实跟张辉有差别不大逗人喜爱长相,性格比钟征招人喜欢和同情。但是我觉得张辉更加清纯,更质朴。他俩大概都属于明目皓齿帅小伙,忧伤中不经意流露出刻意冷漠。

从前我最好的朋友丁克谐与杨瓯之间的关系在四合院纯粹就是例外,必须从不易觉察那种角度去看待。我经常扪心自问,这算是吃醋吗?甚至还怀疑过他俩这种从门缝看不清楚的接触,房间里光线太暗了。极有可能,只缘我同样生在此山中,思维马上变得非常迟顿。可能也就是丁克谐爱放烟雾弹,他故意想要我产生某种错觉。

“正在下雨啊!桦哥,你这是进二门岗查哨还是顺便找人。太重感情了,特别是四合院这样的环境,很难找到快乐。你莫非不进屋来躲一会儿雨,今夜怕没有那么平静,这场雨下得没完没了。白桦,谁不喜欢树上一直开着花,随后挂果呢。”杨瓯就那样,站在二中队工具房的小门边,半个身体包括胳膊贴在门框上,痴痴呆呆歪着脖子。他腮帮子和眼睛都缺少了我想当然认定应该有那种光泽,额头上带紫红色晕斑。我好奇心起,莫名其妙潮涌这种想法,也许就是事后诸葛亮吧!但比我平时偶然间想起他来的样子,觉得杨瓯一下子确实变憔悴多了。他额头、腮帮子甚至还带着几条略显僵硬的,浅浅的弯弯曲曲形同波浪皱纹,也许压根儿就没有,分明就是我出现幻觉。以往也几乎由我主动跟杨瓯打招呼,他总那样背动对答。我反而有种强烈自卑感。大概就是他上次故意把我关在工具房再上锁的原因,从那天开始,我对杨瓯有了诸多警惕性。在整个龙口四合院,也只有他敢于私下对我丝毫没有敬意,那是我自找苦吃。我平白无故拿刀柄递给杨瓯,他当然也就用不着对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