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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 纲四人谈写作

作者:搜寻客

今天约好拜访阎纲,王满院心情激动,大清早就来到杨生博的楼下等候,同李敬全三人从咸阳出发去礼泉,不到9点已到阎纲的楼下。

我及时赶到,开门迎接。

王满院:阎老师,没想到您的健康、精神状况,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

阎 纲:你也比我想像中年轻许多。文革时,我不想活了,还是坚持活过来,却给我留下纪念品——胃平滑肌肉瘤,手术后,不注意营养,不注意休息,不注意锻炼,满腔义愤,夜以继日,写了大批的文章,在王强民书记、陈展望主席和刘建新局长的支持下,作为文史资料,收集在县政协编辑出版的《阎纲专辑》里。

阎 纲四人谈写作

阎 纲

王满院:我当过礼泉县长,王强民书记赠送给我这套书,沉甸甸的,实话实说,有味道。我这回来时,强民特别交代,让您看看我写的几篇文章,给我提提意见,常交流,常听您的教诲。

阎 纲笑着说:我遵命看了你几篇散文,电子版,字又小,整得我手执放大镜,一个字一个标点不敢放过。《祭父》写的情真意切,但行文累赘,那么长,结构散乱,让人产生阅读疲劳。《片长》却写得生动。特别是《五毛钱》,还有《大年夜“转门子”》,都精短,颇见功力,吸人眼球,欲罢不能。

我把生博和你的通信看了,他说,你写得很精彩,但有局限性,他认为有见识的叙述是艺术和文学的要求。他说得对。真实不真实,与世界观有关。实话实说,那是报告,不是文学。李建军最近发表了细读柳青刚解放时写的小说《在旷野里》《提问模式的小说写作及其他》,说:作品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提问式的写作,一种是诠释式的写作。柳青说,我们进城以后,写东西都是诠释式写作,拿框框套。柳青提出“提问式的写作”,今后的路,要按照自己的“三观”和世界观走,这在当时是非常明智的。我们今天也不能走诠释式的写作,而要走“提问式的写作”。文学就应该是这样,必须搞清楚,很重要。

阎 纲四人谈写作

王满院

王满院:阎纲老师说,“散文就是和亲友们谈心”,掏心窝子,真情实感,实话实说,亲切、简洁、自然,文章不长,看着舒服。

我年轻时爱看书,爱好文学,走上行政岗位后,忙于工作,也没有时间写作,退休后,经历这么多年生活的积累,现在有写作的冲动、欲望。写我的亲身经历,最熟悉、最了解的亲人,父亲、母亲、爷爷,写我的工作经历,真情实意。杨生博老师指出:从艺术、文学的角度看写得太实,生活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是有距离的。像我这种情况,如何尽快、熟练地掌握写作的技巧?

阎 纲:不仅仅是技巧问题,吴冠中曾经说过,“固然形象能够表现内涵,但文字表现得更生动。以文字抒难抒之情是艺术的灵魂。愈到晚年,愈感到技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涵,是令子孙后代肃然起敬的民族壮景。所以,少一个鲁迅,中国的脊梁骨就会软很多,少一个画家则不然。”恩格斯说,技巧和感动是从“对立”中来的。心理冲突越尖锐,蹦出的火花越灿烂。作品要提升,必须有新的认识,深的认识,不要重复别人,吃别人剩下的。

满院,你读过孙犁的散文,孙犁的散文精短,对你影响很大。孙犁写妻子的《亡人逸事》,还有《山地回忆》,白话体,有内涵。纪念路遥《平凡的世界》,我写了两千多字的文字,以信天游为切入点,写了《神仙啊,挡不住人想人》,路遥说,信天游要用普通话念,信天游就砸了。

我写《我吻女儿的前额》,她不相信眼泪,我写黄秋耘,《黄秋耘相信眼泪》,不同的对象,不同的理解。五种痛苦折磨我的女儿,但在亲人面前不流眼泪。黄秋耘是人道主义者,他在贫苦、受难人面前,是要流眼泪的。这样写,就和别人的感受区别开来。你写作品,就是要写别人没有感受过的,曲终奏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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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全

李敬全:我的文学创作是“生拔毛”,是一个由野牛向家牛进化的过程。“生拔毛”是说,别人都是从纯文学的规范模仿开始,而我是用生硬的直白言论,加上一个纸媒的外衣,硬充通俗文学。我的毛病,通过杨生博教授为我的小说集《六骏劫》写的序言中可以看出,也可以从阎纲老师为我的散文集《心在彼岸》写的序言中得到佐证。后来,在两位内行老师的打磨下,我在逐渐地软化自己,正在向文学的含蓄、温和、柔美行进,但还没有达到纯文学完美的高度。在阎老师面前谈不上经验,只能谈折腾文字的感受。

阎 纲:散文《打井》《做梦》《跛脚撂胯江南行》写得好,直话实说,有感而发,幽默有趣,但除《打井》外,缺少独立的思考。你嫉恶如仇,敢说敢写,但要区别幽默和讽刺的不同属性,不要踩线。

生博,最后谈谈你的写作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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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生博

杨生博:第一,以前理解文学是展示自己才华的方式,容易在词语上下功夫,没有理解文学与生命的意义。有一次参加诗歌座谈会,阎老师问,你为什么写诗?我理解文学是写灵魂的,避免雷同,必须有自已独特的感受。文学是一种使命,是生命的发展。

阎 纲:生博写过好多短诗,我就给他命名为“绝句式的白话体诗人”。前次诗歌朗诵会,朗诵长诗,听众唏嘘不禁,开始写长诗,有思想,这在生博的创作史上是一次大的提升。陈忠实说过,现在诗歌竞赛,最后的优胜者只能是思想的高度。县上举办诗歌座谈会,生博问我,诗歌到底是什么?我说,诗歌是文学的魂。什么是诗歌的魂?爱是诗歌的魂。什么又是爱的魂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忏悔,你才能上天堂。这是宗教式的想象!难题无法解析,便去求助宗教。

杨生博:通过读阎老师的作品和他推荐的作品,我思考,文学作品要有冲突,最好是和传统观点截然不同的对立和冲突。阎老写女儿,女儿就是天使,是给父母送温暖的天使,在病中受那么多的苦,在父母亲面前没有表现出来,这就是写作的切入点。

阎 纲:我非常看重李建军《在旷野里》这篇论文。《在旷野里》,柳青大胆地提倡“提问式的写作”,而非“诠释式的写作”,于今大有裨益。白居易为什么写《长恨歌》和《琵琶行》?寓意深远,白居易是在写他自己!

我说过,在“瞒和骗”的语境下,我们的路怎么走?吴冠中给我说,我死后,我的散文读者,将大大超过我绘画的赏者。

一个诗作者真正把诗写好不容易。真正的天才,有灵感。不仅要有丰富的阅历,也需要宽松的环境。

你的诗里有这样的想象力:“那是黑夜翅膀下藏着的星星/变成破碎的沙粒,落下/掉在我身上发出的声音。”看得出来,您是一个爱学习、善钻研、悟性很高的人。

杨生博:其实,我的诗歌创作不是一帆风顺的,也有一个不断学习提高的过程。我也是经高人的指点逐步开窍的。比如你阎纲老师,现回到老家,使我有了更多和你接触的机会。每次都有收获,而且是茅塞顿开式的收获。再比如陕西省作协副主席、《延河》杂志主编阎安,他有个发言,对我启发非常大。他说我是一位深度思考生活,具有乡村中国历史感的诗人。说我是一个我们的生活经验、我们的历史经验、我们的社会经验甚至某种程度上的文化经验的提炼者,说我的诗歌智慧包含着我自己的某种历史见识、社会见识。他认为文学的高度有时候就是一种见识的高度,文学的大厦往往靠见识的柱子支撑着,如果作者的见识没有达到一定高度,可能作品像模像样的,但实际上什么也不是。

杨生博:第二、几经体会之后,我就写母亲,大家认为农村妇女没有见识,我就着力塑造母亲是一个有见识的母亲。我家里出身不好,我写父亲以德报人。缺点是,我的思考,还有一定的局限性,是一种自我的行为,不是社会的行为。这是我的苦恼。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了,也许能发挥文学的作用,对社会发展起到推动作用。

阎 纲:生博的诗,是人们能够接受的“绝句式独立思考的白话体诗人”,这点很可贵。自从写长诗以来,他的诗意象叠加,成为“提问式独立思考的白话体诗人”。

文学作品情节可以虚构,但细节必须真实,细节决定作品的成败。文字中的细节,如同画中的笔触,虽小,却能决定整体的质感。

他写《母亲》,当两万银元、七根金条被挖出,杨家遭遇灭顶之灾,一般人都会吓个半死,母亲却很平静和镇定。当政策下来,要村上退还那两万银元、七根金条,全村人平摊。问母亲要不要这钱?她动怒了,说:“要钱你就滚出村子,这些年要不是乡亲们仁爱,咱还能活到今天?钱是祖先挣的,有本事就自已创业致富,那才是杨家后人。开国元帅都整死了,咱还有啥冤枉的。”至此,一个立体的,大气、有胆识、有胸怀、有智慧、遇事不乱、能为家人遮风挡雨、为了儿子甘受委屈的母亲形象树立起来了。

……

孙犁在《说书》一文中说:“话须通俗方传远 语必关风始动人”——作家的座右铭。

致敬文学!

文学依然伟大!

阎 纲四人谈写作

留住瞬间

(杨琼钰 整理制作 完稿于2024年4月18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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