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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振亚:不拿枪的战斗——记应县城内地下工作

作者:自然与社会

引子

*本文摘自《山西革命回忆录》

正文

一、大同宾馆一夕谈

一九八二年盛夏的一个晚上,时任山西省副省长的郭钦安,于大同宾馆住处,邀请大同三中教师侯耀庵(原注:曾用名侯廷荣)作了尽兴之谈。

四十五年前的一九三七年,他俩同在应县开展抗日救亡活动。那时,郭钦安是牺盟会特派员,侯耀庵是牺盟会民族抗敌先锋队队员。他们并肩工作,发展牺盟会员,宣传抗日救国十大纲、募、喝、演出《放下你的鞭子》……

那火红的年代,已经过去快半个世纪了。

两个战友,分别了四十多年,才得重逢,有多少话要倾谈啊!

郭钦安同志缅怀已故的战友,说:“可惜,我们有些同志已不在人世间了。”

侯耀庵接着道:“高恕(原注:高恕,字子忠,曾用名郜述、齐一夫)亦(已)于一九七四年去世了。”

郭钦安点了点头,道:“这次去应县,我又到他家,看了看他的老伴。高恕同志是我在应县发展的第一个党员,我们奉命撤离应县时,曾打算把他留下来,坚持城内的抗日斗争,因为他阅历深、朋友多、人缘也好,我们觉得留下他比较合适。后来,他与你们一起也去了太原。”

郭钦安同志当时是应县、山阴、朔县、浑源党小组的负责人,他的这一席话,说明党小组当时对应县城内的地下抗日斗争,就有所考虑。

二、参加牺盟会军政干部训练班前后

日军占领大同之后,应县牺盟会奉总会之命,令民族抗敌先锋队的队员们赴太原受军政训练。应县城沦陷之前,高恕、侯耀庵、苏常、吴世和、郑坦、刘耀、毛万富、吴燕澈、吴燕昶、陈景福、张万宝等十几个人,匆匆离开家乡,翻山涉水。经繁峙、代县,到了婷县的一个大村镇,恰巧碰到了北上抗日的八路军一二O师,侯耀庵、吴燕昶(原注:吴燕昶,曾用名吴俊生,现名吴浪琴。)等几个人找见了肖克副师长,要求多加八路军。肖克副师长告诉他们:这里是友军管辖的地方,我们是路过。因此,不能在这里扩军,请你们还是到太原去吧!

他们从豆罗上的火车,到了太原,经高恕到牺盟总会联系,牺盟总会介绍他们到牺盟在国民师范办的军政干部训练班学习。学了二十多天,结业了,应县来的十几个民族抗敌先锋队队员,有的分配到了晋南,有的分配到了晋东南,高恕、侯耀庵等分配到了晋西北的牺盟岗岚中心区,任务是去组织抗日游击队。

到岢岚中心区共是十五个人,由张效忠、韩燕如同志带队,从太原出发时,每人领了一支冲锋枪,还领带了五百支晋造步枪。

走到兴县,他们见到了曾在应县担任过牺盟会联络员的张干丞同志。张干丞告诉高、侯,他已当了兴县县长!并留下高恕,让他担任了兴县的经济部长。

那年冬天,牺盟岢岚中心区抗日游击队正式组建了起来。支队长兼政委是张效忠。参谋长是一二〇师派去的刘忠,政治部主任韩燕如,副主任张国声。高恕由兴县调回任政治部组织干事,侯耀庵担任了政治部的宣传干事。以后高、侯要回家乡(应县)搞抗日,支队政治部允许他们回晋察冀搞工作,他二人就离开了队伍。

三、回到应县

从管涔山下来,高恕与侯耀庵回到了应县,曾在牺盟会工作的刘兴佩告诉侯耀庵:王国相在北乡成立保甲队,让他去当队,他征求侯的意见。侯便去与高恕商量,他俩认为:刘兴佩去,有可能使这支地方武装转变为抗日武装。刘兴佩得到高、候的同意,便到义井任了保甲队的队副,可是,没过多少日子,八路军六大队把义井保甲队解决了,带走了一些人和枪支。出事那天,王国相、刘兴佩不在保甲队,出事之后,保甲队的脊属成天找他们哭闹,让他们往回赎人,刘兴佩受王国相之托,把高恕、侯耀庵请到王国相家里,欲让他俩到八路军六大队跑一趟,与A路军联系,把人枪放回来。王国相说:“成立保甲队,我是为拿他们的拳头,捣他们的眼睛窝。我们也要坚决走抗日的道路。”高、侯也想乘这个机会,与六大队取得联系,便于组织抗日游击队。

一九三八年二月初六,高、侯从席家堡动身,去了北楼口,与六大队接了头,第二天清晨,六大队要经五台山转移,他俩便被押上走了。经过沙河、繁峙、峨口,豆村、后到甘河,在甘河,高恕受到了审讯。审讯人员说他是汉奸,高说他是牺盟会的:他们又被转解到射虎川的大喇嘛庙,一天,一个警卫员来喊:“谁叫高恕?主任请你去。”高恕跟上警卫员走了,大约有近半天时间才回来,高兴地对候耀庵说:“见到宋劭文了,他让你也去他那里住。”

原来,宋劭文在牺盟总会编报时,看见过一篇记述高恕在应县开澡塘办读书会,宣传抗日的报道,所以,他知道高恕这个人。

高恕与候耀庵在边区政府住了几天,宋文问他们:“你们有何打算?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工作?”因为高恕走过蒙古,会讲蒙古话,宋劲文想让高恕留在边区政府做喇嘛们的工作。他们道:“我们离家快两个月了,家里人还不知我们死活。我们想先回去一趟,或给家捎个信,让家里人对我们放心。”宋劭文道:“这里离应县很远,往来一趟不容易,这样吧,“介绍你们去应山县,杜惠(现名栓向光)已在那里任了应山联合县的县长,你们去找他,帮助他开辟应山县的工作吧!”

四、走上了抗日最前线

一九三八年的农历四月初八,高恕与侯耀庵持着晋察冀边区政府的介绍信,到了应山县联合政府,与杜惠县长见了面,接上了头。

侯耀庵被任为民政科长,高恕仍做牺盟会工作。不久,他俩又被派到郭养恩队工作。郭养恩队原是应县西乡一支地方武装,称西乡保甲队,有时,也打抗日旗号。一九三八年春,八路军五大队收编过他,他不愿意到五大队,后来给了他个晋察冀边区政府政卫队一个支队的番号。郭养恩为队长,侯耀庵去后任队副,高恕任指导员。

高、侯去郭队,主要做这支队伍的教育改造工作,郭养恩对他们怀有戒心。

五、郭养恩率部投敌

晋察冀边区派孟瑞芝、高晋才(原注:高晋才当时任晋察翼边区骑兵大队大队长。一九八O年任山西省水利厅长。)带边区的骑兵大队到应山县一带活动,到郭部视察后就流传开了这么个消息,说郭部要与边区的骑兵大队合编为一个支队,任郭养恩为支队长。郭养恩听到这个消息,对部下说:“哼,让我当支队长,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起这支队伍,明明是想吃掉我。”

一天晚上,郭队驻王宜庄,半夜时分,郭还没睡,坐在炕上算卦。这时,忽听到外边响了一一枪,一个绰号“四皮匠”的兵出去打听。一会儿,他与特务连长李子盛相随着回到队部,李子盛说:“我出去查哨,有个小家伙哨兵打盹,我摔了他个耳光子,他惊醒就往队部跑,我就朝他开了一枪。”正说中间,村南响起了枪声。外边哨兵喊。:“八略军打来了1”双方交火,直打到天明。郭养恩把队伍开往大穗村,投靠了日本人。

六、反正前后

郭养恩投降日本人时,高恕正在应山县政府开会,大家听说郭养恩拉上部队跑了,都很气愤,为避免郭与日本人联合起来袭击。

县政府决定往山里转移。

同时,大家认为:郭养恩占山为王惯了,他肯定受不了日本人的约束;他们还认为:下边的士兵们,多数人愿意抗日,因此,他们决定让高恕进城去做工作。

高恕从瓦窑沟返到了席家堡,给郭养恩捎去一封信告他回来了,没过两天,郭养恩派了两个士兵,带着一匹马,把高恕搬到了西关,郭养恩对高说:“恕哥,你当营副吧!”

当时,郭队有十来匹马,高恕实际上做起了“弼马瘟”。那时,日本人对郭养恩并不放心,不准他的队伍进城驻扎,只让在西关、旧城、城西铺、寇寨村驻。

一九三九年春天,察绥支队司令员刘苏派刘仲武来找高恕,打问郭队的情况,高告诉他:日本人要调郭队到大同编野战警察,士兵们的家在应县,都不愿走,郭养恩本人也装起病来了。刘仲武让高引见郭养恩,在郭养恩的家里谈了反正的事。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察绥支队参谋长张一波带上队伍,把郭的人马接走了。

七、郭养恩被击毙

一九王九华初夏,郭养恩率部反正后,部队领导为了扩大我党我军的政治影响和鼓励反正部队的情绪,给了郭养思一个个团的番号。

郭养恩这个部队,总共才一百来人,虽然给了个独立团的番号,不免有些头重脚轻之感。当年秋季部队改编时,把这个独立团改编为支队的第三营。

当时部队生活特别苦,能吃到毛糕就算是头等伙食了。三营驻在应县南山麓口瓦窑沟,部队的供给全靠应山联合县政府。当时的县长是察绥支队的任达之同志,他为郭养恩这部分人费尽心机,每月都要发给零用费,都是白洋(银元),每个战士两元,干部五元,……

但郭养恩还是不满足,经常说困难,情绪不高,每夫沉闷的坐在炕上打卦玩。没过儿天的时间,郭养恩带上一些人,乘一个夜黑天逃跑了。部队首长闻讯后,立即命令张一波营追下去,到××村把郭养恩部包围。郭养恩发现被包围,集合队伍企图突围,此时双方开始射击,郭养恩在乱战中被击毙。

八、孑身漂泊

这时高恕正请假探亲,他化装成老百姓,在城南高家坟砍了些树枝,背了一捆,到了东关开穷汉店的他一个舅舅家,托他舅舅把他母亲和儿子从城里叫出来,见面后,母子俩各述了离情,他便到苏察朋友家住去了。过了几天,他托人把妻子搬到苏茶,的止值下大雨,一连下了几天几夜。浑源城被水淹了,苏察四周也是茫茫皆水,一片汪洋。水落之后,已过了一个多月时间。

高恕急于回部队,他把妻子送到东关楼外边,让妻和儿子进城,他迳直到南乡寻部队去了。

谁料郭养恩被击毙,察绥支队也转移走了,高恕没处去,就在应县南乡朋友处漂泊。

一九四O年一月份,高恕秘密回到城里,躲在家里过了春节。

高恕有个朋友陈子云,在城内东北角当街长,一天,在街上遇见高恕的母亲,便问:“恕哥这会在哪?”高恕的母亲道:

“不瞒你,他回来了。”陈子云听了便去看望高恕,并让他到东北角街公所当记账的书记,高恕起初不愿意,陈子云说:“先干上几天,躲过日本人的追问,你再千别的。”

此时,日本人与乔日成干开了,乔军的俘虏都关在北寺门街

高恕院的对门财税局院内。.

高想在街公所干了一两个月。于一九四O年初夏,就在自家门前摆了个摊子,卖凉粉、纸烟、瓜子等。

九、不拿枪的战斗是这样开始的

一九四三年,高恕收到应县县委负责同志从山里抗日根据地转来的一封信,让他进山里与组织接头。

转信的是一个老汉,他叫张悦,钗里村人,在城里的在理会跑差打杂,他的儿子在八路军部队里当号兵。他进山里去探望儿子,有个县上的干部向他打问高恕的情况,并让他带一封信给高恕。

在张悦老汉的带引下,高想到了一趟山里。见到了县委领导林虹、马达等同志。高恕向他们汇报了城里敌伪组织的一些情况,也谈了与组织失掉联系后自己的经历。县领导讲:你的情况,我们了解过。你在西店教书,教孩子们唱爱国歌曲,我们也知道。他们代表县委希望高恕在城内做地下抗日工作。

高恕从山里回到城里,他与侯耀庵、吴兼昶三人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小的战斗集体。

应县城内的地下抗日工作,在县委的直接领导下,逐步开展起来了。

十、漂亮的农妇进城来

最初,城里的地下工作者与县委联系的方式,是按约定的时间与地点,出城与县委的同志见面。据吴燕昶回忆,他曾与高恕到钗里村见到李铁生同志。那次见面,高与吴燕昶填了敌工工作者登记表。又据王受天回忆:高恕与县委城敌工部部长林虹、干事刘仲英在他家中也多次碰过头。但那时环境恶劣,川下日伪据点林立,经常碰头见面容易暴露,危险性大。

为把城里收集到的敌情动态及时向县委汇报,又能使根据地的报纸、传单安全地送进城里,县委在城外设立了联络点。

王宜庄的王受天,是富户,他家就成了第一个联络点。

王受天的妻孙玉莲,那时年轻、貌美,城里有个义父,她常常以探亲为名,进城里来。

孙玉莲进城总要化妆一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骑上带铃铛的骡子,把报纸、传单塞进鞍袋里。重要的信件,到身上不易被搜查之处,以遮日伪军哨兵的眼目。

进城之后,孙玉莲一般先到其义父家,把报纸、传单取出,放进篮子里,上面用饽饽一类的食品盖上,才送往高想家里。

两年多时间,她采取这种方法,送进城里。大量书报刊以及传单,却始终未被敌人识破过。

现在,王受天与孙玉莲还健在,他们夫妇为应县的地下工作尽了很大的努力,是应县革命斗争史上有功之臣。

十一、西瓜皮壳子的作用

随着对敌斗争逐步的开展,城外的联络点又增加了几个。南上寨力依仁先生家,席家堡安深凯家,坚持时间最长的是寇察的郝官家。

书籍、报纸、传单,主要通过孙玉莲和郝官往城里送。为把传单及时地张贴、散发出去,城内的地下工作者们,采取了一些办法。

一是侯耀庵利用晚间到朋友家打麻雀牌后返家的机会,在周王庙牌楼、十字街、玉皇阁下贴出去。

二是吴燕昶利用西瓜壳子盛浆糊,到西北角塔台上的墙壁上去粘贴。每逢夏天,到塔台上歇凉的人多,日本人也在那里训练号兵,为使他们看到传单,包括日文传单,吴燕昶向高恕提议,

往塔台上多粘贴些,这样,就需要多带些浆糊,用啥盛放?高恕之妻孙灵芝摔好浆糊后,把西瓜一切两半,掏出瓜瓤,用半个瓜皮盛浆糊,半个瓜皮做盖子,然后,由吴燕昶放在篮子内在晚上去贴,西瓜皮也顶了大用了。

三是往街上撒,往日本人家属住院的水道里填。

贴、撒传单,并不经常搞。尽管这样,也引起了敌人注意。一九四四年,道士二娃子,就因为有撒放传单的嫌蜓,被建捕。

十二、人们在日益觉悟

城内的地下工作者们一高恕、侯耀庵、吴燕昶,都爱读书、读报,县委传送进来的书籍、报纸,他们秘密传阅。就连敌伪办的蒙疆报,他们也对照的看。根据我们党的宣传方针,参考敌人报

纸登的内容,有策略地分别对象进行工作。

向敌伪机关人员做工作,一般由候耀庵进行。对商界的人以及低层人做工作,一般由高恕、吴燕昶进行。如对伪商会副会长朱永贵、张国相,商人陈子云、贾世荣,医生张日荣,县公署的收发刘配,根据他们的情况,用闲拉呱的方法,说明国际、国内的形势与前途,指出中国必胜,日本必败,促醒他们觉悟。朱、张、陈等商界人士曾拿出一部分纸张、油墨、药品、火柴等转送到了根据地。

十三、绘制应县城详图

为准备解放县城,县委城工部交给城里地下工作者一个绘制《应县城内详图》的任务。

高恕是画匠出身,对城里情况也比较熟悉。但要把每条街道、每条巷子、每处院子的形状都标绘出来,也不容易。特别要求把日伪军驻的兵营更详细精确地标绘出来,更是件难事。

日军警备队占据的孔庙,有重兵把守,根本进不去。该怎办?高恕就去找看木塔的大恒师,说西店盖了座庙,想让给画壁佛。没样本,得上塔描摩一些佛像,大恒师与高恕的父亲达通师(原注:达通师原名高荣桂,晚年出家,一九二六年逝世于佛官寺。)都在五台山陈果庵出的家,是师兄师弟,况且达通师又是原佛宫寺的住持。达通师圆寂后,大恒师才来佛宫寺接他师兄而为住持。因有这层关系,大恒师给高想开了塔门。高恕入塔后,作作样子描了几幅佛像。利用居高临下俯瞰全城的有利地形,从塔上窥察了日军警备队营房的细貌,画出了草图。

《应县城内详图》整整画了一个多月,费了不少心血,才画出来。在绘制这个图的过程中,吴燕昶也搞过不少调查工作。

十四、侦察大同火车站

《应县城内详图》绘制出来后,高恕亲自出城送到了县委。李铁生、林虹同志见了图,很高兴。他们嘱高恕到大同走一趟,说:盟军准备轰炸大同车站,请你们搞一张《大同火车站示意图》来,越快越好。

接受县委领导的指示后,高恕回到城内,与吴燕昶又去了一趟王宜庄,从王受天家取回县委给他们五百白洋的活动经费。他两人拿了些白洋去大同了。

高、吴两人是以做买卖贩货的名义去的大同。到大同后,他俩住到了东街稍竹巷内的三义店,包了一间房。他们白天出去,先到火车站去观察。回店时,在街上铺子里办些货,如此,一连活动了三天,每晚回到店内,用铅笔在纸上画草图,加深印象,但又怕半夜查店不敢留存下来,当即焚毁掉。三天功夫,他们把大同火车站的基本情况搞清了,脑子里装了个大同火车站的图象,离开了大同。

出大同城后,他俩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赶紧凭脑子里的印象,把大同车站示意图,草绘了出来。返归应县,又精细的绘了一幅,送给了县委城工部。

十五、林虹遇险之后

一九四五年罂粟花盛开之际,中共应县县委城工部长林虹骑自行车由龙泉村经席家堡准备到大营去,与从李庄子过来的史永常汉奸密探队相遇,林虹同志只一人一枪,寡不敌众,被敌人击倒在地,昏迷不醒,敌人以为他被打死,便把他的手枪和挂包从身上取下,回城去了。

敌人走后,林虹同志苏醒了过来,席家堡村的石增荣让村里人把林虹同志抬送回了南山根据地去了。

一个八路军工作人员在席家堡被打死的消息,当天就在城里传播开。是谁牺牲了?高恕在家中惴惴不安之际,伪县公署的收发刘配神色紧张的来到了高恕家中。他一进门,便从衣袋里掏出了小本子,递给了高恕,急促促地说:“恕哥,这是死的那个八路军的本子,里边有咱们的名字哩!”高恕把本子拿在手里,一页一页急翻,忽然看到一页上写着:

城内小组

组长 高恕

组员 侯耀庵 吴燕昶 李润枝 张悦 刘配……

看着,看着,高恕的眼泪流出来了。他对刘配说:“林虹同志牺牲了……!”他认出了林虹同志的笔迹。他急问刘配:“你从哪得到这个本子?”刘配道:“密探队的一个人交来的,让交给日本参事官,我解开挎包一看,有些报纸、传单,里边夹着这么个小本子,我见有咱们的名字,就赶紧拿来了”。高恕问他:“你看这个本子的时候,有人在跟前没?”刘配答:“没。”高恕说:“把它烧了吧!”说完就划了根火柴,点着后,把它放进灶里烧了。刘配问:“那挂包怎办呀?”高恕说:“你回去再看看,如只是些报纸、传单,给日本人送去吧!”

十六、我们胜利了

一九四五年的八月十六日,高恕引上他的十三岁的儿子九儿到了解放区,打算让他到边区去念书。当到了南上寨力依仁家时,老先生告诉高恕说;“日本人投降了!”高恕问:“真的?”力老先生说:“真的,现在县支队也在这村住。”高恕父子俩马上去了支队部。一进院,县委书记李铁生在家里透过玻璃窗看见了高恕,立即迎了出来,他紧握着高恕的手,高兴地说道:“老高,鬼子投胖了,我们胜利了1”高恕说:“这是你们流血牺性艰苦奋斗的结果呀!”李铁生道:“你们也有很大功劳呀,秘密工作很难搞啊!”进家后,李铁生介绍高想与调来不久的县长张克让见了面。不一会儿,支队长张一波象旋风似的冲进了屋里。他与高想在察缓支队时是战友,很久没见面了。在抗日战争胜利的时刻,相逢在一起,他俩分外激动、亲热。

饭后,高想把儿子打发出去,他向领导同志汇报了城内的工作情况。他们的会,整整开了一下午。第二天,李铁生对高恕的儿子讲:“你也回去吧,咱们就要解放城了!”

十七、乔日成回到应县

高恕到城里,向侯耀庵、吴燕昶讲了日本已投降的喜讯并传达了县委的指示,决定加紧工作,准备迎接县城的解放。

没过几天,日本军就从应县撒走了,城里的伪警察们听说小石口据点的警察们向八路军投降了,便把城门关住。接着,八路军就包围了县城。

侯耀庵原是伪县公署的职员,城内地下工作小组决定由他负责做伪县长苑文达的工作,促其向我投降。但侯正在进行其工作的时候,乔日成带上他的队伍从绥西窜来了应县。

乔日成到应县的第三天,从伪县公署出来,到汉奸商会会长孙绳武家赴宴,路过高恕摆的凉粉摊前……

“高恕,怎摆起了凉粉摊子?”乔日成边问高恕边嘿嘿奸笑着走了

高恕心想:“这家伙还认的我,不是好兆!”

第二天清晨,伪商会副会长张国相,曾与我们有过联系,来到高恕家中,对高恕说:“子忠,乔日成要捉你们,赶紧跑吧!”

高恕立即嘱咐其儿子九儿到侯耀庵家,又安咐他的女儿淑梅到吴燕昶家,让他们赶快离城。

高恕走了,侯耀庵、吴燕昶被城门上的站岗兵拦截回去。乔日成有令:三十五以下的青壮年不准出城。他俩属拔兵的范围,没走成。

乔日成发现高恕跑了,怕打草惊蛇,没有立即逮捕侯、吴二人,命令他的二营一连连部驻到高恕家的东房,前院驻了一排兵,街门口设了岗哨。

高恕出城后,向县委书记李铁生、县长康建业作了敌情汇报,分析乔日成与伪警察队头子们必然要发生争权的矛盾。故又派高恕到川底了解敌情动向。高恕到西乡寇察郝官家住了七、八天,得悉侯庵吴燕昶没有被捕,没有看出乔日成故设圈套,他急于完成县委交给的任务,又回城去了。

当晚,驻在高家东房的乔军连长李林来与高恕“聊天”

“老汉从哪回来的?”

“到北乡去了一趟。”高恕道。

“出去有事?

“做点小买卖。”“见八路军没?“没见。”

“没听说国共和谈的事?

高恕笑了,道:“村人尽是些瞎汉,不谈论国事。”

李林没捞到“油水”,答讪着走了。

高恕回城的次日清晨,天下着濠濠细雨,他刚担水回来,其堂弟高忠来了。一进门,便对高恕说:“大哥,侯耀庵被绑下去了!”.高恕问:“谁说的?”高忠道:“爱庆(张瑞的乳名,高想的外甥)说的,他看见了。”高想把在堂屋推小磨的老伴叫进摩里。对她讲:“耀庵被扣下去了,我得走。”说罢,提了个篮子,冒雨离家。他为躲避街门口的岗哨,进了厕所,从墙塌之处,出到魏碑后巷,闯出城门,逃出了虎口。

高恕走了一会儿,吴燕昶到高恕家。高的老伴他:“侯耀庵让捉啦,你知道不知道?”吴点了点头,道:“子忠哩?”高恕的老伴道:“他走啦,你也快走哇。”吴燕昶回家正要准备走时,乔军便去他家捉走了他。

上午七、八点钟时,住在北寺的乔军二营营长在李林陪伴下,来到了高恕家。

“老汉哪去了?”李林问高恕之妻。”

高妻答:“出地去啦!

李林说“早晨不是下雨嘛,下雨还出地?!”

高妻喃喃:“他说……!”

乔军的营长在屋内四下扫射一番,但什么也没有拦射出来。无可奈何的离开了高恕家。他们逮高恕之计划又扑空了。

晚上,一个姓安的司务长从东房过到西房,对高恕妻悄悄说:“千万不要让老汉回来,上午营长来,是捉老汉……”

又过了一天,乔日成下令,把高恕的叔叔高森桂老汉捉走了。

十八、审拷

侯耀庵、吴燕昶和高森桂老汉,都被关押到乔日成的雁北挺进军军法处的牢房里了

雁北挺进军的参谋长庞茂青,是个“刁德一”式的人物,但他的个子不高,平常骄矜自恃,他这天到军法处时,却喝得醉醺醺的,带着一伙子马弁来审问侯耀庵他们了。

最先,被审问的当然是侯耀庵。

庞茂青劈头问:“你参加过牺盟会吗?”

侯耀庵道:“参加过。”

庞茂青道:“参加牺盟会的尽是些共产党呀!

“不会的吧!”侯耀庵道:“牺盟会是阎主任批准成立的嘛!民众抗日组织。”

庞茂青转了话题:“我问你,八路军围城时,你们怎用响箭与八路军联系?”

对庞茂青这个银样腊枪头,侯耀庵嗤之以鼻:“小说上写的有响箭,我还没见过那玩艺哩!”

“我知道你是城里的共产党书记。”庞茂青气得脸都铁青怒道:“八路军围城时,你难道没主张开城门?”

侯耀庵道:“那时城外没有中央军,只有八路军,八路军也是中国人嘛!

话没说完,庞茂青就令马升们脱下候的衣服,用水沾皮鞭往侯耀庵的赤背上猛抽,侯耀庵顿觉耳鸣得象山崩地裂一般,昏过去了……。

接着,庞茂青审讯吴燕昶。因为审讯的地方是牢房的对面,庞茂青审讯侯耀庵的情况,吴燕昶都听清楚了。所以,在被审的过程中,与侯耀庵的口供一致。

庞茂青对吴燕昶又提出了新问题:“你们在高恕家开会,还去了个女的,这个女地下工作员是谁?”

吴燕昶明白,庞茂青指的是李润芝。

李润芝,下社人,有才有貌。乔日成在下社给日本人当保安司令时,就对她垂涎三尺,处死了她年轻的丈夫,逼得她进城住了,后来李润芝当了女校教员,象荷花一般,出污泥而不染,许多汉奸头目,如苑文达之流,欲娶她做小。但她卑视他们,与她的寡母生活在一起,过着清贫贞洁的生活。她与高恕只隔一个街门住着,是近居。因她有爱国思想,又是高恕女儿淑梅的教师,高恕便给她些抗日的书籍、报纸阅读。她确曾与高、侯、吴一起在高恕察谈论过读抗日书报的心得体会。她因与汉奸孙绳武的两个女儿不愿同流合污,引起她们的仇恨嫉妒。乔日成与庞茂青都是好色之徒,他们想把李润芝霸为已有,就想抓住她的一些把柄,达到他们肮脏卑鄙的目的。

吴燕昶识破了庞茂青的诡计。便道:“高恕家,我是去过,但我们没开过会,更没见过什么女工作人员。”

庞茂青厉声道:“有人报告了,你还狡辩!”

吴燕昶便道:“谁报告的,你去问谁吧!”

拍!拍!拍!水沾皮鞭劈天盖地地向吴燕昶赤背上抽去。他被抽死又被喷活,喷活,又被抽死,再喷……。

庞茂青杀鸡给猴看。最后,把高森桂老汉提出来审问。他以为用鞭子打候、吴的凶恶手段,能把高森桂老汉威慑住。他的算盘打错了。这个七十多岁的老者,也是个钢铁汉子。

“高森桂!”庞茂青吼道:“高恕是你的侄儿吗?”

高森桂睁了睁眼皮,慢悠悠说道:“没错,我是他的叔父。”

“高恕在你家开过会吗!”庞茂青稍微缓和了点口气。

高森桂道:“我们叔侄俩早就分门另过了,他每年只登我家门一回,拜拜年。”

庞茂青又恼了,道:“你不老实,我要枪毙你!”

高森桂上过大阵,走蒙古时,蒙古当局曾让他捐银项,把他软禁了两、三个月,他硬挺过去了。现在庞茂青威吓他,他毫不惧怕,哈哈一笑,高声说道:

“你们省颗子弹哇:我七十多岁的人了,早就该土掩脖子了,你们挖个坑,把我埋了算啦!”

“啊……”庞茂青睁大了眼。

半天的审讯,庞茂青什么也没得到,他气咻咻的带着他的马弁们溜走了。

十九、等待行刑的时刻

有一天,雁北挺进军总司令乔日成的秘书刘公博来到了军法处的监牢里,他把侯耀庵、吴燕昶唤到门口,对他们讲:“你们俩对家里人有啥安附的,嘱咐嘱咐吧!”说罢后,就走了。

刘公博是侯、吴他俩的同学,因为他是乔日成的笔杆子,重要的事他知道。他看了由庞茂青提出的,乔日成签发同意的当晚十六个人都被押走了……。

一两个小时以后,行刑队回来:

“埋得那么深,还顶得土忽掀忽掀的!”

“嘻,你当好死!”

行刑队的刽子手们的谈话声,传进了牢房。侯耀庵、吴燕昶他们都明白,难友们已经牺牲了。

二十、心心相印

乔日成对侯耀庵、吴燕昶一案,审不出个什么,也没查到实据,一直还押着他们俩人。

一九四六年夏,晋北战役展开后,我军以雷霆万钩之力,迅速解放了朔县、山阴、岱岳,驻在应县的国民党二战区雁北挺进纵队(前称挺进军)被我军包围,战斗过程中,将匪首乔日成击毙了。

这时,侯耀庵的妹妹侯廷林到监探望。

妹妹看到哥哥瘦弱的身子,不禁潸然泪下。

“母亲好吗?”哥哥问。

“好哩!”妹妹答。

侯突然问:“子忠家安然吗?”

侯廷林知道指的是高恕家。道:“围城前,九儿出城挑苦菜,没回来。有人说,让狼吃……”她不往下说了。

侯耀庵听了,一想,不会是惨事吧,总是寻他爹去了,想到高恕能和他的儿子相聚,他的眉宇舒展了。

此时,在城外的魏庄村。高恕(高恕已于一九四六年七月一日起经中共应县县委批准恢复了党籍。)与其子在县委城工部住着,准备迎接县城的解放。高恕在《冀晋日报》上看到了一篇崔考文写的题为《乔日成死有余辜》的通讯,便唤九儿:“快给念念。”九儿按照他父亲的嘱咐,朗声念开了通讯,这篇通讯淋漓尽致地揭露了乔日成对解放区人民烧杀抢掠的罪行,也写了应县城内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盼解放的心情。当九儿念到侯耀庵在敌监牢建受酷刑,其妹妹侯廷林又被通嫁给了匪团长张朴之处时,高恕的心头怒火升到了顶点,道:“等解放了城,再与他们算帐!”

城里城外,侯耀庵与高恕,心心相印,都有个共同的愿望,盼着应县城快点解放。

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六日初稿

十二月十六日二稿

资料来源:

《山西革命回忆录》第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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