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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振亞:不拿槍的戰鬥——記應縣城内地下工作

作者:自然與社會

引子

*本文摘自《山西革命回憶錄》

正文

一、大同飯店一夕談

一九八二年盛夏的一個晚上,時任山西省副省長的郭欽安,于大同飯店住處,邀請大同三中教師侯耀庵(原注:曾用名侯廷榮)作了盡興之談。

四十五年前的一九三七年,他倆同在應縣開展抗日救亡活動。那時,郭欽安是犧盟會特派員,侯耀庵是犧盟會民族抗敵先鋒隊隊員。他們并肩工作,發展犧盟會員,宣傳抗日救國十大綱、募、喝、演出《放下你的鞭子》……

那火紅的年代,已經過去快半個世紀了。

兩個戰友,分别了四十多年,才得重逢,有多少話要傾談啊!

郭欽安同志緬懷已故的戰友,說:“可惜,我們有些同志已不在人世間了。”

侯耀庵接着道:“高恕(原注:高恕,字子忠,曾用名郜述、齊一夫)亦(已)于一九七四年去世了。”

郭欽安點了點頭,道:“這次去應縣,我又到他家,看了看他的老伴。高恕同志是我在應縣發展的第一個黨員,我們奉命撤離應縣時,曾打算把他留下來,堅持城内的抗日鬥争,因為他閱曆深、朋友多、人緣也好,我們覺得留下他比較合适。後來,他與你們一起也去了太原。”

郭欽安同志當時是應縣、山陰、朔縣、渾源黨小組的負責人,他的這一席話,說明黨小組當時對應縣城内的地下抗日鬥争,就有所考慮。

二、參加犧盟會軍政幹部訓練班前後

日軍占領大同之後,應縣犧盟會奉總會之命,令民族抗敵先鋒隊的隊員們赴太原受軍政訓練。應縣城淪陷之前,高恕、侯耀庵、蘇常、吳世和、鄭坦、劉耀、毛萬富、吳燕澈、吳燕昶、陳景福、張萬寶等十幾個人,匆匆離開家鄉,翻山涉水。經繁峙、代縣,到了婷縣的一個大村鎮,恰巧碰到了北上抗日的八路軍一二O師,侯耀庵、吳燕昶(原注:吳燕昶,曾用名吳俊生,現名吳浪琴。)等幾個人找見了肖克副師長,要求多加八路軍。肖克副師長告訴他們:這裡是友軍管轄的地方,我們是路過。是以,不能在這裡擴軍,請你們還是到太原去吧!

他們從豆羅上的火車,到了太原,經高恕到犧盟總會聯系,犧盟總會介紹他們到犧盟在國民師範辦的軍政幹部訓練班學習。學了二十多天,結業了,應縣來的十幾個民族抗敵先鋒隊隊員,有的配置設定到了晉南,有的配置設定到了晉東南,高恕、侯耀庵等配置設定到了晉西北的犧盟崗岚中心區,任務是去組織抗日遊擊隊。

到岢岚中心區共是十五個人,由張效忠、韓燕如同志帶隊,從太原出發時,每人領了一支沖鋒槍,還領帶了五百支晉造步槍。

走到興縣,他們見到了曾在應縣擔任過犧盟會聯絡員的張幹丞同志。張幹丞告訴高、侯,他已當了興縣縣長!并留下高恕,讓他擔任了興縣的經濟部長。

那年冬天,犧盟岢岚中心區抗日遊擊隊正式組建了起來。支隊長兼政委是張效忠。參謀長是一二〇師派去的劉忠,政治部主任韓燕如,副主任張國聲。高恕由興縣調回任政治部組織幹事,侯耀庵擔任了政治部的宣傳幹事。以後高、侯要回家鄉(應縣)搞抗日,支隊政治部允許他們回晉察冀搞工作,他二人就離開了隊伍。

三、回到應縣

從管涔山下來,高恕與侯耀庵回到了應縣,曾在犧盟會工作的劉興佩告訴侯耀庵:王國相在北鄉成立保甲隊,讓他去當隊,他征求侯的意見。侯便去與高恕商量,他倆認為:劉興佩去,有可能使這支地方武裝轉變為抗日武裝。劉興佩得到高、候的同意,便到義井任了保甲隊的隊副,可是,沒過多少日子,八路軍六大隊把義井保甲隊解決了,帶走了一些人和槍支。出事那天,王國相、劉興佩不在保甲隊,出事之後,保甲隊的脊屬成天找他們哭鬧,讓他們往回贖人,劉興佩受王國相之托,把高恕、侯耀庵請到王國相家裡,欲讓他倆到八路軍六大隊跑一趟,與A路軍聯系,把人槍放回來。王國相說:“成立保甲隊,我是為拿他們的拳頭,搗他們的眼睛窩。我們也要堅決走抗日的道路。”高、侯也想乘這個機會,與六大隊取得聯系,便于組織抗日遊擊隊。

一九三八年二月初六,高、侯從席家堡動身,去了北樓口,與六大隊接了頭,第二天清晨,六大隊要經五台山轉移,他倆便被押上走了。經過沙河、繁峙、峨口,豆村、後到甘河,在甘河,高恕受到了審訊。審訊人員說他是漢奸,高說他是犧盟會的:他們又被轉解到射虎川的大喇嘛廟,一天,一個警衛員來喊:“誰叫高恕?主任請你去。”高恕跟上警衛員走了,大約有近半天時間才回來,高興地對候耀庵說:“見到宋劭文了,他讓你也去他那裡住。”

原來,宋劭文在犧盟總會編報時,看見過一篇記述高恕在應縣開澡塘辦讀書會,宣傳抗日的報道,是以,他知道高恕這個人。

高恕與候耀庵在邊區政府住了幾天,宋文問他們:“你們有何打算?可不可以留在這裡工作?”因為高恕走過蒙古,會講蒙古話,宋勁文想讓高恕留在邊區政府做喇嘛們的工作。他們道:“我們離家快兩個月了,家裡人還不知我們死活。我們想先回去一趟,或給家捎個信,讓家裡人對我們放心。”宋劭文道:“這裡離應縣很遠,往來一趟不容易,這樣吧,“介紹你們去應山縣,杜惠(現名栓向光)已在那裡任了應山聯合縣的縣長,你們去找他,幫助他開辟應山縣的工作吧!”

四、走上了抗日最前線

一九三八年的農曆四月初八,高恕與侯耀庵持着晉察冀邊區政府的介紹信,到了應山縣聯合政府,與杜惠縣長見了面,接上了頭。

侯耀庵被任為民政科長,高恕仍做犧盟會工作。不久,他倆又被派到郭養恩隊工作。郭養恩隊原是應縣西鄉一支地方武裝,稱西鄉保甲隊,有時,也打抗日旗号。一九三八年春,八路軍五大隊收編過他,他不願意到五大隊,後來給了他個晉察冀邊區政府政衛隊一個支隊的番号。郭養恩為隊長,侯耀庵去後任隊副,高恕任指導員。

高、侯去郭隊,主要做這支隊伍的教育改造工作,郭養恩對他們懷有戒心。

五、郭養恩率部投敵

晉察冀邊區派孟瑞芝、高晉才(原注:高晉才當時任晉察翼邊區騎兵大隊大隊長。一九八O年任山西省水利廳長。)帶邊區的騎兵大隊到應山縣一帶活動,到郭部視察後就流傳開了這麼個消息,說郭部要與邊區的騎兵大隊合編為一個支隊,任郭養恩為支隊長。郭養恩聽到這個消息,對部下說:“哼,讓我當支隊長,那有這麼便宜的事!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起這支隊伍,明明是想吃掉我。”

一天晚上,郭隊駐王宜莊,半夜時分,郭還沒睡,坐在炕上算卦。這時,忽聽到外邊響了一一槍,一個綽号“四皮匠”的兵出去打聽。一會兒,他與特務連長李子盛相随着回到隊部,李子盛說:“我出去查哨,有個小家夥哨兵打盹,我摔了他個耳光子,他驚醒就往隊部跑,我就朝他開了一槍。”正說中間,村南響起了槍聲。外邊哨兵喊。:“八略軍打來了1”雙方交火,直打到天明。郭養恩把隊伍開往大穗村,投靠了日本人。

六、反正前後

郭養恩投降日本人時,高恕正在應山縣政府開會,大家聽說郭養恩拉上部隊跑了,都很氣憤,為避免郭與日本人聯合起來襲擊。

縣政府決定往山裡轉移。

同時,大家認為:郭養恩占山為王慣了,他肯定受不了日本人的限制;他們還認為:下邊的士兵們,多數人願意抗日,是以,他們決定讓高恕進城去做工作。

高恕從瓦窯溝返到了席家堡,給郭養恩捎去一封信告他回來了,沒過兩天,郭養恩派了兩個士兵,帶着一匹馬,把高恕搬到了西關,郭養恩對高說:“恕哥,你當營副吧!”

當時,郭隊有十來匹馬,高恕實際上做起了“弼馬瘟”。那時,日本人對郭養恩并不放心,不準他的隊伍進城駐紮,隻讓在西關、舊城、城西鋪、寇寨村駐。

一九三九年春天,察綏支隊司令員劉蘇派劉仲武來找高恕,打問郭隊的情況,高告訴他:日本人要調郭隊到大同編野戰警察,士兵們的家在應縣,都不願走,郭養恩本人也裝起病來了。劉仲武讓高引見郭養恩,在郭養恩的家裡談了反正的事。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察綏支隊參謀長張一波帶上隊伍,把郭的人馬接走了。

七、郭養恩被擊斃

一九王九華初夏,郭養恩率部反正後,部隊上司為了擴大我黨我軍的政治影響和鼓勵反正部隊的情緒,給了郭養思一個個團的番号。

郭養恩這個部隊,總共才一百來人,雖然給了個獨立團的番号,不免有些頭重腳輕之感。當年秋季部隊改編時,把這個獨立團改編為支隊的第三營。

當時部隊生活特别苦,能吃到毛糕就算是頭等夥食了。三營駐在應縣南山麓口瓦窯溝,部隊的供給全靠應山聯合縣政府。當時的縣長是察綏支隊的任達之同志,他為郭養恩這部分人費盡心機,每月都要發給零用費,都是白洋(銀元),每個戰士兩元,幹部五元,……

但郭養恩還是不滿足,經常說困難,情緒不高,每夫沉悶的坐在炕上打卦玩。沒過兒天的時間,郭養恩帶上一些人,乘一個夜黑天逃跑了。部隊首長聞訊後,立即指令張一波營追下去,到××村把郭養恩部包圍。郭養恩發現被包圍,集合隊伍企圖突圍,此時雙方開始射擊,郭養恩在亂戰中被擊斃。

八、孑身漂泊

這時高恕正請假探親,他化裝成老百姓,在城南高家墳砍了些樹枝,背了一捆,到了東關開窮漢店的他一個舅舅家,托他舅舅把他母親和兒子從城裡叫出來,見面後,母子倆各述了離情,他便到蘇察朋友家住去了。過了幾天,他托人把妻子搬到蘇茶,的止值下大雨,一連下了幾天幾夜。渾源城被水淹了,蘇察四周也是茫茫皆水,一片汪洋。水落之後,已過了一個多月時間。

高恕急于回部隊,他把妻子送到東關樓外邊,讓妻和兒子進城,他迳直到南鄉尋部隊去了。

誰料郭養恩被擊斃,察綏支隊也轉移走了,高恕沒處去,就在應縣南鄉朋友處漂泊。

一九四O年一月份,高恕秘密回到城裡,躲在家裡過了春節。

高恕有個朋友陳子雲,在城内東北角當街長,一天,在街上遇見高恕的母親,便問:“恕哥這會在哪?”高恕的母親道:

“不瞞你,他回來了。”陳子雲聽了便去看望高恕,并讓他到東北角街公所當記賬的書記,高恕起初不願意,陳子雲說:“先幹上幾天,躲過日本人的追問,你再千别的。”

此時,日本人與喬日成幹開了,喬軍的俘虜都關在北寺門街

高恕院的對門财稅局院内。.

高想在街公所幹了一兩個月。于一九四O年初夏,就在自家門前擺了個攤子,賣涼粉、紙煙、瓜子等。

九、不拿槍的戰鬥是這樣開始的

一九四三年,高恕收到應縣縣委負責同志從山裡抗日根據地轉來的一封信,讓他進山裡與組織接頭。

轉信的是一個老漢,他叫張悅,钗裡村人,在城裡的在理會跑差打雜,他的兒子在八路軍部隊裡當号兵。他進山裡去探望兒子,有個縣上的幹部向他打問高恕的情況,并讓他帶一封信給高恕。

在張悅老漢的帶引下,高想到了一趟山裡。見到了縣委上司林虹、馬達等同志。高恕向他們彙報了城裡敵僞組織的一些情況,也談了與組織失掉聯系後自己的經曆。縣上司講:你的情況,我們了解過。你在西店教書,教孩子們唱愛國歌曲,我們也知道。他們代表縣委希望高恕在城内做地下抗日工作。

高恕從山裡回到城裡,他與侯耀庵、吳兼昶三人為核心,形成了一個小的戰鬥集體。

應縣城内的地下抗日工作,在縣委的直接上司下,逐漸開展起來了。

十、漂亮的農婦進城來

最初,城裡的地下工作者與縣委聯系的方式,是按約定的時間與地點,出城與縣委的同志見面。據吳燕昶回憶,他曾與高恕到钗裡村見到李鐵生同志。那次見面,高與吳燕昶填了敵工工作者登記表。又據王受天回憶:高恕與縣委城敵工部部長林虹、幹事劉仲英在他家中也多次碰過頭。但那時環境惡劣,川下日僞據點林立,經常碰頭見面容易暴露,危險性大。

為把城裡收集到的敵情動态及時向縣委彙報,又能使根據地的報紙、傳單安全地送進城裡,縣委在城外設立了聯絡點。

王宜莊的王受天,是富戶,他家就成了第一個聯絡點。

王受天的妻孫玉蓮,那時年輕、貌美,城裡有個義父,她常常以探親為名,進城裡來。

孫玉蓮進城總要化妝一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騎上帶鈴铛的騾子,把報紙、傳單塞進鞍袋裡。重要的信件,到身上不易被搜查之處,以遮日僞軍哨兵的眼目。

進城之後,孫玉蓮一般先到其義父家,把報紙、傳單取出,放進籃子裡,上面用饽饽一類的食品蓋上,才送往高想家裡。

兩年多時間,她采取這種方法,送進城裡。大量書報刊以及傳單,卻始終未被敵人識破過。

現在,王受天與孫玉蓮還健在,他們夫婦為應縣的地下工作盡了很大的努力,是應縣革命鬥争史上有功之臣。

十一、西瓜皮殼子的作用

随着對敵鬥争逐漸的開展,城外的聯絡點又增加了幾個。南上寨力依仁先生家,席家堡安深凱家,堅持時間最長的是寇察的郝官家。

書籍、報紙、傳單,主要通過孫玉蓮和郝官往城裡送。為把傳單及時地張貼、散發出去,城内的地下工作者們,采取了一些辦法。

一是侯耀庵利用晚間到朋友家打麻雀牌後返家的機會,在周王廟牌樓、十字街、玉皇閣下貼出去。

二是吳燕昶利用西瓜殼子盛漿糊,到西北角塔台上的牆壁上去粘貼。每逢夏天,到塔台上歇涼的人多,日本人也在那裡訓練号兵,為使他們看到傳單,包括日文傳單,吳燕昶向高恕提議,

往塔台上多粘貼些,這樣,就需要多帶些漿糊,用啥盛放?高恕之妻孫靈芝摔好漿糊後,把西瓜一切兩半,掏出瓜瓤,用半個瓜皮盛漿糊,半個瓜皮做蓋子,然後,由吳燕昶放在籃子内在晚上去貼,西瓜皮也頂了大用了。

三是往街上撒,往日本人家屬住院的水道裡填。

貼、撒傳單,并不經常搞。盡管這樣,也引起了敵人注意。一九四四年,道士二娃子,就因為有撒放傳單的嫌蜓,被建捕。

十二、人們在日益覺悟

城内的地下工作者們一高恕、侯耀庵、吳燕昶,都愛讀書、讀報,縣委傳送進來的書籍、報紙,他們秘密傳閱。就連敵僞辦的蒙疆報,他們也對照的看。根據我們黨的宣傳方針,參考敵人報

紙登的内容,有政策地分别對象進行工作。

向敵僞機關人員做工作,一般由候耀庵進行。對商界的人以及低層人做工作,一般由高恕、吳燕昶進行。如對僞商會副會長朱永貴、張國相,商人陳子雲、賈世榮,醫生張日榮,縣公署的收發劉配,根據他們的情況,用閑拉呱的方法,說明國際、國内的形勢與前途,指出中國必勝,日本必敗,促醒他們覺悟。朱、張、陳等商界人士曾拿出一部分紙張、油墨、藥品、火柴等轉送到了根據地。

十三、繪制應縣城詳圖

為準備解放縣城,縣委城工部交給城裡地下工作者一個繪制《應縣城内詳圖》的任務。

高恕是畫匠出身,對城裡情況也比較熟悉。但要把每條街道、每條巷子、每處院子的形狀都标繪出來,也不容易。特别要求把日僞軍駐的兵營更詳細精确地标繪出來,更是件難事。

日軍警備隊占據的孔廟,有重兵把守,根本進不去。該怎辦?高恕就去找看木塔的大恒師,說西店蓋了座廟,想讓給畫壁佛。沒樣本,得上塔描摩一些佛像,大恒師與高恕的父親達通師(原注:達通師原名高榮桂,晚年出家,一九二六年逝世于佛官寺。)都在五台山陳果庵出的家,是師兄師弟,況且達通師又是原佛宮寺的住持。達通師圓寂後,大恒師才來佛宮寺接他師兄而為住持。因有這層關系,大恒師給高想開了塔門。高恕入塔後,作作樣子描了幾幅佛像。利用居高臨下俯瞰全城的有利地形,從塔上窺察了日軍警備隊營房的細貌,畫出了草圖。

《應縣城内詳圖》整整畫了一個多月,費了不少心血,才畫出來。在繪制這個圖的過程中,吳燕昶也搞過不少調查工作。

十四、偵察大同火車站

《應縣城内詳圖》繪制出來後,高恕親自出城送到了縣委。李鐵生、林虹同志見了圖,很高興。他們囑高恕到大同走一趟,說:盟軍準備轟炸大同車站,請你們搞一張《大同火車站示意圖》來,越快越好。

接受縣委上司的訓示後,高恕回到城内,與吳燕昶又去了一趟王宜莊,從王受天家取回縣委給他們五百白洋的活動經費。他兩人拿了些白洋去大同了。

高、吳兩人是以做買賣販貨的名義去的大同。到大同後,他倆住到了東街稍竹巷内的三義店,包了一間房。他們白天出去,先到火車站去觀察。回店時,在街上鋪子裡辦些貨,如此,一連活動了三天,每晚回到店内,用鉛筆在紙上畫草圖,加深印象,但又怕半夜查店不敢留存下來,當即焚毀掉。三天功夫,他們把大同火車站的基本情況搞清了,腦子裡裝了個大同火車站的圖象,離開了大同。

出大同城後,他倆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趕緊憑腦子裡的印象,把大同車站示意圖,草繪了出來。返歸應縣,又精細的繪了一幅,送給了縣委城工部。

十五、林虹遇險之後

一九四五年罂粟花盛開之際,中共應縣縣委城工部長林虹騎自行車由龍泉村經席家堡準備到大營去,與從李莊子過來的史永常漢奸密探隊相遇,林虹同志隻一人一槍,寡不敵衆,被敵人擊倒在地,昏迷不醒,敵人以為他被打死,便把他的手槍和挂包從身上取下,回城去了。

敵人走後,林虹同志蘇醒了過來,席家堡村的石增榮讓村裡人把林虹同志擡送回了南山根據地去了。

一個八路軍從業人員在席家堡被打死的消息,當天就在城裡傳播開。是誰犧牲了?高恕在家中惴惴不安之際,僞縣公署的收發劉配神色緊張的來到了高恕家中。他一進門,便從衣袋裡掏出了小本子,遞給了高恕,急促促地說:“恕哥,這是死的那個八路軍的本子,裡邊有咱們的名字哩!”高恕把本子拿在手裡,一頁一頁急翻,忽然看到一頁上寫着:

城内小組

組長 高恕

組員 侯耀庵 吳燕昶 李潤枝 張悅 劉配……

看着,看着,高恕的眼淚流出來了。他對劉配說:“林虹同志犧牲了……!”他認出了林虹同志的筆迹。他急問劉配:“你從哪得到這個本子?”劉配道:“密探隊的一個人交來的,讓交給日本參事官,我解開挎包一看,有些報紙、傳單,裡邊夾着這麼個小本子,我見有咱們的名字,就趕緊拿來了”。高恕問他:“你看這個本子的時候,有人在跟前沒?”劉配答:“沒。”高恕說:“把它燒了吧!”說完就劃了根火柴,點着後,把它放進竈裡燒了。劉配問:“那挂包怎辦呀?”高恕說:“你回去再看看,如隻是些報紙、傳單,給日本人送去吧!”

十六、我們勝利了

一九四五年的八月十六日,高恕引上他的十三歲的兒子九兒到了解放區,打算讓他到邊區去念書。當到了南上寨力依仁家時,老先生告訴高恕說;“日本人投降了!”高恕問:“真的?”力老先生說:“真的,現在縣支隊也在這村住。”高恕父子倆馬上去了支隊部。一進院,縣委書記李鐵生在家裡透過玻璃窗看見了高恕,立即迎了出來,他緊握着高恕的手,高興地說道:“老高,鬼子投胖了,我們勝利了1”高恕說:“這是你們流血犧性艱苦奮鬥的結果呀!”李鐵生道:“你們也有很大功勞呀,秘密工作很難搞啊!”進家後,李鐵生介紹高想與調來不久的縣長張克讓見了面。不一會兒,支隊長張一波象旋風似的沖進了屋裡。他與高想在察緩支隊時是戰友,很久沒見面了。在抗日戰争勝利的時刻,相逢在一起,他倆分外激動、親熱。

飯後,高想把兒子打發出去,他向上司同志彙報了城内的工作情況。他們的會,整整開了一下午。第二天,李鐵生對高恕的兒子講:“你也回去吧,咱們就要解放城了!”

十七、喬日成回到應縣

高恕到城裡,向侯耀庵、吳燕昶講了日本已投降的喜訊并傳達了縣委的訓示,決定加緊工作,準備迎接縣城的解放。

沒過幾天,日本軍就從應縣撒走了,城裡的僞警察們聽說小石口據點的警察們向八路軍投降了,便把城門關住。接着,八路軍就包圍了縣城。

侯耀庵原是僞縣公署的職員,城内地下工作小組決定由他負責做僞縣長苑文達的工作,促其向我投降。但侯正在進行其工作的時候,喬日成帶上他的隊伍從綏西竄來了應縣。

喬日成到應縣的第三天,從僞縣公署出來,到漢奸商會會長孫繩武家赴宴,路過高恕擺的涼粉攤前……

“高恕,怎擺起了涼粉攤子?”喬日成邊問高恕邊嘿嘿奸笑着走了

高恕心想:“這家夥還認的我,不是好兆!”

第二天清晨,僞商會副會長張國相,曾與我們有過聯系,來到高恕家中,對高恕說:“子忠,喬日成要捉你們,趕緊跑吧!”

高恕立即囑咐其兒子九兒到侯耀庵家,又安咐他的女兒淑梅到吳燕昶家,讓他們趕快離城。

高恕走了,侯耀庵、吳燕昶被城門上的站崗兵攔截回去。喬日成有令:三十五以下的青壯年不準出城。他倆屬拔兵的範圍,沒走成。

喬日成發現高恕跑了,怕打草驚蛇,沒有立即逮捕侯、吳二人,指令他的二營一連連部駐到高恕家的東房,前院駐了一排兵,街門口設了崗哨。

高恕出城後,向縣委書記李鐵生、縣長康建業作了敵情彙報,分析喬日成與僞警察隊頭子們必然要發生争權的沖突。故又派高恕到川底了解敵情動向。高恕到西鄉寇察郝官家住了七、八天,得悉侯庵吳燕昶沒有被捕,沒有看出喬日成故設圈套,他急于完成縣委交給的任務,又回城去了。

當晚,駐在高家東房的喬軍連長李林來與高恕“聊天”

“老漢從哪回來的?”

“到北鄉去了一趟。”高恕道。

“出去有事?

“做點小買賣。”“見八路軍沒?“沒見。”

“沒聽說國共和談的事?

高恕笑了,道:“村人盡是些瞎漢,不談論國事。”

李林沒撈到“油水”,答讪着走了。

高恕回城的次日清晨,天下着濠濠細雨,他剛擔水回來,其堂弟高忠來了。一進門,便對高恕說:“大哥,侯耀庵被綁下去了!”.高恕問:“誰說的?”高忠道:“愛慶(張瑞的乳名,高想的外甥)說的,他看見了。”高想把在堂屋推小磨的老伴叫進摩裡。對她講:“耀庵被扣下去了,我得走。”說罷,提了個籃子,冒雨離家。他為躲避街門口的崗哨,進了廁所,從牆塌之處,出到魏碑後巷,闖出城門,逃出了虎口。

高恕走了一會兒,吳燕昶到高恕家。高的老伴他:“侯耀庵讓捉啦,你知道不知道?”吳點了點頭,道:“子忠哩?”高恕的老伴道:“他走啦,你也快走哇。”吳燕昶回家正要準備走時,喬軍便去他家捉走了他。

上午七、八點鐘時,住在北寺的喬軍二營營長在李林陪伴下,來到了高恕家。

“老漢哪去了?”李林問高恕之妻。”

高妻答:“出地去啦!

李林說“早晨不是下雨嘛,下雨還出地?!”

高妻喃喃:“他說……!”

喬軍的營長在屋内四下掃射一番,但什麼也沒有攔射出來。無可奈何的離開了高恕家。他們逮高恕之計劃又撲空了。

晚上,一個姓安的司務長從東房過到西房,對高恕妻悄悄說:“千萬不要讓老漢回來,上午營長來,是捉老漢……”

又過了一天,喬日成下令,把高恕的叔叔高森桂老漢捉走了。

十八、審拷

侯耀庵、吳燕昶和高森桂老漢,都被關押到喬日成的雁北挺進軍軍法處的牢房裡了

雁北挺進軍的參謀長龐茂青,是個“刁德一”式的人物,但他的個子不高,平常驕矜自恃,他這天到軍法處時,卻喝得醉醺醺的,帶着一夥子馬弁來審問侯耀庵他們了。

最先,被審問的當然是侯耀庵。

龐茂青劈頭問:“你參加過犧盟會嗎?”

侯耀庵道:“參加過。”

龐茂青道:“參加犧盟會的盡是些共産黨呀!

“不會的吧!”侯耀庵道:“犧盟會是閻主任準許成立的嘛!群眾抗日組織。”

龐茂青轉了話題:“我問你,八路軍圍城時,你們怎用響箭與八路軍聯系?”

對龐茂青這個銀樣臘槍頭,侯耀庵嗤之以鼻:“小說上寫的有響箭,我還沒見過那玩藝哩!”

“我知道你是城裡的共産黨書記。”龐茂青氣得臉都鐵青怒道:“八路軍圍城時,你難道沒主張開城門?”

侯耀庵道:“那時城外沒有中央軍,隻有八路軍,八路軍也是中國人嘛!

話沒說完,龐茂青就令馬升們脫下候的衣服,用水沾皮鞭往侯耀庵的赤背上猛抽,侯耀庵頓覺耳鳴得象山崩地裂一般,昏過去了……。

接着,龐茂青審訊吳燕昶。因為審訊的地方是牢房的對面,龐茂青審訊侯耀庵的情況,吳燕昶都聽清楚了。是以,在被審的過程中,與侯耀庵的口供一緻。

龐茂青對吳燕昶又提出了新問題:“你們在高恕家開會,還去了個女的,這個女地下工作員是誰?”

吳燕昶明白,龐茂青指的是李潤芝。

李潤芝,下社人,有才有貌。喬日成在下社給日本人當保安司令時,就對她垂涎三尺,處死了她年輕的丈夫,逼得她進城住了,後來李潤芝當了女校教員,象荷花一般,出污泥而不染,許多漢奸頭目,如苑文達之流,欲娶她做小。但她卑視他們,與她的寡母生活在一起,過着清貧貞潔的生活。她與高恕隻隔一個街門住着,是近居。因她有愛國思想,又是高恕女兒淑梅的教師,高恕便給她些抗日的書籍、報紙閱讀。她确曾與高、侯、吳一起在高恕察談論過讀抗日書報的心得體會。她因與漢奸孫繩武的兩個女兒不願同流合污,引起她們的仇恨嫉妒。喬日成與龐茂青都是好色之徒,他們想把李潤芝霸為已有,就想抓住她的一些把柄,達到他們肮髒卑鄙的目的。

吳燕昶識破了龐茂青的詭計。便道:“高恕家,我是去過,但我們沒開過會,更沒見過什麼女從業人員。”

龐茂青厲聲道:“有人報告了,你還狡辯!”

吳燕昶便道:“誰報告的,你去問誰吧!”

拍!拍!拍!水沾皮鞭劈天蓋地地向吳燕昶赤背上抽去。他被抽死又被噴活,噴活,又被抽死,再噴……。

龐茂青殺雞給猴看。最後,把高森桂老漢提出來審問。他以為用鞭子打候、吳的兇惡手段,能把高森桂老漢威懾住。他的算盤打錯了。這個七十多歲的老者,也是個鋼鐵漢子。

“高森桂!”龐茂青吼道:“高恕是你的侄兒嗎?”

高森桂睜了睜眼皮,慢悠悠說道:“沒錯,我是他的叔父。”

“高恕在你家開過會嗎!”龐茂青稍微緩和了點口氣。

高森桂道:“我們叔侄倆早就分門另過了,他每年隻登我家門一回,拜拜年。”

龐茂青又惱了,道:“你不老實,我要槍斃你!”

高森桂上過大陣,走蒙古時,蒙古當局曾讓他捐銀項,把他軟禁了兩、三個月,他硬挺過去了。現在龐茂青威吓他,他毫不懼怕,哈哈一笑,高聲說道:

“你們省顆子彈哇:我七十多歲的人了,早就該土掩脖子了,你們挖個坑,把我埋了算啦!”

“啊……”龐茂青睜大了眼。

半天的審訊,龐茂青什麼也沒得到,他氣咻咻的帶着他的馬弁們溜走了。

十九、等待行刑的時刻

有一天,雁北挺進軍總司令喬日成的秘書劉公博來到了軍法處的監牢裡,他把侯耀庵、吳燕昶喚到門口,對他們講:“你們倆對家裡人有啥安附的,囑咐囑咐吧!”說罷後,就走了。

劉公博是侯、吳他倆的同學,因為他是喬日成的筆杆子,重要的事他知道。他看了由龐茂青提出的,喬日成簽發同意的當晚十六個人都被押走了……。

一兩個小時以後,行刑隊回來:

“埋得那麼深,還頂得土忽掀忽掀的!”

“嘻,你當好死!”

行刑隊的劊子手們的談話聲,傳進了牢房。侯耀庵、吳燕昶他們都明白,難友們已經犧牲了。

二十、心心相印

喬日成對侯耀庵、吳燕昶一案,審不出個什麼,也沒查到實據,一直還押着他們倆人。

一九四六年夏,晉北戰役展開後,我軍以雷霆萬鈎之力,迅速解放了朔縣、山陰、岱嶽,駐在應縣的國民黨二戰區雁北挺進縱隊(前稱挺進軍)被我軍包圍,戰鬥過程中,将匪首喬日成擊斃了。

這時,侯耀庵的妹妹侯廷林到監探望。

妹妹看到哥哥瘦弱的身子,不禁潸然淚下。

“母親好嗎?”哥哥問。

“好哩!”妹妹答。

侯突然問:“子忠家安然嗎?”

侯廷林知道指的是高恕家。道:“圍城前,九兒出城挑苦菜,沒回來。有人說,讓狼吃……”她不往下說了。

侯耀庵聽了,一想,不會是慘事吧,總是尋他爹去了,想到高恕能和他的兒子相聚,他的眉宇舒展了。

此時,在城外的魏莊村。高恕(高恕已于一九四六年七月一日起經中共應縣縣委準許恢複了黨籍。)與其子在縣委城工部住着,準備迎接縣城的解放。高恕在《冀晉日報》上看到了一篇崔考文寫的題為《喬日成死有餘辜》的通訊,便喚九兒:“快給念念。”九兒按照他父親的囑咐,朗聲念開了通訊,這篇通訊淋漓盡緻地揭露了喬日成對解放區人民燒殺搶掠的罪行,也寫了應縣城内人民在水深火熱之中盼解放的心情。當九兒念到侯耀庵在敵監牢建受酷刑,其妹妹侯廷林又被通嫁給了匪團長張樸之處時,高恕的心頭怒火升到了頂點,道:“等解放了城,再與他們算帳!”

城裡城外,侯耀庵與高恕,心心相印,都有個共同的願望,盼着應縣城快點解放。

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六日初稿

十二月十六日二稿

資料來源:

《山西革命回憶錄》第五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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