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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汝梅│​与《满文译本金瓶梅影印出版说明》是否为同文?(2)

作者:金学与明清文学

和素与满文译本《金瓶梅序》

王汝梅│​与《满文译本金瓶梅影印出版说明》是否为同文?(2)

在明末清初,《金瓶梅》几种版本的七篇序跋中,满文《金瓶梅》序是其中重要的一篇。

此序为《金瓶梅》研究史、古代小说批评史上的一篇珍贵满文文献。

一、满文本《金瓶梅》序作者之谜

《金瓶梅》满文译本,清康熙四十七年序刻,四十卷一百回。卷首译序署“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毂旦序”,不署序作者姓名。昭梿(1776—1829)《啸亭续录》卷一“翻书房”:

“.及定鼎后,设翻书房于太和门西廊下,拣择旗员中谙习清文者充之,无定员。

凡《资治通鉴》《性理精义》《古文渊鉴》诸书,皆翻译清文以行。其深文奥义,无烦注释,自能明晰,以为一时之盛。

有户曹郎中和素者,翻译绝精,其翻《西厢记》《金瓶梅》诸书,疏栉字句,咸中肯綮,人皆争诵焉。”

昭梿,为清太祖努尔哈赤第二子代善之后,生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爱好诗文,喜读宋金元明史籍,颇好交游,所记和素为满文本《金瓶梅》译者,是可靠的。

和素(1652—1718),字存斋、纯德,完颜氏,清康熙间满族人,隶属内务府镶黄旗。累官至侍读学士,御试清文第一,赐巴克什号,充皇子师傅,翻书房总裁,清代著名满文翻译家。

和素为《御制清文鉴》主编。《清文鉴》与满文《金瓶梅》同年刊行(1708)。另译《素书》《醒世要言》《孝经》《太古遗音》(《琴谱合璧》)等。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与北京大学侯忠义教授合作编辑《金瓶梅资料汇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12月初版)时,得到赵则诚先生大力支持,慨然同意借阅珍藏的满文本《金瓶梅》,并同意复印序文。

满文本序文,请清史专家刘厚生教授译为汉文。现据阚铎手札《金瓶梅》满文汉译校订后的译文如下:

试观,大凡编撰故事者,或扬善惩恶,以结祸福;或娱心申德,以昭诗文;或明理论性,譬以他物;或褒正疾邪, 以辨忠奸,虽属稗官,然无不备善。

《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四部书,在平话中称为四大奇书,而《金瓶梅》堪称之最。凡一百回为一百戒,全书皆是朋党争斗,钻营告密,亵渎贪欢,荒淫奸情,贪赃豪取,恃强欺凌,构陷诈骗,设计妾杀,穷极逸乐,诬谤倾轧,谗言离间之事耳。然于修身齐家有益社稷之事者无一件。

西门庆鸩毒武大,(武大)旋饮潘金莲之药而毙命。潘金莲以药杀夫,终被武松以利刃杀之。至若西门庆奸他人之妻,而其妻妾与其婿与家奴通奸之。

吴月娘瞒夫将女婿引入内室,奸西门庆之妾,家中淫乱。吴月娘并无贞节之心,竟至于殷天钖。强欲逼奸,来保有意调戏。而蔡京等人欺君妄上,贿赂公行,仅二十年间身为刑徒,其子亦被正法,奸党皆坐罪而落荒。

西门庆心满意足,一时巧于钻营,然终不免贪欲丧命。西门庆死后尸骨未寒,有盗窃的,有逃走的,有诈骗的,不啻灯吹火灭,众依附者亦皆如花落木枯而败亡。报应之轻重宛如秤戥权衡多寡,此乃无疑也。

西门庆寻欢作乐不过五六年,其谄媚、钻营、作恶之徒亦可为非二十年,而其恶行竟可致万世鉴戒。

自寻常之夫妻、和尚、道士、尼姑、命相士、卜卦、方士、乐工、优人、妓女、杂戏、商贾,以至水陆杂物、衣用器具、戏譃之言、俚曲,无不包罗万象,叙述详尽,栩栩如生,如跃眼前。此书实可谓四奇中之佼佼者。

此书乃明朝逸儒卢柟为斥严嵩严世蕃父子所著之说,不知确否?此书劝戒之意,确属清楚,是以令其译之。余趁闲暇之时作了修订。

观此书者,便知百回百戒,惴惴思惧,笃心而知自省,如是才可谓不悖此书之本意。倘若津津乐道,效法作恶,重者家灭人亡,轻者身残可恶,在所难免,可不慎乎!可不慎乎!至若不惧观污秽淫靡之词者,诚属无禀赋之人,不足道也。是为序。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毂旦序

满文《金瓶梅》序有言:“此书劝戒之意,确属清楚,是以令其译之。余趁闲暇之时作了修订。”据此可知,和素主持了翻译工作,对译稿作了审阅修订。

满文本《金瓶梅》序应为和素的手笔。序文提出了两个值得重视的看法:

1.《金瓶梅》是四大奇书中的佼佼者,写普通的人物,写丑恶的生活,起惩戒的作用,一百回为一百戒。

2.提出《金瓶梅》作者卢柟说。

王汝梅│​与《满文译本金瓶梅影印出版说明》是否为同文?(2)

满文译本《金瓶梅》书影

二、和素评《金瓶梅》

明末清初,有十几家批评文献,对《金瓶梅》从不同角度作了肯定评价。

较早的东吴弄珠客序、谢肇淛《金瓶梅跋》。得月楼刻本《绣像平妖传叙》(楚黄张无咎述,约1620年),更把四部长篇进行比较研究,把《金瓶梅》与《水浒传》视为一类,而《金瓶梅》“另辟幽蹊,曲终奏雅”,“可谓奇书”。

清初,西湖钓叟《续金瓶梅集序》,推《水浒》、《西游》、《金瓶梅》为三大奇书,并称《金瓶梅》为“言情之书”。

署李渔题清两衡堂刊本《三国志演义序》说:“尝闻吴郡冯子犹赏称宇内四大奇书,曰《三国》、《水浒》、《西游》及其《金瓶梅》四种。余亦喜其赏称为近是。”把《金瓶梅》与其他三部长篇并称四大奇书。

这一观点为清初文人所接受。宋起凤《稗说》把《金瓶梅》推崇为“晚代第一种文字”。

这种观点发展到康熙三十四年(1695),张竹坡评点《金瓶梅》时,则直接把《金瓶梅》定名为《第一奇书》,肯定《金瓶梅》写诗成就,给这部巨著更高历史地位。

和素在张评本刊刻十二年后,在满文译本《金瓶梅序》中,继承吸收了前辈作家对《金瓶梅》的评论成果,称《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为四大奇书,认为《金瓶梅》写平常的人物,

如市井之夫妻、商贾、妓女、优人、和尚、道士、尼姑、命相士等,叙述详尽,栩栩如生,为四奇中之佼佼者,他把前人“另辟幽蹊”的评论具体化了。

古代小说批评到晚明,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李贽提出童心说,为小说创作开辟了道路,同时他有提出宇宙五大部文章之说(汉有司子长《史记》、唐有杜子美集、宋有苏子瞻集、元有施耐庵《水浒传》、明有李献吉集)。

清初金圣叹提出六才子书之说。他们都把小说提到和正宗文学《史记》、杜诗同等地位。冯梦龙、张竹坡、和素则更进一步,以独立的小说观念看待小说。

冯梦龙《古今小说序》把小说发展史分为五个时期,确立了独立的小说史观念。张竹坡与和素就是继承冯梦龙的小说史观与四大奇书之说,把《金瓶梅》提高到小说史的最高地位。

和素在主持翻译《金瓶梅》的同时,研究了众多汉文古代小说,他对古代小说在内容给了概括说明:

“或扬善惩恶、以结祸福;或娱心逞才,以著诗文;或明理言性,以喻他物;或褒正疾邪,以断忠奸。虽属稗官,然无不备善。”

关于《金瓶梅》“凡一百回为一百戒”的观点,视其为惩戒之书。

王汝梅│​与《满文译本金瓶梅影印出版说明》是否为同文?(2)

《续金瓶梅》封面

文章作者单位:吉林大学

本文获授权刊发,原文刊于《王汝梅<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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