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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巩俐的边界

作者:文汇报
文学评论|巩俐的边界

"兰心大剧院"

《澜心大剧院》开场,扛着女明星余薇的家族仇恨,回到了影片中熙熙攘攘、乱七八糟的上海岛,握手摄影转向她,然后突然安静下来,长久凝视着这张没有表情的脸,似乎想读懂沉默下的暗流。

我们不禁想到,三十年前,在第五代经典《红高粱》中,镜头也毫无表情地凝视着同一张脸——父亲卖给麻风病人新娘九个孩子的花车。这张脸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来保持相机固定。

从第五代的出现,到第六代的蜕变,漫长的三十年与代际美学的巨大差异,却被同一张脸所征服,仿佛这张脸代表着一种永恒的美。第六代导演在阴郁的黑白色调的形象中,第五代导演张艺谋鲜艳饱和的红色调形象,此时终于相遇在一个地方。巩俐的脸、表情、姿势、步态,不可预测但坚实清晰,已经成为贯穿中国电影30年的叙事线。

作为东方视觉形象

据说,在1990年代,西方人谈论中国,脱口而出功夫,长城和巩俐。这个经常被提及但也许是虚构的说法具有某种传奇性质,并非没有夸张。但毫不夸张地说,20世纪80年代末,正是《红高粱》中巩俐的形象,定义了当时西方观众对中国女性的视觉印象。

文学评论|巩俐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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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高粱"

在讨论中国女演员时,有一个普遍接受的分歧:1980年代是刘晓清的时代,1990年代是巩俐的时代,新世纪是章子奕的时代。这种划分可能看起来简单而粗糙,但它非常准确。

或许有人对刘晓清的代表性有异议,会引用潘红、申戈娃同等分量的作品,或者说作品的分量不够,但全国对陈冲、张宇的认可度很高。但对于巩俐来说,没有人能说出一个能与她竞争的内地女演员。就分量、人气或影响力而言,巩俐当之无愧地成为1990年代最重要的电影演员中国大陆。

1988年,大学二年级学生巩俐主演了第五代导演张艺谋的处女作《红高粱》。女主角。这部电影获得了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中国电影获得了欧洲三大电影节的最高奖项。由此,第五代将中国电影强势融入西方主流视野。之后,张艺谋的《菊豆》《大红灯笼高挂》也入围了欧洲三大电影节,巩俐继续在银幕上演绎具有某种东方视觉奇观的女性形象,或多或少地与西方主流社会对中国文化的想象,巩俐成为中国女性的国际标签。

身着中国传统旗袍走上西方电影节红毯的巩俐,让世人看到了一种属于东方的美。巩俐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打造了这种视觉形象,也成为了坚实的审美典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主导了中国女明星在西方电影节红毯造型——旗袍、龙袍图案、民间花卉成为中国的视觉代名词。这些经典的造型被许多在国际电影节上亮相的女演员模仿,但从未被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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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纳

虽然早期银幕形象的视觉表现相对单一,但这些由巩俐塑造的女性角色的性格深度,远远超出了视觉层面的限制,呈现了中国电影复杂的文化内涵和艺术表现力。

作为第五代视觉标签的人脸

巩俐的脸,当我们定义第五代电影时,一个不可替代的关键词,是第五代视觉表现和审美概念。20世纪90年代第五代最重要的作品,几乎都是巩俐主演的。

她最重要的电影角色都有一个固执和固执的角色。这种性格特征也存在于刘晓清和章子义的角色中,或许是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回避往往是女性的重要美德,或者也许是中国人某种潜在的心理焦虑,认为只有坚韧才能抵抗生活中的未知和不确定性。《芙蓉镇》《春桃》中的刘晓清含蓄的坚忍,《卧虎藏龙》中的章子义咄咄逼人、野心勃勃、固执,前者压抑,后者攻势。

巩俐的固执表现为一种复杂的欲望,既要向内又向外,仿佛要走钢丝,在忍耐和释放的边界上走钢丝,既小心翼翼,也随时都有一种跳跃的冲动。

这种压抑的束缚却总是想突破的欲望,在巩俐的前几部角色中呈现出来,是一种"铁屋里的女人"——被封建社会压制、迫害,但最终唤醒了女性的形象。这些代表作的第五代,如张艺谋的《红高粱》《雏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摇啊摇,摇给奶奶桥》等,无一不是关于女性的行为和与命运抗争的欲望,而巩俐塑造了压抑的女性角色,都不愿意委任仁慈, 有一种拒绝抵抗顽固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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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

张艺谋早期的电影,展现了封建传统对个人生活和人性的压制、扭曲,在这种源自社会规则的畸形文化中,却蕴含着一种准备迸发的激情,而巩俐已经成为这种被压抑的激情和活力的视觉载体。这种原始的激情和生命的活力,在张艺谋的电影中被一种女性情感所取代。巩俐通过她的脸、表情、眼睛和动作,展现了角色压抑却又呼出的欲望。

巩俐充满活力的身体,作为欲望的客体,凝视的客体,在东方奇观的视觉符号("红高粱"花车罩头、"大红灯笼高高挂"红灯笼、"雏菊豆"鲜艳染布)的包装下,呈现在屏幕上。然而,如果仅仅以性感美丽的女性形象呈现,巩俐永远无法成为观众心中那个专横的"恭皇帝"。在那些郁闷不安的第五代女性角色中,巩俐超越了女性作为欲望客体的被动地位,从欲望的客体变成了逆向欲望的主体。

无论是"红高粱"中九个孩子凝视着车夫赤裸的后背,面对劫匪表现出大胆的欲望,还是"雏菊豆"在赤裸的身体面对窥视的眼睛,身体积极地相互依恋,还是"大红灯笼挂高"中对主人的渴望, 都充满了主动性、宣传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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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豆

这些人物,既是中国传统压抑的女人,又有着强烈的生活能量和激情,所以最后的毁灭往往惊心动魄。

作为美人接近理念

除了第五代电影,在后来的国内艺术片、商业片和好莱坞片中,巩俐的美貌似乎也是和谐的。除了公认的扎实演技,当然离不开巩俐拥有的那种复杂、独特、多变的美感。

法国研究员杰奎琳·纳卡什(Jacqueline Nakash)在她的《电影演员》(Film Actors)一书中区分了女演员身上存在的两种美。一个是女星的美,是对某个人物所承载的时代理想的短暂再现。例如,Angelababy,Liu Yifei或Gao Yuan。另一种美更深,更独特,通过创造性的工作更好地记住它。例如,Isabel Yupel,Juliette Binoche,Gong Li,Zhang Manyu。

这种区别有点接近罗兰·巴特,他认为嘉宝的脸是一个想法,而赫本的脸是一个事件。因此,嘉宝的美丽是永恒的。巩俐的美也是这样一种永恒,接近美的概念。

对于电影的意图,答案是面孔,它创造了镜头所包含的所有情感,意义和深度。可以理解,为什么巩俐的脸是第五代电影理念的有力视觉证据,为什么她不能被取代?可想而知,张艺谋在前几部电影中的女性形象,换成任何一个女演员,都不会像巩俐那样合适,陈冲太外向,潘红太都市化,申戈娃多一块地方气,刘小清少一分迷人,张宇缺少一个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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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摇晃,摇晃到奶奶桥

只有巩俐,不多,简单而不纯洁,性感却不拘泥,固执而不死板。因此,巩俐演绎了九个孩子,松莲、菊花这种初婚少女,在视觉形象和人物气质上是十分令人信服的。

因此,有些人在质疑巩俐的美丽时,对她的土壤和村庄持批评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巩俐的美是复杂的、多义的、变化的,在某种意义上不够标准,因此是一种无法用规范来定义的美。一个有趣的侧面标志是,日本女演员山口由纪被认为与巩俐相似,在日本也被视为一个时代的视觉表现。

的确,与李嘉欣、关志麟等标准美女相比,巩俐的脸不够立体,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结实,嘴巴太圆。然而,巩俐在五官之间并不完全突出,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一种差距,没有太饱和的美感,所以有意义的余地。面对屏幕,我们忍不住盯着巩俐的脸看了很久。相比之下,一些非常惊艳的演职人员,未必有继续看片的欲望。

在电影中,一个角色的美丽是由观众赋予的,往往超出了所有标准,甚至到了非理性的程度。这是因为电影有能力让美表达出与自身表现不同的东西,电影角色的美,不是一个固定的属性,而应该是一个动作,一种情感,一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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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静 王婷婷

因此,一种标准的美感,但并不完全是电影所需要的。例如,Angelababy可能更适合印刷杂志或商业电影。对于影片来说,清澈、耀眼的美,比如李嘉欣的美,毫无疑问,观众有直接而强烈的吸引力,但对于演员的表演来说,这种美有隐患和陷阱。这种美是明确的,坚实的,直接的,揭示的 - 坚实的美丽。因此,它是陈规定型的,因为它太引人注目而无法改变。当美就像明亮的直射光一样,自然是无所不知的,失去阴影和层次,所以自然地拒绝深度,拒绝丰富的变化。因此,关志麟、李佳欣、邱淑珍等美女,在香港商业电影中,视觉形象通常比较单一,差距不大。

电影天生具有出场的能力。但是,太直白的美有时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潜力。当影片逐渐从唯美主义的倾向中解放出来,试图对现实和各种呈现方式采取深刻的视角时,它需要一种更复杂的美,一种多变的、流动的美。因此,最佳电影女主角,如巩俐、张曼宇,并不是绝对无可挑剔的美感,而是在外表上有一些小小的瑕疵。它是一种更加微妙、曲折和微妙的隐蔽,更需要识别,但因此更具表现力的美感。所以,当盯着银幕上的巩俐的脸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美貌有越来越大的力量,吸引着我们去关注角色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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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残骸》

作为表演教科书

至于巩俐的演技,似乎不用多说了。演艺天赋高的巩俐,在1980年代末、90年代初,借助在国际舞台上蓬勃发展的第五代中国电影——1992年凭借张艺谋的《秋居诉讼》获得第49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迅速达到了演艺生涯的巅峰, 这是中国大陆女演员首次获得国际奖项。这个角色也让巩俐获得了中国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

巩俐在他的演艺生涯中创造了各种各样的角色。她的角色有一种奇怪的二元性,无论是在扮演角色时,还是在扮演自己时。她可以是一千个人,但她有一个独特的自我特质。"红高粱"在娇嫩的九个孩子中,"雏菊豆"性感勇敢的菊花豆,向"秋菊诉讼"却出乎意料,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农村女人。巩俐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不胜枚举,"一代恶魔"纯洁地向堕落的小宫女,"摇啊摇,摇到老奶桥"性感魅力的黑帮情妇,"画灵魂"中凶猛的画家潘玉良,"贝基王"在《从尘土中诞生却要爱上菊花》中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 《美丽母亲》中顽固不败的单身母亲,《2046》中神秘冰冷的职业赌徒,《归来》中悲伤抑郁的母亲,"三十白骨精华中的空气和冰冷的白骨精华。巩俐在性格、形象、年龄上都有很大的不同,各个角色之间很容易切换,展现了她作为国际电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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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6》

巩俐在1990年代还出演了多部香港商业电影,与张艺谋共同主演了李碧华的原著《古今战争秦羽》,与林清霞合作出演了《天山儿天龙八日》,周星驰主演了《唐波虎点秋翔》等。这些角色,通常是传奇人物,与巩俐在第五代电影中的现实人物相得益彰。

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巩俐这种复杂、有意义的美,与其文化环境密不可分,是巩俐第五代艺术电影的成就。因此,在香港商业电影中,巩俐难免有点不相信。巩俐的事业很少表现不出色,是著名的"唐波虎点秋香"。因为周星驰的商业喜剧中需要的女性,通常是漂亮的花瓶,或者浮夸滑稽的角,在第五代艺术电影中长大的巩俐显然无法适应诞生于香港商业电影环境中的毫无意义的喜剧风格。虽然她在这些电影中经常非常惊艳,但给人的印象更多来自她的外表,而不是她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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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战争秦珂》

其实,最好的演员,一定有一定的局限,永远不可能是金油演员。因为,只有知道你的界限在哪里,才有可能专注于自己的维度,达到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当一些现场视频和照片在"胜利"拍摄期间发出时,我们再次被巩俐的奉献精神和她的才华所震撼。她的步态、手势、表情,几乎就是女排英雄郎平本人。

"我觉得这些电影可以说是我的电影,或者巩俐的电影,因为她在这些电影中表达了非常强烈的个性。张艺谋对龚俐的评价,可以算是对巩俐表现最直接、最无保留的赞美。

1996年,巩俐成为第一位登上《时代》杂志封面的中国女演员,证明了自己已经成为全球粉丝心中最具吸引力的东方女演员,一套精妙、内向、坚定、性感的完美女性之一。此外,她是第一位代言法国彩妆品牌欧莱雅的中国女演员,被《人物》列为全球50位最美人之一,甚至还获得了法国勋章。如果说是巩俐在获得国际电影节冠军后被世界认可为演员,那么,通过代言国际品牌,出现在西方主流杂志的封面上,证明巩俐已经打破了民族壁垒,成为东方面孔,却具有了世界国际巨星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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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2006年的《迈阿密》和2007年的《少年汉尼拔》是巩俐试图浇灌好莱坞的一些电影。由于好莱坞电影中亚裔面孔的限制,巩俐最终放弃了好莱坞,选择回到中国创作一些更有深度的角色,但巩俐在好莱坞的几部作品,没有一部不仅与一线导演、演员合作,也证明了她的国际影响力。她的表演也经常被许多西方电影杂志列入最伟大的电影表演名单。

巩俐还曾受邀担任戛纳、柏林和威尼斯三大国际电影节的评委(包括评委会主席),并早早被接纳为奥斯卡评审团成员,是西方为数不多的高度认可的中国女演员之一,只有张曼宇才能达到更高的水平。同时担任过国际电影节评委的章子怡和舒琦,在作品的分量上,与巩俐还有很大的差距。

回到本文开头,巩俐理应成为1990年代中国大陆最重要的电影演员。然而,当《归来》《制胜》和《兰心大戏》相继上映时,我们发现,"90年代"这个时空狭义的语言,似乎还远远不够划清界限,巩俐在中国电影史上的地位,现在下定义还为时过早。

  作者:刘琦(传播学博士后,中国电影学院艺术中心青年学者)

  编辑:周敏贤

规划:里奇

负责编辑:钟伟

照片 独立豆荚的组合

文辉独家手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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