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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没有小城镇,但有"985浪费":华东理工大学教授田磊观察华美教育

作者:南方周末
美国没有小城镇,但有"985浪费":华东理工大学教授田磊观察华美教育

电影《乡下人的悲伤之歌》(Countryman's Sad Songs)是一本超级畅销书的原著,讲述了一个典型的美国冷门学生的故事,被认为可以解释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崛起。(信息图/图)

1998年,17岁的田磊从家乡江苏省裴县出发,到400公里外的南京上大学。他正好赶上大学扩张时代的开始,来自中国各地的学生涌向南京大学的校园,包括来自北方到广州等大城市的学生。这个来自县里的年轻人第一次开始思考:为什么我不能打篮球?为什么他们都有各种各样的乐器?为什么上海的学生打算出国留学,而我想回国当公务员?

在太平洋彼岸,出生于迈阿密的安东尼·杰克(Anthony Jack)在哈佛校园里漫步,想着同样的问题:在富人占主导地位的大学校园里,做一个穷学生意味着什么?

这个可怜的黑人男孩后来致力于美国儿童的研究,而已经是华东师范大学法学教授的田磊成为安东尼的书《冷门儿童上大学》的翻译者。他发现,在中国和美国,冷门儿童在大学里都面临着双重困境:不仅经济上"贫穷",而且在文化上"困难",这往往是未知的。

在此之前,田磊翻译了两本教育专著《我们的孩子》和《被宠坏的心灵》,聚焦于美国教育中课程流动日益缓慢的问题,以及《美国精英大学生日益脆弱的心理状态》。他告诉《南方周末》,翻译《教育三部曲》的过程,是法律学者重新认识美国社会、平等的表象被打破、底层的艰辛和教育的不公正浮出水面的过程。

"作者关心的是年轻的美国人,但我们能说出哪些是美国独有的,哪些更常见吗?"这些美国故事能帮助我们回顾自己吗?作为初中生的父亲和拥有11年教学经验的大学老师,田磊关心中国的教育体系。在这次采访中,他谈到了小镇作为问题制造者,985浪费,谈到了他身边看不见的孩子。

"如果有一班学生因为无法融入大学环境而无法接受高等教育,我认为这是一个特别大的教育不平等,"田在2021年8月21日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说。翻译这本书的过程,往往会激发我当老师的思维和责任感。"

美国没有小城镇,但有"985浪费":华东理工大学教授田磊观察华美教育

"冷门儿童上大学——为什么美国的精英大学背弃了穷学生?"安东尼·杰克,生活阅读,新知识三合会书店,2021年8月。

<h3>中国社会流动性远高于预期</h3>

《南方周末》:作为美国冷门的孩子,你学习和访问过美国的精英法学院,你观察到了哪些挑战?

田磊:美国有一个特殊的概念叫"第一代大学生",指的是家庭中第一代高等学历的学生,大致可以对应"冷孩子"。总的来说,他们的文化资本非常小,用自己的努力向精英机构敞开大门。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可能比落后于起跑线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更有能力和更努力。

然而,这些学生的生活方式和他们的同学却截然不同,精英大学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个陌生的文化环境,难以融入。《冷门》有精彩的描述,四位女大学生兴奋地讨论自己喜欢的咖啡品种,其中一位女生说她一生中只有一杯手工打磨过的咖啡,这让她的三个朋友非常震惊。女孩在小文化环境中是"假的",她缺乏与同龄人交流的资源,也负担不起这种谈话的费用。他们也不熟悉教育系统的规则,也不知道如何为自己争取机会和资源。例如,孩子们与教授互动总是很困难的,他们对学校的愿景是上课,做作业,复习,然后参加考试,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教授的"办公时间"(教授为学生访问留出的时间)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们进入大学校园,但似乎格格不入,不知道如何展现自己的卓越,不知道如何与资源分配者沟通,甚至认为这些都不重要。

南方周末:几年前中国互联网上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就是"冷门再难走出来,你的儿子"又难了",那么美国的"冷门困境"有更大的普遍性吗?

田磊:"冷门再难从你儿子身上出来"很流行,但流行的说法不一定准确,是一种焦虑的表达。一个错误的判断是,中国社会的流动性很低。但事实上,中国社会的代际教育一直在改善。上学期我在班上做了一个调研,找出家里有多少人是第一代大学生,结果在50多人中,第一代大学生的比例超过了60%。华东大学985名法学专业学生中,有一半以上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复旦的陆一老师对此有专项研究,她告诉我,"第一代大学生"在985所大学中的比例目前是67%。如果我们把"第一代大学生"作为社会流动性的指标,我们似乎可以说中国社会的流动性比你想象的要高得多。

南方周末:为什么这种对社会流动性的错误判断如此普遍?

田磊:我个人有一个观察,在大学里,学生和学生之间,学生和老师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现在一门课程会建一个微信群,但真正的学术互动并没有增加,一堂课就结束了,也许这个群组就停了下来。我给一年级学生上课,休息期间我出去了一会儿,15分钟后回来,我发现班上很安静,学生和学生很少聊天,不说话,没有玩耍。至于家庭出身和背景,在当下的校园文化中,人们常常觉得这是隐私,有些类似于美国对待同性恋的方式,不能问,问是一种歧视。

没有深入的沟通,困难的学生可能在我们的校园里是看不见的。对于大学新生来说,你看女生,有时你可以看到她的家人穿着裙子,而男生似乎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ColdMan' Go to College》聚焦于隐藏在流行叙事中的"多数派"。虽然这些孩子已经完成了教育的向上流动,但他们能融入新系统吗?作家安东尼·杰克(Anthony Jack)指出,他们面临着困难,从最基本的着装和饮食问题,到与同学和老师的社交,再到参加校园文化活动。雖然這本書在寫美國故事,但它經常引起我的共鳴,因為在我周圍可以找到類似的問題。

<h3>经济贫困、文化困境</h3>

南方周末:美国"第一代大学生"面临哪些中国学生没有的困难?

田磊:《冷门》刚刚出版,但我还是收到了一些反馈,书中的一些情节让读者有些陌生,比如美国春假食堂关门的时候穷学生会挨饿,还是穷学生为同学打扫厕所,这种情况?几年前,一位曾在北京一所好大学当过工程老师的朋友告诉我,学校对贫困学生的助学金每年都在用完,因为它们很少见。

在美国,大学学费是一个大问题。我最近看到不止一本书对此进行了反思,其中包括一本名为《贷款陷阱》(The Loan Trap)的书,该书探讨了美国学生贷款的问题,认为美国过高的学费已经摧毁了一代年轻人的未来。相比之下,中国大学的学费并不高,我们大多是公立的,国立大学的,大学越好,学费越实惠,奖学金资源越丰富。这是我们的特点,也是中国教育公平性的体现。

还要考虑到文化因素,即没有来自家庭、家长的支持。在《冷门》中,一些没有上过大学的父母听说自己的孩子要去别国上大学,第一反应甚至"你得抛弃我们",不想让孩子上大学。如果把场景搬到中国,更有可能的是,如果你能进入清华大学或任何985,你的父母会扔锅卖铁,甚至整个村子都要去上学。

因此,谈教育永远不可能是事,教育背后有其社会文化背景的问题,总之,探索问题的出路也应该有这种更广阔的视野。也就是说,美国精英大学的一些学生真的很穷,那种上下吃东西的穷人,在中国,我认为绝对贫困可能已经在我们的985所大学中消除,来自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共同努力。

美国没有小城镇,但有"985浪费":华东理工大学教授田磊观察华美教育

当地时间2021年1月16日,"达芬奇的债务"在纽约中央车站展出,展出了2,600张来自美国的真实大学文凭,作为展示大学教育成本的展览的一部分。(视觉中国/Instagram)

南方周末:有什么共同点?

田磊:"冷门"将美国的孩子分为两类,一类是"冷门幸运",其实这本书的英文书名,他们在高中时通过奖学金计划进入了昂贵的私立学校,早期接触精英文化环境,高中与他们的大学预科相似;虽然他们通过奋斗进入了一所好大学,但缺乏对上层文化的适应,不可避免地受到"文化冲击"的影响。

虽然我们可能无法对经济贫困有同样的感觉,但文化困难是一种普遍现象。想想我们当地的流行语"985废物",这实际上是对"双重贫困"的当地评论。很多人无法适应大学的文化冲击,所以平躺着。如果这么说的话,美国也有常春藤废料,那些与精英大学文化脱节的人,很容易上大学就废了。他们不是在努力吗?显然不是,但他们的努力没有得到他们的文化环境或资源分配者的承认。如何帮助这些学生成功,培养他们成为"精英",是高等教育面临的一个问题。

南方周末:由于美国的教育体系,他们的衰落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吗?

田磊:几年前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张华上了北京大学。李平上了中专。我在一家百货公司当过销售员:我们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编者注:在《新华词典》第12版中,关于冒号使用的例子,这句话已经改成了更合时宜的新版本。这句话此刻看来很神奇。过去,我们对教育的理解是"教育改变命运",但后来我们发现,教育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社会不平等的再生产机制,而卓越是作为一种社会制度产生的,曾经是一种进步,但现在的弊端已经暴露出来。

换句话说,很难说学校创造或加剧了不平等,但学校确实为这种潜在的不平等分配制度辩护。

不平等是整个时代的一个大问题,而且非常复杂。在美国教育中,不平等主要表现在阶级、种族或性别不平等上。中国可能不一样。例如,"小镇作为标题制造者"一词,该镇落后,相对于大学拥挤的北行文化资本普遍短缺。即使美国有一个,它也不会是一个小镇,因为大学在小城镇,但市中心是穷人居住的地方。

我们可以想象,一个来自上海的第一代大学生,一个来自西北省份一个小县、父母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来到了上海的一所985大学,哪个学生更适合新的环境?我认为很大的可能性是上海的这扇"冷门"。这表明,我们大学里发生的事情可能不是美国式的不平等,而是城市和农村地区之间的差距,或者省份之间的差异,我们需要自己的实证研究。

告诉你这个小故事,2017年《我们的孩子》出版后,我就知道这本书的销量,一度,一家网店里的2000本中有1500多本被送到了北京和上海,我似乎看到了北方父母的那种教育焦虑。

美国没有小城镇,但有"985浪费":华东理工大学教授田磊观察华美教育

《我们的孩子》,罗伯特·普特南,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7年5月。

<h3>促进教育公平的举措可能导致负面结果</h3>

南方周末:翻译这三本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田磊:我们这一代人研究美国,从宪法开始,就像琳达的《总统不可靠》一样。而那一代西方学者,起初对于美国的制度也常常有一种抬头的姿态,当大学校园里,最好的未来就是考试GRE,去美国留学。

翻译《我们的孩子》是一件意外。我编辑的"雅丽翻译系列"获得了这本书的版权。这本书在我的"启蒙"中翻译,我翻译的这本书,绝不是对美国学者的崇拜,但它所揭示的社会图景也深深地震撼了我。例如,"我们的孩子"有一项数据显示,美国未受过高等教育的未婚女性比例在2010年左右达到了70%,这个数字我从未想象过。

《我们的孩子》和《冷门》都向我们展示了"美国梦"与美国现实之间的巨大裂痕。

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宪法判决是布朗诉。教育教育委员会。托皮卡教育委员会宣布种族隔离在教育领域违宪,此后为种族融合开辟了一个公共汽车运输系统,将黑人儿童从他们的社区送到白人学校,这反过来又允许白人学生上黑人学校。这就是对美国社会产生深远影响的校车(校车系统)问题。有趣的是,该倡议旨在促进种族平等,但它的实施方式冒犯了大量美国中产阶级父母,甚至1970年代美国保守主义的兴起也与折腾有关。想想看,你想把上海徐汇区的小学生送到徐汇区,再把徐汇区的学生送去,即使学校资源没有区别,家长能同意吗?英语中有一个词叫做"意外后果",指的是"未宣布的后果"。促进教育公平的举措也可能产生与政策制定者初衷背道而驰的结果。

南方周末:了解美国的教育状况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田磊:中美两国有异同。作为一名大学教师,我不了解大学的保险和研究制度,这种制度的原因当然在于绩优制度,按功绩点分配资源,看似公平,但实际上问题很大。首先,学生竞争太少,名额太少,内部音量高,据说分数分是要靠小数点后两分来取胜。二是比赛是赢家,排第10名晋级,第11名,然后是输家,但他可能会输在最后两个小数位,这是否意味着他大学生活的失败?还有一个因素,我也发现,在这次比赛中,获胜者往往依靠先发优势,也就是说,开局领先往往能将这种优势保持到最后,所以开局稍慢也是失败。竞争几乎成了游戏的唯一规则,一方面,学生变成了竞争对手,而不是学生一起学习,另一方面,也通过考试和研究捕捉到了学校的飞跃。

对我来说,教育问题很重要,很复杂,实现教育公平是非常困难的,美国的成功计划未必能转移到我们这里,我没有能力提出一套具体的操作方案,但是我们可以继续观察和比较,通过美国来看看自己, 哪些做法值得学习,哪些是我们必须避免的坑,既要了解我们自己的,又要了解美国社会。

南方周末记者 苏有鹏 南方周末实习生荆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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