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若晔
中国人听到戛纳，往往习惯性地在后面加上红毯两个字。实在是因为前几年，中国微商界人士对于戛纳红毯的极度痴迷，导致大大小小微商代理人都踏上征程，穿着奇装异服在戛纳红毯上搔首弄姿。他们的红毯照传回国内，连带着戛纳两个字的含金量都降低了。
除微商外，“蹭”红毯的名头还流转于没有作品入围但却要在红毯上凭借着装占据一席之地的女明星身上。曾有记者问巩俐，“走上戛纳红毯的中国女演员越来越多，您作为内地女演员第一人，能不能评价一下她们的装扮？”而巩俐在礼貌的称赞完大家的装扮都很漂亮后，话锋一转，说，“如果我没有电影参加比赛但走那么多次的话，可能大家就会觉得我脑子有点毛病。”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国人对于戛纳也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态度。作为国际三大电影节之一，戛纳国际电影节在电影人和观众的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但毯星、网红、微商等群体不断出现在戛纳红毯，也让“戛纳红毯给钱就能走吗？”成为每届电影节举办时，百度问答中与戛纳关联最深的问题。
所以，戛纳红毯究竟是不是真的像你家隔壁小区菜市场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答案有些复杂。
官方名额的获赠与流失
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开幕后，巩俐受欧莱雅品牌邀请出席电影节活动并且两次走上戛纳红毯。与以往不同，这次巩俐既没有入围作品也没有评委身份，于是有人拿她先前的发言讽刺到，“巩俐这次走红毯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2023年5月14日，欧莱雅官宣邀请品牌代言人巩俐和朱一龙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只是朱一龙不仅获得了欧莱雅品牌的邀请，萧邦品牌也同时邀请了他，他的电影作品《河边的错误》也入围了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相较之下，巩俐走红毯倒显得不如之前有底气了。
但其实，品牌邀请一直是戛纳国际电影节邀请嘉宾的主流方式。真正因电影入围而参加戛纳电影节活动的嘉宾，远不及被品牌邀请的嘉宾数量多。
紧随欧莱雅之后，其他戛纳国际电影节的赞助商品牌也官宣邀请了不少合作演员前往戛纳参加国际电影节活动。宝马邀请了易烊千玺，Celine邀请了张婧仪，Qeelin邀请了刘诗诗......包括程十安、千慧在这里、王红星权等网红，都是分别受到品牌邀请才走上了戛纳红毯。
曾在2022年走过第75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红毯的网红博主安帕加告诉骨朵，“戛纳红毯在法国人或者说国际名流眼中很寻常。并非只有国际巨星才能走戛纳红毯，红毯上多得是网红和不知名的小演员。”
安帕加之所以能在2022年受邀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正是因为她在2021年购买了某品牌价值三千万左右的珠宝，次年她收到了该品牌寄来的两张戛纳红毯邀请函。在购买大件奢侈品前，品牌销售往往都会提前告知顾客相关的额外福利，即可以把这些福利看作是销售手段，也不失为独特的售后服务。戛纳红毯名额正是这类福利中的一种。
根据安帕加介绍，每个品牌分散出去的戛纳红毯名额数量不等，需要视品牌与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捆绑深浅来决定。“像萧邦这种每年都赞助电影节的品牌，可支配的红毯名额就会更多一些。”许多赞助商品牌也会选择在电影节周期内举办自己的品牌晚宴。一般只要出席晚宴，都可以拿到戛纳红毯名额。
每年如安帕加一样通过品牌拿到红毯邀请函的嘉宾近百位，“这其中有人嫌麻烦不想自己走红毯，把名额出售或者转赠给其他人也很合理。”安帕加说她目前定居澳洲，飞去欧洲至少需要24小时，“到了戛纳以后还得马不停蹄地准备红毯礼服，约摄影师拍照，很累。下次再有机会，我其实也不太想走红毯了。”
而这部分经官方允许，再由品牌赠予，最后通过嘉宾流出的名额，最终将归于何处呢？至少2017年前后微商人士在戛纳大行其道之时，这些名额的归处并不成迷。
华人司机串起利益链条
另一位在2017年购买过戛纳红毯名额的网红博主李星告诉骨朵，戛纳红毯、首映礼、晚宴等活动的名额基本都能在戛纳当地的华人司机手中购买。“上至红毯邀请函，下至服装师、造型师、摄影师，那些开阿尔法的华人司机都能帮你搞定。”
根据网传的报价单可以看到，第6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式红毯价格为20000欧元，折合人民币15万元左右。尽管戛纳国际电影节官方屡次辟谣，邀请函均由官方发放，售卖和倒卖是违法行为。但非强实名制的邀请函轻易便可转赠，使得非官方邀请的“嘉宾”有了可乘之机。
凭借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巨大声势，戛纳当地各类与电影节有密切关联的行业在近几年发展得极为迅速。安帕加落地戛纳后才发觉，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服并不适合隆重的红毯氛围，于是想要重新在戛纳租借一套更为华丽、更有气势的礼服。
电影节举办期间，阿拉伯、黎巴嫩、俄罗斯等国家的高定礼服设计师会在戛纳当地设立工作室，为有需求的嘉宾提供红毯礼服租借服务。“像杨紫琼、巩俐这些电影巨星，她们的礼服肯定有专门的造型团队负责沟通。但对于很多小明星，以及像我们这种偶尔才走一次红毯的人，在戛纳当地临时租一件礼服十分方便。”安帕加说，与礼服相匹配的是红毯区的摄影摄像。
gettyimages网站上通常收录了每一位走上红毯的嘉宾的高清图，礼服设计师们会在网站搜寻和下载自己设计的礼服被穿上戛纳红毯的照片，再将照片上传至自己的品牌网站。嘉宾穿着设计师设计的礼服走上戛纳红毯，设计师以出现在戛纳红毯上的礼服作为旗下品牌的宣传要素。
李星在社交媒体账号发布的红毯精修图，则还需要红毯摄影师为她们拍摄。“买红毯邀请函的时候，红毯图就已经算在其中了。毕竟走一次戛纳，最重要的就是拍上几套红毯图。”李星说，摄影师也可以由华人司机来安排。
红毯之外，拿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靠礼服识人。李星需要提前将自己要穿的礼服照片发给摄影师，同时摄影师也会提前告诉李星，要在红毯的哪个位置摆定点pose，在哪一节台阶上回眸一笑。
“司机、化妆师、造型师、摄影师，每一个环节都息息相关，他们各自拥有资源再相互介绍顾客。有华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安帕加说，时尚在法国是一大支柱产业，国人远观之下可能只接触到一些皮毛，但无论是戛纳国际电影节还是巴黎时装周，面向华人的利益链条都趋于完善。
央视网在2019年就曾报道，戛纳红毯邀请函已经成为一些选美公司、旅行社的盈利途径。广州一家选美公司负责人向央视网介绍，2019年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举办之时，他要带一支近50人的团到戛纳走红毯。康城一度变成中国城。
但也不可否认，戛纳国际电影节始终没有拿出有效举措来明令禁止蹭毯行为，也是微商、网红、不知名演员将戛纳红毯变为打卡地的原因之一。而戛纳因电影节而盛起的旅游业，也不乏华人“毯星”的诸多贡献。
网红博主为何钟意戛纳
与往年没有作品却走戛纳红毯就必定会被群嘲不同，华人身影暌违国际舞台三年，国人如今对国际时装周、电影节和各类活动上出现的华人明星都报以勉励的态度。
关晓彤、张雨绮、龚俊、高叶、海清、刘诗诗、钟楚曦都是零作品走红毯的演员，但大家对此的关注点集中在他们的红毯表现力上。另外则是《燃冬》和《河边的错误》两部中国籍电影从一众红毯新闻中脱颖而出，讨论度极高。
甚至，在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以网红身份走上红毯的程十安、万千慧、王红星权也都收获了网友不同程度好评。一是他们三位都晒出了品牌官方邀请函，不存在购买红毯名额蹭热度之嫌；二是有别于在红毯上奇装异服博出位的微商，出彩但不出位的红毯造型虽然让他们缺失了一定话题度，却也为他们保留了更多的体面。
安帕加2022年5月走完戛纳红毯后，在小红书晒出了自己在戛纳红毯上的精修图，结果被网友疯狂吐槽，最后不得不删除了该条博文。转眼来到2023年戛纳国际电影节期间，安帕加选择再次发布照片，这次评论区的画风陡然转变。许多网友都在称赞她的礼服漂亮、妆容精致。
“如果是受品牌方邀请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品牌方会在网上监控相关舆情，你发布的博文被吐槽得太厉害，尽管品牌方没有明说，但能感受到劝删的意思。”安帕加说，体感今年大众对于网红博主走红毯的包容度更高了。
一掷千金来到戛纳红毯打卡的行为，在李星和安帕加看来都能够被理解。李星说，“当你走上红毯那一刻，不管那些摄像机是不是在拍你，但咔咔咔的快门声都让你有星光熠熠的错觉。那一刻你仿佛就是国际巨星。”戛纳红毯上，不仅有中国网红，许多外国网红同样热衷于此。
曾几何时，戛纳对于微商、网红、不知名演员的意义就是走完红毯后回国发无数条通稿，广而告之自己已今时不同往日，是能走上戛纳红毯的人了。但当戛纳红毯的含金量因扎推出现的“非巨星”而通货膨胀后，反而使得戛纳红毯回归本真。
此次来到戛纳的网红，不愿再鼓吹虚无的“国际影响力”。哪怕还是要利用戛纳的头衔为自己的形象添彩，朴素的“蹭”也较之以往显得大方和得体了一些。如安帕加所说，戛纳红毯本身在国际名流眼中并不特殊，只是一次电影界和时尚界共襄盛举的聚会，其中的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并不相悖。网红蹭毯，情有可原。
“受赞助商品牌邀请的嘉宾们来到戛纳，更多是为了参加品牌设立的晚宴。这些晚宴可以被理解为销售场景，明星、演员们穿戴着品牌服饰和珠宝，向受邀前来的各界名流展示品牌。”安帕加说，当时与红毯邀请函一同给到她手里的还有一张首映礼的电影票，“那部电影有点偏文艺，很多人看到一半觉得无聊就中途就离场了。”
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还在继续，每天仍有华人明星、网红博主走上各首映礼红毯。红毯之外，是兜售中的红毯名额和远道而来的网红面孔。
在完善的利益链条辅助下，通过戛纳红毯镀金越来越容易实现。但对于网红来说，当走上戛纳红毯变得容易，那它就已然退出了首选之列。下一个“戛纳红毯”花落谁家，犹未可知，但重要的是，当大家对于戛纳红毯上出现网红见惯不怪，对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关注再度回到电影本身，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