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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作者:ceguoguo
单田芳: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单田芳出身在说书世家,父亲是弦师,母亲是西河大鼓演员。从小日子不太好过,那时候还是旧社会,老百姓日子都不好过。

长大些就跟随着母亲辗转各书场茶社,母亲在台上说书唱戏,他就站在母亲身后扇扇子。

龙王爷的孩子没有不会水的。耳濡目染之下小小年纪的单田芳也学的有模有样。

但是,父母有言在先,不准学书,要努力读书,改换门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因为在旧社会干曲艺这行太难了。

说好听的叫演员,说白了就是戏子,下九流,成天在街头撂地,“刮风减半,下雨全完”,既没有社会地位,又没有生活保障。但凡遇到那混不讲理的,听完书不给钱也没辙。

当大学生多牛气呀。但凡哪家出了一个大学生,那是了不得的光宗耀祖,就连警察都对不敢找你麻烦,因为不知道将来毕业了会当什么大官。

所以,读书考大学成了单田芳的唯一目标。

如他所愿,18岁的时候顺利考入了东北工学院,如今赫赫扬名的东北大学。

不得不说,单田芳是同辈演员中学历最高的,哪怕是和他齐名的田连元也只念过小学四年级。这与他后来的成就不无关系。

本以为理想的人生从此开始了,但还不到半年,单田芳就得了非常严重的痔疮,寝食难安,反复做了三次手术,当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学业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然而老天的捉弄远没有结束。

单田芳的父亲在旧社会曾经认识一个人,叫王子明。

王子明老家天津的,他有个手艺——会熏猪头肉、会烧酒。解放以后就出关来到沈阳,打算做个小买卖,就找到单田芳的父亲,希望他能帮忙给租个门面。

也没多想,单田芳的父亲就帮忙把他们一家都接过来,租了个门面还借了一些钱给他。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王子明乃是化名,更不是做买卖的,真实身份是军统的干将,如今正在被各地公安局所通缉。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更何况那个时候正值全国反革命运动的高潮。只是牵连了单田芳一家。

一天夜里,睡梦中的单田芳突然听到一阵粗暴的砸门声,一开门,是派出所的张叔带着好几个人,一个个脸色铁青,本来以为是查户口的,后来才知道是便衣警察来调查他父亲的事情。

也没多问,警察先带走了他母亲,一晚上没回来。

第二天这些人又坐摩托车回来了,告诉单田芳的父亲:你去接你爱人去吧。

他父亲还挺高兴,心想没事,一场虚惊,临走前还嘱咐单田芳“你把那大米粥放到炉子上热热,等我去接你妈,你妈回来咱好吃饭”。

热着饭的单田芳却感觉不太对头,因为这些警察都没走,紧紧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他父亲从此一去不回头。

几乎同一时间,外祖父、舅舅、叔叔都被抓走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奶奶、妹妹,老的老小的小。

直到半年后,单田芳接到通知:明天上午八点到北市公安分局去一趟。

仔细想想,一个孩子,父亲母亲都失踪了,如今让自己明天去公安局,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那是一种怎么的恐惧。但又没有办法,硬着头皮也得去。

到分局一看,原来不光是自己,有好几百人都在。

就听一个领导讲:经过调查,你们的家属问题都不大,可以回家了。

单田芳这才放心,接到了母亲和外祖父。唯独没见到父亲。

没有人知道父亲的下落,包括他母亲。音信皆无,打探不到一丁点消息。

一年零三个月后,单田芳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明信片,署名的是他父亲:

我现在在北京西什库13号,正在学习,我需要辣酱、裤子、衣服...

至此,才知道父亲被关押了,罪名是包庇窝藏反革命分子,被判了6年有期徒刑。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他父亲距离出狱一年半左右的时候,母亲突然提出要和父亲离婚,当时叫划清界限。然后独自北上哈尔滨,一去不返。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一个王子明,四分五裂了。

患难见真情。就在家中发生变故的档口儿,单田芳结婚了。

妻子比他大7岁,单田芳叫她姐姐。也是曲艺世家出身,双方父母还是世交。

在单田芳无依无靠的那段时间,这个姐姐的出现无疑给他心理和生活上带来了巨大的安慰和帮助。

一来二去就结婚了。

妻子说书赚钱,不希望他继续念书,一念书还得两地分居,没法互相照顾,一起说书多好,还能养家。

老师李庆海也劝:现在新社会了,曲艺工作者地位不一样了,主席都说我们是灵魂的工程师,而且即便念完大学也就是个小技术员,不一定怎么样,但我觉得你说书必成大器。

众人的劝说、生活的压力、学业的落后,万般无奈之下,单田芳决定辍学从艺。

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转了360度,还是回到了老本行。

本来就有功底,加上头脑灵活,一经老师的点播,很快就成了一个小老艺人。

单田芳一直也没有忘记,1956年的大年初一,第一次登台献艺。

由于太过紧张,忘了中场休息,一口气讲了两个多小时。同时赚了4块2毛6分钱,买了10个鸡蛋、一斤猪肉和一包烟...

从此单田芳就有了勇气,自己可以养家糊口,顶天立地了。这一年他24岁。

可能天生的说书人,他的名气越来越大,逐渐从学员变成了正式演员,最终成为了鞍山市曲艺团的台柱子。收入也从一天4块涨到了一天20多块,收入相当可观,当时的工人一个月也就30块钱左右。

逐渐他也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手表带劳力士的,自行车要电铃铛还带变速的,穿水獭的衣服、带水獭的帽子...

流落江湖上,就是薄命人,十年浩劫开始了。

有群众检举说他对政治运动发牢骚,什么吃不饱饭、炼钢炼铁之类的(三年自然灾害),再加上他父亲还蹲过监狱,于是他成了“现行fangeming”。

受尽了非刑拷打,踢掉了9颗牙,被扇耳光、被抽皮带,脸都变形了。加上一股急火,嗓子说不出来话,一口标志性的嗓音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承认自己的“fangeming行为”,白天被打,晚上就写上诉书向上面领导申诉,但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拷打。

这期间他亲眼看见身边的人自杀,跳楼的跳楼,投湖的投湖...惨不忍睹。

但是他没有,心想: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万一有翻案的一天呢,要真死了谁给我翻案,不就是挨打吗,你们就打吧,说什么也得活着,像牲口一样也得活着,万一天变了呢。

直到有一天,他的上诉书惹怒了领导,决定明天要在14个公社游斗他。

他知道,这下估计活不成了。

惹不起我躲得起。

跑吧!

当天晚上,找妻子拿了24块钱,准备逃走。心想:左右也活不成了,哪怕跑到城里让我洗个热水澡,吃顿炒菜解解馋,再给我抓回来枪毙也值了。

可能是老天庇佑,当天晚上下起了大雨,雨天路上没人,他居然躲过千层网一路逃到了沈阳。

那是1974年4月24号。他一直没有忘记。

在沈阳过了4年流亡般的生活,在天罗地网之下东躲西藏,靠卖水泡花勉强吃饭。

做梦也没有想到,天真的能变。

1978年单田芳被平反,重新调回鞍山市曲艺团。同时补发了10年的工资,总共7000多块钱,想想当时的猪肉是9毛钱一斤。

有钱了,治好了嗓子、镶了牙,在1979年五一劳动节,单田芳重返舞台。

10多年没有登台的他,面对着热烈鼓掌的观众,五味杂陈,感慨万千,频频和大家招手,不知不觉已经热泪盈眶。

惊堂木一拍,“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

45岁这一天,两世为人,永生难忘。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顺利了。

一部书接着一部书的录,《隋唐演义》《明英烈》《三侠五义》《白眉大侠》《封神演义》《童林传》... 20多年,72部。

一个电台一个电台的合作,从老家鞍山台,然后山东台,最后辽宁电视台到北京电视台,费用从20元一集涨到了600元一集。

剑客游侠,金戈铁马,凡饮井水处,皆听单田芳。斯人虽已去,其艺永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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