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姜晓燕60岁的老妈，从树上摔下来，左腿骨折，要住院做手术。
她爸打电话说这事儿时，声音带着哭腔。
姜晓燕心疼又着急，一下子吊高了声音，说出来的话，却都是埋怨：我妈爬树干啥？她不知道自己啥岁数了？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自己受罪，又要花钱……得多少钱啊？
她爸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医生说要先交两万……出院报销了钱，我马上就给你！
姜晓燕没吭声，她在寻思着，这钱怎么跟老公杨侃开口要。
要放在以前，姜晓燕能赚钱，拿这点钱根本不在话下。如今，她在家里带二宝，没有收入，手心朝上跟杨侃要钱，她总是开不了口。
电话那头，老人听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拿钱，就替老伴儿辩解了几句：就咱大门口那棵槐树，你知道，树也不是很高，你妈每年都要捋槐花……这次，她不小心，脚下打滑了。
姜晓燕眼泪差点就冒出来了，怕她爸听见，匆忙挂了电话：你别操心，我想办法筹钱！
姜晓燕爱吃槐花，蒸麦饭，包饺子，做成团子下锅炸，怎么都吃不厌。她妈每年都要捋槐花，入沸水，捞出阴干，给她寄过来。放在冰箱里，能从年头吃到年尾。
这几年，姜晓燕叮嘱她妈好多回了，说菜市场有卖槐花，几块钱能买一大袋子，让她妈别捋槐花了，年龄大了，爬高上低不安全。
老人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为了给闺女捋点槐花，她把腿摔断了。
02
晚上杨侃回来，已经十点多了。他胡乱喝了碗粥，冲了澡，瘫在床上，看起来马上都能睡着。
他在互联网公司上班，工资没多少，加班倒是家常便饭。
姜晓燕抱着孩子站在床边，要钱的话黏在舌尖，她就是吐不出口。
“你看我这脑子，这个月没给你钱，生活费花完了吧？”杨侃拿出手机要转钱。
到底是夫妻，他看到姜晓燕那个憋着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她想要钱。
“我妈摔了，骨折，要做手术……得要2万！”姜晓燕忙不迭地开了口。
杨侃怔了一下，还是转了钱：严重吗？做手术你要不要回去？要是回去，孩子怎么办？
姜晓燕接下了杨侃的话茬，问他这笔钱花了，下个月他们的房贷是否受影响？
杨侃含糊地应了一声：你不用管，早点睡吧！
孩子是夜猫子，不肯睡，姜晓燕担心影响杨侃休息，抱着孩子睡到了客房。
03
姜晓燕和杨侃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他们读了大学，赤手空拳一番打拼，才在省会城市站住了脚。
姜晓燕是做旅游的，她从小导游做起，把旅游行业的门门道道摸熟了，就开了个小公司。
那时候，杨侃在格子间里敲代码，长期熬夜加班，戴的眼镜度数越来越高，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姜晓燕的公司渐渐步入正规，她大手一挥，就让杨侃辞了职，两人一起开夫妻店。
房子车子，就是那几年买的。钱几乎都是姜晓燕赚的，家里家外，她腰杆挺得直，说话一锤定音。杨侃让着她，也不跟她计较。
疫情刚开始，姜晓燕挺乐观的，她想着，反正手里有点积蓄，正好趁空儿生二胎。生完孩子卸了货，疫情过去了，不耽误她甩开膀子赚钱。
谁料，疫情没完没了。
公司没办法营业，该花的钱一分却不能少。房贷，一家四口的生活开支，姜晓燕还要时不时帮扶娘家，积蓄很快就花光了。
互联网公司都在裁人，杨侃好容易才找了份工作，养家糊口。
杨侃负责还房贷，他的工资卡就自己拿着。发了工资，他就把家用钱转给姜晓燕。
姜晓燕开公司那会儿，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偶然花钱多了，杨侃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姜晓燕也理解，杨侃赚钱不多担子重。也不知道从啥时候起，她在杨侃面前，兀自就矮了半截。
04
姜晓燕知道，这两万块钱，只要她开口要，杨侃肯定会给。但是她自己心里有些不得劲，觉得拖累了杨侃。
姜晓燕把钱打回去了，她妈的手术做了。她爸和几个表姐妹轮流在医院照顾，半个月，她妈就出院了。
姜晓燕给父母说，二宝太小，她就不回去了。其实，她惦记自己妈，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可是，她要是带着二宝回去了，杨侃就要照顾大宝，太辛苦。
主要是，她也跟杨侃张不开嘴说要回老家。她怕杨侃怪她，出钱还出力。
姜晓燕有个妹妹，嫁到隔壁村子，婆家有个小型食品加工厂，条件挺好的。但是，她妹妹刚嫁过去，就生了重病，肝癌，花了不少钱。
婆家人把话放出来了，说老姜家早就知道闺女生了病，赶着嫁过去，就是想让婆家花钱看病。
姜晓燕父母也委屈，闺女在娘家好好的，怎么刚嫁过去就生了要命的病？但是，为了让婆家拿钱给闺女看病，两个老人见了亲家，只能谗着脸说好话。
姜晓燕母亲住院做手术，是万万不敢打扰妹妹的！
姜晓燕天天给她妈打电话，那天，她听出来她妈的声音像是刚哭过。她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来，问是不是伤口长得不好？
她妈抽抽搭搭说：我老婆子，就是现在死了，都活够本了。可怜你妹妹，她可是受老罪了……
姜晓燕这才知道，妹妹的病情不太好。她妈前脚刚出院，她妹妹就被婆家人送回去了。
妹妹之前做了手术，身体恢复得不错，按时复查就行了。前不久，复查的时候，数据不太好，医生建议她入院综合检查，再决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妹妹婆家人不想再花钱了，就借口食品厂太忙，没有精力照顾病人，让她回娘家休养一段时间。
人送回来以后，婆家人就再也没露面了。两个老人手里没有钱，只能守着女儿掉眼泪。
姜晓燕她妈哭着说：燕儿啊，我知道你现在挺难的，你还是想想办法，帮你妹一把。你当年上大学，她在小饭店洗碗赚点钱，没少让你花……
听到自己妈扯到以前的事情，姜晓燕直接把电话挂了。
那是她亲妹妹，如果有能力，不用老人开口，姜晓燕都要拉一把。
可是，现在这情况，她还能做什么呢？
05
姜晓燕嘴上起了一溜泡，她想刷自己的信用卡，让妹妹先住进医院再说。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等死。
想来想去，姜晓燕还是把这个想法给杨侃说了。毕竟，将来还信用卡，还得指望他。
杨侃没有说话，他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两口，呛得直咳嗽。他把烟蒂拧灭在烟灰缸，才说：上次给你的钱，我已经刷了信用卡。刷卡痛快，但要想着怎么还！咱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想办法吧！
杨侃起身去了客房，一晚上都没出来。姜晓燕躺在床上烙饼，也是几乎没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杨侃说，让妹妹告婆家遗弃罪，他回一趟老家，跟当律师的同学见个面。请律师同学帮忙，看能不能让婆家出钱看病。
“实在不行，那就刷信用卡吧！”杨侃揉着太阳穴说。
姜晓燕的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老公，对不起……太拖累你了，可是也没办法！等疫情过去，二宝上学了，我出去上班，你就能轻松点！
杨侃搂了搂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和回答。
06
杨侃请了3天假，回了一趟老家。
杨侃回去第二天，就给姜晓燕打电话，说律师同学找了关系，跟婆婆村里的支书联系上了。支书出面，连做工作带吓唬，说姜家人要告婆家遗弃罪，让人戳脊梁骨不说，惹上了官司，食品厂的正常运转都会受影响。
好说歹说，婆家人总算愿意把妹妹接回去，花钱送她去医院治病。
姜晓燕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姜晓燕她妈的电话也打过来了：闺女啊，你妹妹的事儿，多亏了杨侃帮忙。要不，我跟你爸都活不成了。杨侃来看我们，牛奶、肉、营养品，买了不少东西。咱家太亏欠他了……你对杨侃可要好点，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可都难找！
姜晓燕在心里算计着，杨侃这次回老家，来回路费，请同学吃饭送礼物，又花了不少钱。
重要的是，杨侃脸皮薄，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舔着脸找同学帮忙。
杨侃为了姜晓燕家里的事情，确实在尽心尽力。
姜晓燕思来想去，还是给杨侃打电话说：你问问你妈，她要是愿意来咱这里住一阵子，正好，你可以顺路把她带回来！
杨侃停了好大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他的鼻音很重，声音也有些哽咽：知道了，老婆！
姜晓燕生大宝坐月子时，和婆婆结下了梁子。大宝现在都上小学了，这些年，姜晓燕都没有回过婆家。
07
姜晓燕生大宝的时候，她还没有开公司，和杨侃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杨侃要上班赚钱，不能伺候她坐月子。姜晓燕她妈说，闺女不能在娘家生孩子，伤风败俗，让人笑话。
姜晓燕没办法，只得回婆家坐月子。
那时候正是秋天，杨侃家里栽了几亩苹果树，正是摘果子的时候。婆婆天天在果园里忙碌，回来胡乱给姜晓燕端点吃的，很多时候都是稀饭小咸菜。
有好几天，婆婆让姜晓燕吃的是腌蒜薹。到现在，姜晓燕一看到蒜薹胃就不舒服，她觉得是月子里，婆婆让她吃腌蒜薹伤了胃。
那时候，姜晓燕吃不好，宝宝奶水不够吃，她哭着给杨侃打电话告状。杨侃说了他妈几句，他妈从果园回来，跳着脚指桑骂槐，话里话外说姜晓燕是惹事精。
姜晓燕当下就把奶水气回去了，好容易熬到出月子，她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
姜晓燕那时候就跟杨侃说：以后，你怎么管你妈我不管。但是，她的生老病死，都和我无关！
他们在省城买了房以后，农闲时，姜晓燕把父母都接来住过。但是，绝口不提接公婆来住。
那时，姜晓燕的旅游公司挺赚钱，她说话硬气，杨侃只得顺着她。
前年，杨侃的父亲突然去世，他吞吞吐吐说，想把母亲接过来散散心。姜晓燕眼泪横飞，哭诉别人坐月子都被养得珠圆玉润，自己坐月子瘦了成十斤。月子仇，她一辈子都不能忘。
杨侃没有跟姜晓燕争吵，有一段时间，他晚上烙饼一样睡不好。还有几次，他在梦里抽抽涕涕地哭。
姜晓燕知道杨侃惦记他妈，但她就是不松口。想到要和婆婆同居一个屋檐下，她就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现在，娘家接二连三出事，杨侃毫无怨言地出钱出力，想到自己对待婆婆的态度，姜晓燕心里泛起了一些内疚。
所以，她才开口，让杨侃把他妈带过来住一段日子。
08
杨侃把他妈带回来了。婆婆进了屋，怯怯地跟姜晓燕打招呼，抱着二宝就不放手了。
姜晓燕收拾了客房，特意给婆婆添置了生活用品，还给她买了一套棉质的碎花睡衣。
婆婆粗糙的手抚摸着睡衣，嚅嗫着说：你坐月子，妈确实做得不好！那时候地里农活忙，也想着，女人生孩子不就那么回事儿吗？我生杨侃两个姐姐时，在床上都没躺三天，就被你奶奶嚷着做饭干活。杨侃是男娃，我算是在躺床上好好歇了几天……后来我也想明白了，社会不一样了，我是老观念，你别跟我这个老婆子计较！
婆婆的话，让姜晓燕堵了好几年的那口怨气，突然就散了。
姜晓燕生二宝的时候，疫情公司不能开张，为了和婆婆赌气，她还是选了最好的月子服务套餐。现在想想，她着实心疼扔在月子会所那些钱。
婆婆身体还硬朗，没几天，带孩子做家务就上手了。姜晓燕在网上投简历，打算找份工作，好歹赚点钱，也能帮着杨侃减少点压力。
婆婆来了以后，杨侃整个人都精神了，眼神亮亮的，话也多了。晚上，他拥着姜晓燕，红着眼眶说：以前妈在老家，尽管两个姐姐离得近有照应，我这心也老吊着。把妈接过来，心里一下就踏实了……老婆，谢谢你！
“两口子，说啥谢不谢的！”姜晓燕把头埋在杨侃胸前说：我娘家遇到事情，你不也是掏心掏肺地忙乎？
姜晓燕知道，和婆婆一个锅里搅稀稠，免不了有牙齿咬到舌头的时候。但是，为了杨侃，她也会尽量去包容。
夫妻过日子，一方如果付出太多，婚姻早晚就要出问题。懂得珍惜对方的好，并且回应对方的好，才能形成一种稳定的相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