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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社会文化中，作为女性和母亲意味着什么？“将决定是否生育的权力交还女性，将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生育的权力交到女性手中。”生育，不仅是自然事件，更被我们的文化所定义。
英国社会学家安·奥克利以犀利的眼光与一个个追问，探讨生育议题。她将被男权政治与专业人士所定义的“生育”的阐释权，交还女性。1970年代，她采访66位女性，以她们的口述为主，记录初为人母的真实感受。奥克利根据这些女性的真实故事，探讨：怀孕的心路历程、真实的分娩经历、产后抑郁、养育日常、家庭中的劳动分工、经验教训等。在她与这些女性的对话中，开启了一堂关于生育的普及课，追溯了生育的历史，近距离观察生育现场，畅谈亲子关系、工作、性、家庭政治等话题。
文 ／ 安·奥克利
确认自己将有宝宝，是真心喜悦的时刻。我认识一些年轻妈妈，自信地声称自己在怀孕的第一天就确切地知道这一喜事。对于她们来说，这可能是真的。尽管大多数情况下女性的直觉毫无科学依据，但也不会有医生对其准确性提出异议。不过绝大多数的年轻妈妈面对此事还是比较慎重的，她们有足够的信念，但也并不意外的是，她们还是愿意有一些更直接的证据。（一名医生如是说）
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而是我更希望在我们条件更好的时候再要孩子。一想到现实情况：我们根本没有地方安置孩子，我就很恐慌。宝宝要在我体内成长一段时间。有孩子我挺开心的，但我也不至于到想要孩子想疯了的程度。每次都是在医院了，我才会反应过来我怀孕了。
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成为母亲……我换过很多工作，一直想打拼出一番事业，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事业型妻子，而不是一个母亲。（一名怀孕母亲如是说）
怀孕征兆
莎伦·沃灵顿：我4月份月经没来。正好那时候，我开始有疼痛感，我知道越揉的话越会觉得酸疼，但我之前月经期也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没太担心过。当我去看医生时，他跟我说：你这是胃肠炎，疼多久了？我说：大概一个星期，我一直尽量忍着。医生又问：有什么症状？我说：就是早上会觉得恶心。他接着说：那没事，你早上起床之前先喝点茶、吃点比较干的饼干或者吐司。我说：我也不是怪我老公，他确实是要整天在外工作，所以一般都是我先起床，然后把他叫起来。医生说：那好吧。于是我就一直在那里，心情特别沉重地踱来踱去……
我：那医生知道你上次月经没来且乳房有酸胀感吗？
莎伦：知道。
我：还有你经常感觉恶心，他也是知道的吗？
莎伦：也知道。
我：这些情况他全部知道？
莎伦：是的。然后我就没管这事，后来腹泻好转了，直到有天早上，我刚一睁眼，预感我要吐了，我赶快跑到厕所，果然就吐了，呕吐物不是透明的，而是黄色的。一看到这，可把我吓坏了。我赶紧去找我妈，我说：妈！她回我：怎么了？我说：是黄色的！她就很疑惑：什么是黄色的啊？我说：我一直觉得很恶心，刚刚吐了。我妈说：吐哪儿了？我说：我吐在马桶里了。她说：你还没冲掉吧，我去看一眼。我妈就是这样。我说：还没呢，你去看吧。她就去看了，我又开始干呕，吐在一个桶里。她回来了，说：你情况不太对啊，胆汁都吐出来了，只有怀孕的人才会这样。我否认，我说：我没有怀孕啊。她说：怎么不是？我说：这是医生说的，他说我不是怀孕，我是得了胃肠炎。她说：犯胃肠炎，不会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很正常嘛，你得信任医生，健康方面还能信任谁呢？我妈说：那你回去找他再看一遍。结果第二天，我感觉身体像有刀子割似的疼，一碰到就很酸疼。我想我必须去医院再找他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一走进去，他就脸拉得特别长，说：不是吧，又来了。我只能说：我真的太疼了，也不能说是疼，而是很酸。他就问：哪里酸？我说：是我腰窝附近。他说：那就是感染到肾了，排尿还正常吗？我说：还行，没什么问题。他说：那就是肾盂肾炎。接下来他就没说什么了，开了药片，叮嘱我少工作多休息之类的。
我又折回去想再问问，然后你知道吗，这个医生很不耐烦，说你能结束了吗。但我又不是医生，我说：那得取决于你，你才是医生。他说：少来这套。我说我3月份月经就没来，4月也没来，我在那儿自言自语：这肯定不正常啊。他说：好吧好吧，那你再等一个月看看情况……
有些身体症状或是综合症状，就是怀孕的预兆，是身体对体内怀有胎儿的首次警示。至少会使女性开始注意到身体开始出现异常，让她们想要一探究竟。尽管有各类医学参考书和孕妇指南会列举出一系列孕期症状，我们还是不能确切知道（不区分是从医学角度还是社会行为角度）女人什么时候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怀孕了。
什么事让你第一次认为你可能怀孕了？!
约瑟芬·洛伊德：首先就是月经没来。有段时间，我也怀疑过是不是身体哪里出问题了，因为我会犯恶心，倒不是早晨醒来就会这样，而是白天上班时。还有什么来着？我有点记不得了。我去看医生时，我解释说最近胃疼，白天会恶心，也不太想吃东西。当时是6月，我路过一家药店还买了验孕棒测一下，结果是没有怀孕。那我肯定就很担心，觉得我肯定是得了什么病。也可能是我之前吃了很久短效避孕药，现在停药起了反应……想来想去也没有答案，我就去看了医生。我跟他说，我最近情绪低落，背有点酸，会感觉恶心。每次去厕所，我都觉得我得病了。也不是晨呕，一般是快到晚上或者刚吃完午饭时犯恶心。而且我没办法像其他时候能处理好这一切，我把原因归结于新工作，因为之前我也只是在建筑协会做做文职工作，从没接触过高强度的会计工作，公司的前辈们试图在很短时间里教会我大量内容，我做得不是很好，我对自己还挺失望的。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说丝毫看不出怀孕的任何征兆。
南希·卡特：当时，我其实没想到我真的怀孕了。我就是浑身痒得难受，去看了医生。他说没什么事，又问我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我说：好久之前了，但是我觉得应该不是怀孕。他给我做了检查，说觉得我怀孕了，但是他还得再做一次检查才能确定。
何塞·布莱斯：我生活作息规律得不正常，我甚至都能通过我的作息判断时间差不多是晚上6点。有意思的是，大概7点钟，我老公说：“啊，你是不是怀孕了？”
凯伊·爱德华兹：我刚刚知道我怀孕了。
我：你第一次知道是什么时候？
凯伊：放假时。
我：那是什么时候？
凯伊：应该是圣灵降临节，周二我去看医生，然后放假了我才知道结果。
我：你能描述一下得知后的感受吗？
凯伊：事实上放假前我就知道了，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我不确定是我没来例假还是胸围增加带来这种感觉，但我确切感受到身体发生变化了。
我：那时候你是不是没来月经？
凯伊：我应该是正好放假的时候来，但是没来。
曼迪·格林：大概一周前，我应该来例假，我乳房有些肿胀，而且碰的时候会觉得痛。对，就是一周前。
我：那时你觉得自己怀孕了吗？
曼迪：那时我已经察觉了，因为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我：乳房胀痛后，你还有什么症状吗？
曼迪：肿得厉害……后来疼痛感消失了，乳头开始发生变化。
但我确信我怀孕了，其实在3月17号我来例假时——这次例假只持续了三天，就大概猜到了。因为我发现，坏了，好像迟了一天，或其他事情。我想，这回肯定是了。
我：你怎么没去看医生？
曼迪：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说，这种事你也说不准，你得等到所有症状都出现才能知道。我想，可拉倒吧。反正我也不想知道得太早，他/她已经在我肚子里了，这可是9个月啊，我想要是早早就知道的话，这漫长的9个月也太难熬了，所以我就不想早确认这件事。
唯一“真实”的怀孕证据就是宝宝出生。但是很多女人非常愿意确认自己怀孕了：怀孕的女性常常会有特殊地位，母亲身份很大程度上暗示了女性的身份和生活方式。如果女性意识到自己有怀孕的可能，并将自己的症状逐一对照，那么她可能会更早地注意到自己怀孕的征兆。反之，对于没有受孕计划的女性来说，身体的妊娠反应可能会具有迷惑性。
安妮·布鲁菲尔德：说起来挺好笑的，我上次来月经大概是4月初，正好有个同事结婚，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们去的是一家意大利餐馆，我点了份牛排还是什么的，还有一份嫩煎小土豆，做得有点油腻重口，吃完感觉不太舒服。这就很反常，我一般胃口很好。我也没生病，却总觉得恶心，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4天，其间，我服用安德鲁斯（Andrews，一种胃酸中和药），但是没什么效果。我以为可能和我没有及时吃药有关，那我得赶紧去看医生，我怎么也想不到是怀孕了：这真的是我觉得最不可能的事了。
样本中不超过2/3的女性表示，注意到的第一个怀孕征兆是月经没来，还有1/20的女性发现月经量变少；约1/10的女性最开始是注意到乳房有酸痛感；还有差不多1/10的女性表示第一个征兆是感到恶心和/或呕吐。
有些女性感觉不需要看医生来确认怀孕：她们有信心自我诊断。但是更多女性表示还是需要：怀孕已经成为一种医疗状况，需要专家确诊。不过去看医生似乎也并不总是能确认怀孕：
罗斯·威廉姆斯：我跟医生说：我不舒服。他问我：你上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这个月差不多快来了。我当时状态也不好。他说，那你应该——怀孕两个月了！他看我不信直接按压我的乳房，挤出了乳汁。我真是服了！
迪尔德丽·詹姆斯：我把症状和医生讲了，说我感觉不太舒服。她问我有没有月经没来的情况，我说有，她说那你有可能怀孕了。她又看了看我的病历，说我在这之前月经一直很规律，我应该就是怀孕了，让我两个月之后再过来……我倒不是苦恼，但很怀疑，她都没有给我做检查，就这么想当然地确定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还是没有放下……我想要亲自确认下来。我想跟我老公说我确实怀孕了。之前，他知道我有可能，但他让我去确认一下：我们也不希望空欢喜一场。但我看过医生，也只能跟他说“可能”。我心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但还是心存疑惑，所以也没打算告知身边其他人。
上述记录透露出紧张纠结：是听从医学权威，还是应该相信身体反应的信号呢？一方面，很显然怀孕就是身体产生这一系列症状的唯一合理解释，自己的身体自己应该是最先清楚的。但另一方面，人们已经习惯由医生来解释身体症状，那怀孕为什么要例外呢？毕竟，女人也知道，就像阑尾炎或者断腿得去医院救治，她们也得找医生进行产前产后护理，去医院分娩。
动机和打算
你想要孩子吗？
自安全有效的避孕措施发明以来，人们习惯性认定生孩子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或者说，想要孩子才是怀孕的原因，但确实有意外怀上宝宝的。所以在谈论生育的动机之前，我们首先要问：“你想要孩子吗？”
乔·英格拉姆：我停用了避孕药，因为我有点感染炎症，实在是受不了，而且我也不介意怀孕。可能潜意识里，内心深处，我还是想要个孩子的，不过我也说不好。倒不是母性泛滥，只是我觉得女人不妨经历一次怀孕。我也承认这想法不太负责任，其实说后了，我就是想摆脱炎症罢了。
莉莉·米歇尔：我是听从医生建议停用的避孕药，他说我已经用了4年，是时候改变一下，要个孩子。所以他只给我开了6个月的量，并且说之后也不再给我开了，建议我停掉算了。所以就像我说的，在那6个月我一边服药，一边跟我老公商量要孩子的事，我说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那你对这个决定有什么看法呢？
莉莉：我老公自始至终是支持要孩子的，而我更想避孕，所以这其实是我的决定。如果不是医生建议的话，我们可能就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一直拖呀拖呀……我一直都是这样拖来拖去的，所有人都要结婚的时候我不想结婚，就一直拖到25岁才结婚，也老大不小了。我不是那种，19、20岁就想结婚的人，那时候对结婚不感兴趣，世上还有好多精彩的事情等着我去做。等我结婚了，也不急着要孩子，因为我觉得一旦有了孩子，就再也没有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了……真的，你需要坚定信念：是想要带孩子呢，还是只想要一个舒服的小家？这是很关键的决定，当你迈入29岁，日常生活中有了很大的社交圈……你看到别人都有了小孩，但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可能会很艰难。
安吉拉·金：我和我老公在一起5年了，但我们一直没有采取避孕措施，所以也可以说我们两个还挺期待有个孩子的。但是三四年了也没怀上，我们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俩的原因。我觉得问题一定在我，他觉得一定是他。我们现在有了宝宝，真的很开心。
桑迪·怀特：我们两个都不至于说极渴望孩子，我反正也28岁了——马上要29岁了——要么现在要孩子，要么就不要。
凯瑞·温伯恩：我们的孩子不在计划内，但确实是想要的。
露易丝·汤普森：我不是很想要孩子，但我老公想要。
妮娜·布雷迪：我倒不想太早怀孕，比较希望先有一年的自由时间出去工作之类。我只享受了4个月这样的自由时光。不过，有了宝宝，也还是很幸福的。
琼·哈查德：我和我老公商量过，我们不想要孩子。其实原因挺自私的，我们完全找不出一点好处来。可能因为我俩在工作中总能接触到孩子吧，都看够了。
吉恩·克拉克：不想，我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点母性光芒。我从来都不想要孩子，要不然我也不会只买个一居室的房子，我反复强调，我可不想有一个鼻涕虫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
人们对于生孩子没有什么明确的动机，很少有人会让自己的人生严格按照什么整体计划执行。对于生孩子，人们很矛盾，所谓“计划”其实是想要的一方情感占上风的委婉表达。额外棘手的是，生孩子不是买个全新的三件套那么简单：供需可能难以平衡。
统计数据来自有备孕计划的女性。15名女性在怀孕之前没有备孕计划（其中8名当时采用了避孕措施）
尽管近1/5的女性备孕后很快就怀上，但也有大概相同比例的女性用了7～12个月，还有1/10的女性一年多才成功怀孕。
两次都是我一停止避孕就怀上了。（伊丽莎白·法雷尔，1974年流产，1975年宝宝出生）
我和我老公大概花了一年备孕，在孩子出生前的最后几个月，我尽量不太焦虑……我也开始担心。我们本来前几周打算去意大利度假，回来再去看医生，结果因为先兆流产，我们假期取消了，没去成意大利。（艾伦·乔治）
（本文节选自安·奥克利 著《初为人母》一书，由南京大学出版社授权发布。）
人文社科 | 翻译好书 | 非虚构
《初为人母》
【英】安·奥克利 著
王瀛晨 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2年1月
安·奥克利 （Ann Oakley ），英国社会学家、作家、伦敦大学学院社会学和社会政策教授。长期从事性和性别、家务、分娩、身体社会学、女权主义研究。代表作有《看不见的女人：家庭事务社会学》《性、性别和社会》等。2011年，英国社会学协会授予其终身成就奖。牛津大学萨默维尔学院授予其荣誉院士的称号。
值班编辑 |小仙女
值班主编 |张 英
2022年好书评选征集中！
评选图书类型
图书主要以大众读者为对象，为中外类型小说、中外小说和中外人文社科三大类。
1、中外类型小说
长篇类型小说+中短篇类型小说集
2、中外小说
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
3、中外人文社科
思想、历史、科普、新知、艺术、文化、非虚构写作和特稿、人物传记、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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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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