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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者的告白

毕艳君

——童世钰诗集《人间草籽》印象在21世纪的今天,诗歌的发展日趋兴盛,诗歌的表现形式也越来越自由,当下的中国诗坛诗人众多,诗作琳琅满目既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残酷的现实。

青海诗坛近年来呈现出的繁荣创作也让人刮目相看。从文学地理看,各个区域都涌现出了一批可圈可点的诗人,他们无论是在地域的表达、还是诗歌的淬炼上都极力呈现着独特的气质与韵味,他们的书写无论成熟与否,也都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和构建着整个青海诗坛的开阔走向和审美取向,促进和推动着青海诗歌走向更高和更远的平台。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想在创作中有所突围或是脱颖而出并非易事。所幸的是来自故乡贵德的童世钰,并没有另辟蹊径的夸张,也没有兀自出头的锋芒,他只是将自己定位在诗歌园地默默耕耘的一位劳作者,辛勤地劳作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事张扬,却用埋头苦干诠释着自己对这片田园的热爱。

《人间草籽》诗集中的200多首诗就是童世钰辛勤耕耘的成果,也是他对热爱诗歌的一种回应。童世钰一直生活在故乡贵德这片热土上,小镇悠久的历史,厚重多元的地域和民族文化赋予了他建构诗意世界的能量。故乡的山水田园、风土人情给予他诸多的灵感,成为他诗歌创作的源泉。他以灵动的笔触,挖掘生活的诗意,摄取人生的风景,表达对生活的感悟与思考、悲悯与同情。同时也在诗歌中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情感,或明朗,或惆怅,或兴奋,或犹豫,或羞涩,或大胆。总之,他努力在用一切美好来构建他色彩绚丽、变幻多姿的诗意空间,试图将自己对诗歌的全部热爱释放到每一段诗句和每一个字词。

作为一个有着村庄生活经验的人,童世钰的诗里诗外都被一股浓郁的田园气息所包围,在例如“村庄的小院里/一根陈旧的葱,正尝试顶开初春的大门”“大地之腹日渐隆起/吹来的风和颜悦色”“春天,我注定会坠入柳绿花红的盛景”等等的诗句中,他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和诗歌的热爱倾注于笔端,一切有关春天的事物便在他的诗句里真切生动起来。初春的季节,小院里可见即将破土而出的新葱(羊角葱),不久以后柳绿花红的春天盛景也将到来,这一切源于春天的故事都在他锻造的诗句里生动鲜活,一幅属于春天的画卷便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随着春天的盎然,他建构的关于人间四季和节气时令的诗意便在他的诗句里摇曳生姿,吸引我们进入他广袤的精神原野和细腻的情感世界,感受其字里行间所描绘的诗意世界。

“三月的每一寸温润/都有可能源于一只报春鸟/殷勤的啼鸣”“三月,催生出蓬勃新绿/那叫嚣的花蕊/多么像我另一个生命”“四月。春风扮作身手敏捷的探子/披着柔软的盔甲,潜入人间”。在童世钰的诗句里,有春天在三月的萌动与娇嫩,也有春天在四月的灵动与俏皮。而这一切,都源于他与它们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形影不离,源于他与它们朝夕相处的亲密机缘。无数个在村庄里的日子,他看到和感受到了太多来自父母以及乡亲与大地和生产息息相关的命运纠葛。而这种与生命息息相关又与生活生产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万事万物便在他的诗句里光彩夺目。也正是在这样的诗句里,我们不断捕获着童世钰用充满诗意的词句淬炼诗歌语言的匠心所在。一如他笔下描述的八月、九月、十一月和十二月一样。每一个月份,似乎都有不一样的故事,而同一个月份,却也有着完全不同的书写。例如写十二月,他的诗句中就有“十二月。山河简陋/天空高高举起远山的裸骨。”“十二月。满目山河/在古老的钟摆声中次第垂老”的遍野苍凉,也有“十二月的光,在人们的喟叹中/从稀疏的枝桠上滑落下来/从奔腾的河流中咆哮而去”的气势与胸怀。虽然生在黄河谷地,但作为青藏高原,这里的冬天似乎注定是漫长而乏味的,但在诗人的眼里,十二月自有它的风情,十二月也自有它的气概。

诗集《人间草籽》中,童世钰写了大量有关时令节气和地方风物的诗,这让他的诗在浪漫的写意里有了更多的生活细节,从而使他的诗有了浪漫与现实的双重演绎,在真切的现实场景里散发着浓郁的浪漫气质,相得益彰的诗意营造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与悠长韵味,从而显现了他诗歌的张力。节气作为中国古代订立的一种用来指导农事的补充历法,是劳动人民长期经验的积累成果和智慧的结晶。从古至今,这种智慧从未停止在各种文学样式里的熠熠生辉,而诗歌对她的表达则更为凝练有力和意蕴深长。童世钰在充满田园气息和四季芬芳的诗句中秉承和汲取了中国古典诗歌的营养,延续了中国传统诗歌中对于时令节日的关注,将这些节气从古至今与人的亲密关系与时间的流逝做了诗意呈现。

他的诗句中,有对春天的描摹:“除了暗藏的花蕊/绿草像心怀旧事的少女/把婀娜的身影,挂在三月的陇上。”更有清明时节的感怀:“多少年,我目送了很多至亲的人/他们仿佛被一场风刮走/刮到无灾、无痛、无喜、无忧的地方/而我只能抱着一些轻轻地忧伤/在这个沉重的日子,避开凌空而起的黄土/把缅怀之情,埋在心底。”既有立秋的飒爽:“风嶙峋,繁华落尽/那些莺飞草长的情绪/终结于一场零碎的小雨”,也有白发垂垂的冬至:“冬至,我悄悄解开风绳/放逐一部分嗷嗷待哺的孤冷。//让它们趁着夜色,走一趟/牛羊尚未啃食干净的草原/和白发垂垂的群山。”这些随着节气变化游走的心境和景象成为构筑他诗意的想象与现实,从而使其生活智慧和生命经验在诗句中一览无遗。

童世钰从春写到冬,又从冬写到春,从小满写到冬至、又从大寒写到清明,白露、立秋、寒露、大雪、惊蛰、小雪、霜降等几乎就是他面对生命的全部。而腊八、小年、二月二这些时节所呈现的正是他生命里属于这方土地的烙印。他写《腊八》:“从崖口搬来的石头/兀立在巷道的风口凭吊节气/一袋地里逃出的青稞/为爱情,扬灰挫骨。”他写《二月二》:“二月。许多过于伏地的事物/被时间缓缓抬起。”他写《小年》:“小年。母亲紧握一把死去的蓆芨/从烟熏火燎的日子中/剔除与糖分无关的疾苦。”这些诗句都是对当地民俗风物的诗意表达。当地腊八有吃麦仁饭和献冰(或吃冰)的习俗,要碾成麦仁,必须是去了皮的麦粒或青稞粒,而去皮的过程就是童世玉诗句里“为爱情,扬灰挫骨”的悲壮场景。献冰则是腊月初八正当三九寒天时节,河床坚冰如铁之际,人们从河床取回冰块放在田间地头、庭院中心或槽头棚圈中、果树枝杈上,以示来年雨水充足,风调雨顺。当地有俗语说“过了二月二,才算过完年。”于是黄河谷地的人们一整个正月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只有当二月二到来时,人们才猛然惊醒热闹已过,该整顿出发。“二月二,龙抬头”,当地人用吃炒大豆来崩醒腊八时被糊住的心,然后就开始准备春耕劳作,学生开始准备新学期的到来。因此“许多过于伏地的事物,被时间缓缓抬起”。而小年这一天,这里也是家家户户清扫庭院、祭灶迎新的开始,所以母亲手握的是用死去的蓆芨做的大扫把。无论春夏秋冬,一旦所有的生活生产细节都以诗歌的形式被加以演绎,我们徜徉其中,所感受到的也不仅仅是春夏秋冬布满各色的自然景象,当然也会看到一幅幅生动的生活场景,诗句里的四季,包括青稞、老井、镰刀、斧子、白塔、老狗、麦田等意象便会不断激活我们的记忆,让每一个相遇的生命都显得清晰而灵动。

流水的温柔,大地的辽阔,高山的坚毅给了童世钰丰足的营养,于是对故乡的深情、对诗歌的热爱都在与他如影随形的时节里绽放出诗意的花朵,且朵朵娇艳。而诗人时时流露出的对故乡的凝望和村庄的留恋,正是他怎么也走不出的乡愁。这也是每一个与故乡渐行渐远的人无法忘却的记忆。犹如李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马致远“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意境,面对故乡,每个人都惭愧而卑微。于是,他在《渐远的村庄》里写道:“放眼做旧的庄园/锄头罢工,铁锹罢工。/初升的新月,照不到麦浪里翻滚的飞镰/锅灶落满尘垢/风匣子屏住了怒吼/父亲当年使唤过的/如今懒散地躺在陈留的院落。”锄头、风匣、农具那些已经远去的物件都在他的笔端叮咚作响,敲击着他那颗永远无法走出村庄的心。在《与村庄比邻而居》中写道:“在我尚未离开村庄的时候/好多事物,比邻而居/它们用最传统的手段/喂养着彼此。”又在《行迹》中写道:“那些揣在怀里的方言/在异乡的雨水里受潮/在每一个深不见底的夜色里/低声呜咽。”那浓浓化不开的乡愁在属于乡下的村庄和属于那片土地的语言中穿梭,也在诗人的心头驻足。

荷兰的柯雷认为,中国当代诗歌是古典诗歌精神在当下的回响,他们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在继承的同时,中国当代诗歌更多融入对人性的深刻解读与思考,在精神层面扩展了诗歌的深度,而且题材趋向丰富。在童世钰充满古典意味的诗歌表达中,我恰好看到了这一点,也深刻感受着诗人童世钰通过这些如影随形的时令节气变化而折射出的对于世间万物的一种认知与思考。德国诗人恩尼斯特维茨纳说,诗人在情感的体验上与常人无异,只不过诗人能把这些情感体验书写下来。童世钰作为一名诗人,正是抓住了这些独特的体验,并将其营造成新鲜而富于美感的诗的意境,从而使四季轮回的足音、时令节气的变化、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和田野上父辈们忙碌的身影在他的诗句里既具象又抽象地呈现。凝练的语言、充沛的情感以及丰富的意象使他的诗句读来温暖明亮而又令人遐想万千。

正所谓诗人都怀着各自的悲欢,都可以掏出来妆点草长莺飞的诗情。童世钰对诗歌的热爱,从古典诗词中汲取的营养以及浪漫诗意的构想和对现实社会的观照成就了他的诗歌创作,他的诗充盈着他对乡土、对乡亲、对生活的无限热爱。相信故乡万般美好与世间各种温情都将在他的笔端流光溢彩,散发出唯有诗歌才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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