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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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老刘今年52岁，是城市百万农民工大军中的一份子。
他初中没毕业，只认识简单的字，用手机发微信都只能手写，小学时候拼音也没学好，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
年龄不大，个头也不大，身体很瘦弱。
但他扛起一袋水泥的动作却行云流水，无比熟练。
每天早上，老刘四五点就会起床，春夏秋冬，严寒酷暑，风雨无阻。
他吃两个冰冷的馒头，然后背上工具，从租住的城中村，一摇一晃地往人力市场走去。
“去得晚了，就找不到活了。”
多年的务工生涯，老刘早已总结出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生活经验，在天桥底下的人力市场，老刘也小有名气。
他掏过马桶，扛过水泥，擦过玻璃，也从六楼摔下去过，好在命大，人没事。
老刘坚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家五口人，儿女都还在读大学，妻子体弱多病，母亲卧病在床。
老刘不能停下，他是这个五口之家的希望。
“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日子总会好的。“
从三十岁进城打工到如今，这样的生活，老刘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而像老刘这样的人，在天微微亮时，便已人头攒动的人力市场，还有很多很多。
老刘只是几百分之一，几千分之一，几万分之一。
如果把全中国所有的人力市场加在一起，那老刘就算不上什么了，他实在微不足道。
老刘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他没有快乐，也说不上悲伤，他不需要同情，也没有什么大志向。
就像他习惯了早起一样，于他而言，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写字楼里的光鲜亮丽，高档酒店的灯红酒绿，城市里的花花世界迷人眼，老刘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眼中只有今天要背完的那一车水泥，只有两块钱买不到一把小青菜的生活。
“人这一辈子，可不就是这么稀里糊涂么。还是读书好，你看大学生坐办公室，多好！”
02
今年不过27岁的李想，已经有了白发。
他过着老刘羡慕的生活，每天穿得光鲜亮丽，出没于城市最繁华地段的高级写字楼。
每当从早八点的地铁上，匆匆赶到公司楼下时，看着眼前金光闪闪的玻璃幕墙，李想都充满了干劲。
这是一份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工作，这里承载着他的光荣与梦想。
挤电梯，打卡，买到的包子还来不及吃，老板便通知开会。
会议室里昏昏欲睡一上午，老板在台上拿着仿佛永远翻不完页的PPT，满脸亢奋，底下西装笔挺的李想们，双眼无神，一脸呆滞。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吃饭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了，可看着自己身怀六甲的肚子，李想又把刚刚拿起的肉包，放了回去。
午睡时，李想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草原，有骏马，有在蓝天自由翱翔的雄鹰，可他却被困在一个找不到门的铁笼子中，喊破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声。
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可脸上的表情却麻木地像台机器，人们看见他，路过他，然后无视他。
闹钟响了，他惊醒，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电脑上，微信和钉钉都在不约而同地闪烁着，让他无暇深想。
下午的时间是怎么溜走的，李想不知道，他一抬头，已经七点多了。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霓虹，他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向下看，大街上车水马龙，无数个李想在街上步履匆匆，可怜又渺小。
“再好好赚几年钱吧，35岁说不定就要失业了。”
李想在心里安慰自己。
晚上九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城市变得活跃，路边的烧烤摊上坐满了俊男靓女，李想提着公文包，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金碧辉煌的大楼。
早上笔挺的西装，此时已看起来皱巴巴。
他不想要光荣与梦想了，他只想逃离。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一颗螺丝钉，是一头拉磨的驴，被人蒙上双眼，漫无目的，自以为在往前，其实一直在原地转着圈圈。
他知道，儿时的理想再也无法实现，这样周而复始的人生没有意义，他想放弃，可是下一秒，又会有个声音告诉他要坚持下去。
明天一大早，新的太阳就会升起，他依旧会信心满满地出现在大楼前。
往前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往后的每一天，依旧如此。
3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这是万青的歌曲，《杀死那个石家庄人》中的一句歌词。
我们每天忙忙碌碌，睁开眼生活，闭上眼做梦，几十年就这么一晃而过。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别人都是怎么生活的，我们是不是真的可怜又渺小，这些都不重要。
人生本来便是糊里糊涂，只要没有人揭开这层遮羞布。
他上大学，你在书店工作，我进工厂打工，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可一旦这样的生活被摊开，暴晒在阳光之下，一旦你的习以为常，成了别人眼中的不可思议，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大跌眼镜。
原来，我们真的好像生活在平行宇宙。
有人住高楼灯红酒绿，生活多彩又丰富，有人躺在深沟满身泥泞，两点一线就是一生。
继上次那个流调报告中最辛苦的中国人后，又一份新的流调报告，让我们看到了世界的参差。
某确诊病例的活动轨迹是这样的：
2.24日，7：30早餐后驾驶电动三轮车与妻子前往工厂上班。
21：15与妻子驾驶电动三轮车下班回家，无外出。
2.25日至3.9日，每日的活动轨迹同上。
有人三天去十个商场，在各种高档场所之间来回辗转，乐此不疲。
有人每天两点一线，在平庸的生活中，耗尽了所有的期待与力气。
有人岁月静好，有人负重前行。
而后者，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
我们要么成为李想，要么成为老刘，那除了他们之外呢？也许还有第三种人，可第三种人，生活在平行宇宙。
人生大多是周而复始，几十年如一日。
生活本身没有意义，时间也没有意义，意义是我们所赋予的。
忙碌的老刘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笑得见牙不见眼，头顶的太阳，似乎都变得温和不再毒辣。
疲惫的李想踏进家门，女友和朋友们却忽然从角落里冲出，一群人推着生日蛋糕，围着李想笑着闹着。
李想梦中的行人，好像都有了具体的脸，他们不再麻木，也跟着一起笑了。
四点了，老刘哼着小曲起床了。
七点了，李想正在地铁站过安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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