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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涛亭丨新力量

惊涛亭丨新力量

孙一圣

未经允许,我擅自闯入这个地方,没找到一株杨树。众多松柏不欢迎我似的,异常繁多,每多看见一株松柏,便多阻碍我一分。两圈下来,仿佛是杨树告诉我,我不是在找树,我在找人。一进来我的脑海便浮现了熊爱红这个名字,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要找的便是熊爱红这个人。

熊爱红叫我来这儿的,径直走过砖铺的小径,我看到这幢高楼的一层,其他窗户都无所事事,就这一扇窗户紧紧闭着。看来这个房子便是我要进去的房子。这儿是楼房的背影处,草坪乱糟糟的,间或还有狗屎。绕到楼前,单元的磁石门禁业已坏掉。我径直走进去,向左拐进长长的回廊。

很不像正常的住户,房门大开。房子设计复杂了一些,隔断有四个房间。倒数第二间,一进去便烟雾缭绕。里面起码有五个人,他们在打麻将。左右对门的两人各自扭脸瞧我一眼,便低下头去。抬眼便看见我的那人,毫无动静。以背对我的那人,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的脸,我能看到他的牌面不错,摸在手上的幺鸡,犹豫要不要打。他应该打起五万的。

我没料到,这儿竟然藏着这样一间棋牌室,没有招牌,没有宣传。只有熟门熟路之人,才会大胆前来。

之前路过的第二间房子从里面反锁了。他们大概赌钱数更甚的牌九。

转过回廊,才能看见第四个房间。房门虚掩,我以为没有人。里面透出来一小片扇形的光芒,更明亮,切开走廊里暗绰绰的灯光。这分光芒也从里头切出一位小女孩。

我比小女孩先退出回廊,刚刚回到第一个房间,我便看到熊爱红。我到来之前,她便已等我很长时间了。我很奇怪,刚刚穿过这个房间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见熊爱红。这个问题刚刚冒头,第二个问题便傻傻冒了出来,替我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便是,刚刚我为什么没有发现这第一个房间竟然不是房间,而是客厅。

我看到熊爱红的时候,她仍旧笑着,显然她笑了许久。熊爱红站起身,小跑两步,轻易地路过我。我不得不转头看见,她亲昵地接住不知道何时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

本来我与熊爱红马上交往了。是她主动追求我。我从不主动,也不拒绝。虽则她没告白,她的所作所为无不暗示喜欢我,只差捅破窗户纸了。她每天有一样理由,恨不能一天见十次面,而非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才过一阵,我有意疏离熊爱红,她也懂得了我的暗示,不再像往日一样激情四射。我应该伤透了她的心,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人都是犯贱的,她走后不久,我突然梦到了她,令我意识到我多么想她,尽管我还是不喜欢她。三天以后,我忍不住给她发了信息。熊爱红没如我料想般的即刻回复我。字里行间,她对我冷淡许多,甚至比我们刚认识时还要冷漠。三天以后,她终于同意见面。

说好两个人约会,后面跟个小孩算怎么回事呢。我不方便明说,甚至对小女孩也只能违心地报以微笑。为表亲昵,还摸了两次她的脑袋。小女孩第一次躲开,还说得过去;第二次躲开,任谁都能感到敌意和畏惧了。

尽管如是,也不妨碍我与熊爱红说话。熊爱红对她的迟到说抱歉的时候,我异常惊讶,我甚至不知道她刚刚迟到了。她说她临出门有事耽搁了。怪就怪她的领导刘佳明。我认识刘佳明,虽没多熟,起码见过面。刘佳明虽然不是她的直属领导,毕竟也是领导。熊爱红虽心有抵触,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可是,熊爱红的语气已经不是解释这件事,而是向我抱怨了。她说这事甚至不是公司的事情,而是刘佳明接的私活,根本不知道刘佳明是何居心。

从这个方面,多少能看出熊爱红有些愚蠢。后来我也知道,这正是我不喜欢熊爱红的原因。

找私活这件事说白了,其实,也是刘佳明没找他们部门的直属手下做这件事的直接原因。

熊爱红还在说个不停,实话讲,此刻我甚至有些后悔约她出来了。熊爱红说:“我没得罪他啊,不是给我穿小鞋吧。你知道的,何况已经下班了。退一万步,便是没下班,找他们部门的洪文琦找胡江峰也轮不着我熊爱红啊。”

如果熊爱红了解我,用不着解释。可怜的熊爱红还在说:“其实这份工作没做完我便来了,这么说或者不妥,工作我做完了的,只是需要知会刘佳明,让他最后确认。”

二十四拜都拜了,只差一哆嗦。才转头工夫,刘佳明便不见了。秘书说刘佳明开会去了。秘书也不知道刘佳明在哪开会,显然撒谎。熊爱红催了几次,秘书只肯透露刘佳明和赵红旗、吴怡在开会,便闭口不言了。熊爱红没办法,眼看时间到了,想想反正工作已经做完,心下一横,便匆匆来了。

熊爱红说完,我们不但出了大楼,已是来到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我们不得不重新商量去哪儿,因为已经与我们的预计不符了,何况后面还跟个拖油瓶。熊爱红不是那种扭捏的性格,即刻作出决定。我问她去哪儿,她神秘一笑。“好地方哦。”因为路程较远,我们抄了近道。如果不从这个公园抄进去,要多走一倍的路。我走的这个门,叫作甸园西门。这个公园叫作草甸园,穿过公园,过了马路,向左走不到五百米,我们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幢小房子,熊爱红哄了哄小女孩,牵她上了阶梯,锁进门里。看到小女孩扒着玻璃门看我们,可怜犹见。我想放小女孩出来,想到她的敌意,又放弃了。熊爱红下来以后,我终是忍不住上了楼梯。熊爱红拉住我,我看着小女孩拍扁的脸,说:“她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

熊爱红说:“你放心,这是她姥爷姥姥家,安全得很。现在老两口睡着了,待会她便会自行上床睡觉的。”

听了她的话,我方才想到天已黑夜了。从一开始我就该猜到的,这个女孩是熊爱红的女儿。这幢房子则是熊爱红的爸妈家。

熊爱红拽着我向前走。她只是盲目地向前,不知道要去哪里。刚刚要去的房子已经去过,现在我们又该去哪儿呢。我们站在马路边上,马路对面不到十米便是甸园东门。我所能确认的只有一点,刚刚我们穿过的草甸园绝不能去。因为草甸园里有一片柿子林。柿子林的中间,坐落一个八角亭。亭子叫作惊涛亭。亭子摆有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讲究的茶水和茶杯。杯中水漾着酽茶。刘佳明便坐其上,还有杨青峰。第三个人坐在离他们不远的秋千里荡秋千,犹如潮汐一般推来荡去。荡秋千的这个年轻人,我不认得,总归不是赵红旗,也不是吴怡。刘佳明与杨青峰,抵首相晤。这位秋千人则忽远忽近,有一搭没一搭地撂句狠话。

杨青峰我早闻大名,一副老板派头,是个稍微有些闲钱,又爱冒充豪爽的假善人。我虽则第一回见他,但他早蜚声遐迩。

很明显,他们在开一场秘密会议。那窃窃私语的劲头,仿佛密谋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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