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小楼直播访谈|女性与诗词

访

小楼直播访谈|女性与诗词

3.8日是所有女人的节日,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小楼邀请到了数位既是女性,同时也是关心和热受诗词的嘉宾。她们有的是高校工作者、有的是诗词编辑、有的是社会工作人员……

本期主题

女性与诗词

(2022-3-6晚8:00于小楼听雨诗刊视频号直播选粹)

直播嘉宾:刘能英、何其三、郑虹霓 赵郁飞

主持人:章雪芳 视频录制:张帆

直播现场互动

诗友晚秋:

各位老师,填词历来崇尚婉约为美,请问你们于现代口语词怎么看待?

刘能英答:

也不能说是历来崇尚婉约为美,自从词被苏辛光大之后,我感觉更崇尚以豪放为美,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岳飞的《满江红》不美吗?只能说是词的最初审美是婉约的,万事总是在不但变化、不断改进、改良。现代口语,只要用得自然得体贴切,也是可以入诗入词的。唐宋八大家的文章,没有一定学养的人,多半看不懂,但他们的诗词作品,不识字的人,也能懂,这说明他们也是拿口语入了诗入了词的。

何其三答:

一般来说口语都带有一点时代印记,有比较鲜明的时代特征,我自己在这方面也作了一点尝试。比如我那首《车上看某人发微信》的转结句:女儿心思最微妙,连发三条又撤回。这首诗一看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写的。还有我最近写的《小院有花》:家门未入已闻香,红似云霞白似霜。待我归来才斗艳,院花开得有情商。都用了现代的口语词汇。

诗友闲云野鹤:

老师好,辛苦了!我写诗的时候,经常词不达意,老师能否给点建议!谢谢

我也经历过这个阶段,这是很自然的事,就跟小孩子初学说话初学走路一样,因为基本功还没有练好,本来是要喊爸爸,结果喊成丫丫,本来是要往东走,结果两条腿没有协调好,走到东南方向了,这不用担心,也不用焦虑,说多了,走多了,长大了,自然就不会喊错跑偏。这没什么捷径可走,就是多写多练。

答:不客气!这个情况应该绝大多数人都遇到过。我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是要格律娴熟,不要凭借工具书就可以秒知那个字的平仄;二是要增加词汇量,多看经史典籍,甚至可以多读古典小说,古典小说里有很多很典雅很合用的词汇可以选用。

诗友丁永海:

诗词进校园,请老师们谈谈如何操作更见效。谢谢!

我现在是中国地质大学(北京)驻校作家,也经常给学生们讲诗词课,关于诗词进校园,我觉得应该分级而论,如果是进幼儿园,则让他们能背诵一些诗词,熟悉一下诗词的语感就行。如果是进小学,因为小学生还有许多字不认识,正是学拼音的时候,能让他们掌握押韵就行。到了中学,就要开始让他们掌握平仄、对仗等基本知识了。而到了大学阶段,基本知识就不是重点,重点是立意、结构、技巧、审美等等。

在诗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我很赞同两位老师所说的,尤其是刘能英老师说的分阶段,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采取不同的方式方法。把诗词的种子播种到学生们的心中,我觉得特别有意义,甚至可以当作事业来做。

网名老**:

请问各位老师如何掌握运用什么“韵”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一般情况下,平韵表达悠扬、平缓之情,读完之后余音绕梁。仄韵多表达愤懑、抑郁之情,读完之后弦断音绝。当然,凡事也不是绝对的,只能说大概是这样。

我认为选择含有感情色彩的韵字是用“韵”来表达自己的情感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比如“灰”、“悲”、“愁”、“忧”,这些字本来就带有浓重的感情色彩。李商隐的名句:一寸相思一寸灰,就用了“灰”做韵字,千古词帝李煜的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就用了“愁”字做韵字。

诗友云上:

几位老师如何看待老干体诗词?

我老公就特别喜欢读老干体作品,他觉得激情四射,朗朗上口。我对老干体诗词很包容,他姑且这样写,只要他开心就好,有什么事比自己开心更好呢?他有权利这样写,你有权利可以选择不看,我老公也有权利选择他喜欢,他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我觉得“老干体”有它存在的条件和土壤,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世上有牡丹存在,有玫瑰存在,也有苔花和蒲公英的存在,世界是多元的,我觉得尽量的兼容并包吧。还有我一般看事情,都喜欢从正反两方面来看。写“老干体”的人他们至少过了格律这一关,在这一点上还是可取的。还有写“老干体”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逢着节日庆典就一伙隆地写,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诗词,让他们发动诗词方面的“群众运动”还是可以的,而且应该效果不错。写到这里,我可不可以偷偷地笑一个?

诗友兰州鸿宇鑫:

讲点创作经历和方法,如何能更好的驾驭文字。

这个问题提得好,但提得有点大,三言两句还真的说不清。提得也有点晚,今天所剩的时间不多,我建议改个时间专题讲最好。

我开始写诗词的时候,绝律词啥都写,而且胆子还特别大,喜欢逞能显本事,词喜欢挑《九张机》之类的长调写,后来写着写着胆子反而小了很多,这可能是多了敬畏之心。后来专门填了两三年的词,刘能英老师对我说词填得可以啦,可以转换去写其他的了。2018年因为我妈妈车祸住院,空余时间更少了,就很自然地转到写绝句的方面去了。写了两三年的绝句,刘能英老师又说:你的绝句写到很高的程度了,该写其他的了!她针对我的诗词所说的话,我基本当做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我试着改变,后来发现不是我不转变,而是我们在职的业余作者时间真的不够用,尽是碎片化的时间,没有集中成块的,写长一点的作品做不到一气呵成,断断续续的不连贯地写,很影响积极性,尤其是影响作品的质量。所以我想如果要转变的话,得等到我退休以后。这是我的创作过程和经历,其实也包含了一些方法在里面。

对于如何更好的驾驭文字,那真的需要多练多看,这个属于基本功的范畴。

小楼直播访谈|女性与诗词

嘉宾郑虹霓安徽六安人,文学博士后。阜阳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诗学中心阜阳师范大学分中心副主任,兼任中国词学研究会理事、中华诗教学会理事、上海大学中华诗词研究院特邀研究员等。出版诗词集《华章霓彩》、专著《唐宋词对六朝文学的接受》等。

问:

郑老师,您好!您最喜欢中国古代女诗人(词人)是哪位?

答:

更偏向说词人,这样就很明确,必须是李清照,尽管她的诗也写的很好。这里我遵循的是比较规范的说法,如果笼统来说,古代诗歌是包括了古体诗、近体诗、词和曲的。如果论古体诗,我们要说的就是蔡琰,民间更熟悉她的字——文姬。

现代女性比李清照幸福多了吧,她再有才也只能在闺中舞文弄墨。

也不好说,李清照有她让人艳羡的地方,尤其是与赵明诚青梅竹马、琴瑟和鸣,这样的文学知己兼夫妻,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啊!再说了,现代讲究的男女平等,女子一样要工作,也很辛苦。如果说古代女子更多春恨,主要担心的是红颜易老,那么对于现代的女性呢?有时候还要跟古代士大夫一样,怀着“悲秋”的情结。要考学、上职称、应对各种考核。回到家还有一大堆家务要处理,相夫教子的古训也少不得遵循。所以往往既有春恨,又怀秋悲啊!这时候更需要诗词来调节,自我拯救,哈哈。

李清照的爱情有人说也不是很完美啊!

那看你从哪个角度来说了,首先我们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苛求古人。比如关于赵明诚纳妾的问题,那是古代婚姻制度使然。再有就是关于李清照再嫁的问题,即使大学者也有不同看法,但我觉得还是不要纠结的好。再嫁、离婚都无损李清照的形象,她是著名词人,同时在那个动乱年代,她也是一个弱女子。

您是如何走上创作诗词的道路的?

从小受母亲影响,我很喜欢读诗词,小学毕业那年暑假就在家抄写背诵《千家诗》。初中时曾经尝试写,也不懂格律,基本就是模仿吧,好像模仿林黛玉写过关于花的长诗,自己抄到折扇上。

您在什么情况下会有写诗词的冲动啊?

这还真不好说,对我来说,写诗词纯属爱好,又不是谋生手段,写作比较随性,冲动情况也有,但不是每次都因为冲动促成了写作。但是,冲动会导致不写不可,甚至影响睡眠。

当代女词人您比较喜欢的是谁呢?

按照《昭明文选》的体例,我只说已经去世的前辈吧。首先当然要数沈祖棻,程千帆先生的夫人,也是我们师祖母啦!以前买不到她的集子,我只好复印了程先生笺注的《沈祖棻词集》。特别喜欢她的真性情和对时局的关注,她的小令委婉动人,见功力!沈先生词的好处这里就不展开了,我还想说两位前辈女词人,一位是宋亦英,安徽当代词坛的开拓者,她与程千帆先生有通信,曾为沈祖棻写过作品。还有《安徽老年报》的创始人邹人煜,既是杂文家,又善于写诗词。我有幸在学生时代得到她们的指导,多次到她们府上拜望,她们的诗词富有时代感,宋老诗词很好地实现了现代与古典的结合,既有哀婉动人的悼亡词,又有大声镗鞳的时事词。邹老则是用诗词写杂文,特有正义感,是一位敢爱敢恨的女子。

小楼直播访谈|女性与诗词

嘉宾张一南1984年生于北京,北京大学中文系学士、博士,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北大学生诗词刊物《北社》主编,现为北大中文系教师,中华诗教学会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中古文学,著有《晚唐齐梁诗风研究》《跟学诗词》《年轻人的国文课》等。

张一南老师,您好!您是北大的教育工作人员,在您看来,中国女性诗词写作传统是怎样的?

中国古代女性诗词写作总的来说是落后于男性的,因为女性没能受到平等的教育。往往只有财富上非常充足、思想上又较为文明开化的家庭,才会让女孩读书。能读到可以写诗的程度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才女”的出现,是一个家族完成士族化的一个标志,也是社会安定繁荣的一个标志。

在此前提下,我们应该看到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我认为中国人从来没有将才女视为“阁楼上的疯女人”。一个女孩子,只要有机会成为才女,就会受到整个社会的鼓励甚至追捧。她会是父母、兄弟、丈夫乃至公婆的骄傲。人们对女性的创作批评比对男性要宽容得多。尽管这离今天我们要的男女平等还很远,但这说明,我们的文化里,是有着欣赏、崇拜才女的传统的,我们应该把这个传统发扬光大,而不必把“阁楼上的疯女人”的枷锁抢过来,加在自己头上。

能入北大的所有女性学子和教育工作者,都可以称为才女,您认为,“才女”的形象应该是怎样的?

我很喜欢叶嘉莹先生说的那个概念,“穿裙子的士”。

我们首先是士,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遵守“士”的行为准则就可以了。至于“穿裙子”,只是我们一点细枝末节的特征。与此同时,我还是“养猫的士”、“吃火锅的士”。

人们在谈论“才女”的时候,总是混淆“才”的特质与“女”的特质。其实“才女”是较具有男性气质的一种女性,因为传统上“才”是由男性垄断的。女性读书识字,成了诗人,就有了一些才子气,与不读书不识字的传统女性有了区别。她们比传统女性更有个性,更大胆表露自己的想法,她们可以出游、饮酒、唱和,也更有家国天下的担当。

受到良好教育的知识阶层,一般会表现得比较“温文尔雅”,比如说,更为理性温和,有礼貌,有节制,对美好事物有向往和追求。这些看起来比较“阴性”的气质,其实是知识阶层共有的,并非才女所独有。而我刚才讲的那些偏“阳性”的气质,也是知识阶层所共有的。也就是说,才女拥有知识阶层的阴性气质,是因为她是知识阶层,而非因为她是女性,与此同时,她也具备知识阶层的阳性气质。

在“穿裙子的士”比较稀少的时代,才女身上的“裙子”显得更为引人注目。一些比较浅薄的男性,过于重视她们作为“女”的一面,对于这些继承了中华文化传统的诗人,只强调她们身上的女性气质。其实,要找这样的女性气质,又何必到才女身上去找呢?我们今天的才女,只需要好好修炼作为“士”的气质,而无需刻意修炼作为“女”的气质。

您走上诗词道路,得到过哪些女性的帮助?

我的导师和对我学诗帮助最大的几位师长都是男性,我非常感激他们对我的教导和严格要求。今天的女性有条件接受平等的教育,应该取法乎上,不必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

对我影响大的几位女性,并不是直接教我写旧体诗的。

我六七岁的时候,我母亲鼓励我:“你可以试着写诗。”我母亲是知青,他们那代人说的“诗”是指现代诗,我一开始是写现代诗的。人是不会自动知道自己应该写诗的,需要一个人告诉她“你可以写诗”,这个人其实对诗人的文学生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后来,时任《诗刊》编辑的李小雨先生看到了我的诗,对我多有鼓励。她当时说了一句话:“你其实可以写旧体诗。”我当时是抗拒的,说:“我这辈子是不会写旧体诗的。”现在看来,真是一个早就破了的flag。

冥冥之中鼓励着我的,其实还有我的太奶奶,也就是我奶奶的母亲。她生活在清末民初,与丈夫诗词唱和了一辈子,留下一本自己编的集子。“文革”期间,我爷爷不得不忍痛把这本集子烧掉了,实在是特别可惜的事。我奶奶也能写诗,我小时候还见过她因为想念儿子,写下两首七绝,都是押平水韵的,我还抄下来了,但我也没能见到她其它的作品,这也是很可惜的事。

我奶奶和太奶奶的诗也许不见得特别出色,不足以进入文学史,她们的作品也没能流传下来。但她们让我从小直观地认识了这样的女性:她们认真地学习过作诗,能够熟练地运用格律和句法的规则,能想到用诗词来表现她们的真情实感、记录她们的人生大事。后来我知道了,像这样的女性,在清代和民国还有很多。而且她们离我这样近,是跟我血脉相连的。

人们总是感叹中国的文脉中断了,其实想想,她们离我们也不远的,不过是我们的奶奶和太奶奶。我虽然没有见过我太奶奶,也没有见过她的诗,跟我奶奶的交集也不多,但她们的存在足以鼓励我,去好好地看书,把她们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诗再写出来。我们中华的文化就是这么强韧,可以靠阅读在断层后一次次地重生,不需要口传面授,只需要祖先给我们一个信心,让我们知道我们可以。

还有我妈妈小时候的保姆,做了一辈子丫鬟,没有机会上学,却自己学会了认字,看了一辈子《红楼梦》。她的存在,也给我很大触动。我想,如果我生在那个时代,或许也会是一个偷偷学会认字的丫鬟,一个学诗的香菱,或者运气稍微好一点,像我太奶奶那样,躲在深闺里,给丈夫写诗。我也许会很卑微,但我一定是爱诗的。过去一定也有我这样的人,将来一定还会有。

您怎样看待女性诗词创作的前景?

女性创作,在中国历史上是少的,是异质元素。但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就是不断地包容吸纳异质元素。寒庶的孩子可以上升为士族,异族的孩子可以汉化为华人,那么,原来不承担中华文化传统的女孩子,只要时机成熟,也可以担负起中华文化的传统来。只要你足够聪明,中华就不会浪费你的才华;只要你热爱中华文化传统,中华就不会辜负你的深情。从前没有过的,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我相信,未来的女性中,会涌现大量一流的诗人,她们将担负起中华文化的传统。

能否给学习诗词创作的女生提一点建议?

不要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要老老实实继承三千年来以男性为主的古代士人创造的诗学遗产。不要去想什么“女性天然的优势”,即使用女性口吻写作,也不要直接自己出场,而是要学习男性模仿女性口吻的方法。用自己的口吻出场,仅限于像过去的男性士人一样咏怀言志的时候。

小楼直播访谈|女性与诗词

嘉宾赵郁飞文学博士,吉林大学青年教师。研究方向为明清至近代文学、女性诗词、网络诗词等。在《文学遗产》《中国诗学》等期刊发表论文十余篇,出版《晚清民国女性词史稿》等。

赵郁飞老师,您好!您的研究方向其中一项是女性诗词,能否简述下中国古代女性文学传统?

中国女性文学创作其来有自。《诗经》即记录了大量女性诗作,为文学史家林庚感性地称为“女性的歌唱”。然而自此迄明代,女性诗人的出现几乎是偶然而随机的,即文采卓著如蔡琰、谢道韫、李清照者,亦可谓“独闯文坛”。直至明代才打破“有传统而无系统”的状况,开始出现女性文学家族的传承,再至清代,女性文学的发展始称群星丽天、蔚为大观,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收录女性作家四千余,其中清代占3660人。且清代女性文坛、女作家的生存状态与创作意识颇透露出一些富于现代气息的片段;至近代随男女平等思想资源的渗入,中国女性文学呈现出全新的面貌。整体可概括为:历史悠久、逐代走高、至清代臻于极盛。

您觉得当代对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研究情况如何?

对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的研究,实际上在民国时即掀起热潮,最早的通代妇女文学史诞生于1916年,其他专门论著、总/选集等等也在继承了清代文献的基础上出现了很多成果。近数十年即在现代学术规范下,由起初的李清照研究一枝独秀渐次向广、深、细发展;特别是近些年,明清女性文学研究可谓硕果累累,越来越多的学者选择将目光投向此领域,令人欣慰。另外,北美汉学界的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研究也为国内提供了珍贵借镜。

八卦一下,您最喜欢的女诗人/词人是谁?

研究工作要求眼光博广而用心平允。以个人取向来说,偏爱两位杭州人——清代吴藻、近代陈小翠。

小楼直播访谈|女性与诗词

嘉宾刘能英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驻会签约作家,中国地质大学特聘驻校作家,鲁院第22届高研班学员。

刘能英老师,您好!一年一度的三八节又到了,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您既为女性同时也是一位诗词爱好者,并且还是一位诗词编辑。您曾经工作于《诗刊》社,近几年又跟蔡世平老师一起主编《诗词日历》等书,对女性的写作以及以女性为对象的写作,有需要跟大家分享的心得吗?

答:每年到这个时候,总会涉及女性写作或是写作女性的话题。这两个问题,我觉得离我都有点远,因为我虽是女性,但相当于是男性,我所写的对象当中,涉及女性的还真的不多,偶尔有几首,都是应制的,我记得写过的有:

卜算子·唐群英

壮气溢潇湘,试向东瀛聚。虽是闺中女子身,为国双枪举。

生既不逢时,死亦何曾惧。结得同盟第一人,换了江山主。

这个唐群英,是辛亥革命先驱之一,跟鉴湖女侠一个级别的人物,虽是闺中女子身,为国双枪举,妥妥的男子汉气概。

减兰·谒昭君墓

茫茫漠北,一捧黄沙埋国色。我谒之时,绿叶成阴子满枝。

汉家风度,千百年来犹可睹。不为君颜,只为黎元社稷安。

王昭君虽也是深宫女子,看似柔弱,做的也是安社稷抚黎元的爷们儿的事。

西江月·刘姥姥

一袭青衫昨补,满头白发今盘。布鞋初入大观园,到处繁华照眼。

生活已然清苦,言辞何必尖酸,总将笑意绽衰颜,算有神仙也羡。

真正写女性,当女性来赞美的,还就是这首刘姥姥。

当然,我的作品中,还写过许多怀念、祭奠我母亲的,说来也惭愧,回过头来细读这些作品,也全然没有从女性的角度来描写过她,我母亲这一代人,母性特点很鲜明,但女性特点乏善可陈。我母亲一生在田间劳作,劳动强度、穿着、都跟男人无异,我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我母亲扎过辫子,别过发卡,擦过雪花膏之类的。

我虽然有个弟弟,但他从小身体瘦弱,所以我们家从小就把我当男孩子养,我记得我填过一首词:

摊破浣溪沙·野趣

为采池边那朵花,草虫惊我我惊他。偶见槐阴陡坡下,有西瓜。

解带抛衣斜过坎,屏声敛气倒攀崖。隔岸却闻村妇喊:小心呀。

从这首词里,可以看出,我妥妥就是一个调皮的混小子。

所以,无论我是作为女性写作者,还是为女性而写作,都是有愧的。

您认识的当代女性诗人当中,您最喜欢哪些人的作品?她们的作品各有哪些特点?

我所认识的几个女性诗友中,红霞姐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2012年我们共同参加《秦中行》歌行体诗歌大赛颁奖典礼,她喜欢打扮,也会打扮,总是收拾得漂漂亮亮,一年四季喜欢穿裙子,女性十足,但第一次读她的作品,《安塞腰鼓》,写得大气磅礴,飞沙走石,不看作者,真以为是男人写的。

那一次颁奖会,还认识了安徽籍选手王勤,她是我见过的表里如一的女性诗人之一,跟周燕婷姐、宋彩霞姐、奚晓琳姐一样,外表温顺,柔弱,诗也写得含蓄、缠绵。特别是燕婷姐那句“雨驿风亭休怯酒,长条恰够佳人手”,至今还在回味。当然,以上这些朋友,都是见过面的,还有许多没有见过面的,比如叶嘉莹的“对酒须拼沉醉,看花直到飘零”,素衣的“重来我在东风外,隔着桃花看路人”等等。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跟何其三认识的,(其三,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我跟她算是一家人,都是自然资源局的公务员,虽说一家人更亲近一些,但每次读她的作品,只要感觉不太好,就一点情面不给她。她的作品,每有奇思,却总是疏于细节,这本该是男人易犯的错,没想到她作为女性诗人,比男性犯的更多。以前总是直接在她的朋友圈里留言,后来想想,她也是名家了,应该顾及一下她的感受,于是转到私聊。她倒是满不在乎,甚至很乐于跟我交流。我觉得好朋友之间就应该是这样。在朋友圈给你点个赞,是很简单的事,动动手指就行,但若想指出你哪儿不足,则需要烧好半天脑,还担心万一措辞不当或是辞不达意,得罪了人。这方面我跟她已经达成了共识,互相之间,只说缺点,不说优点。公开点评作品也是这个态度。

您在写作这条路上,得到过哪些名家的指点?

答:写诗十年来,我得到过太多人的指点,可以说,凡是跟我有过交集的人,不管见面没见面的,有心还是无心的,我都或多或少受过他们的教益。记得有一次跟熊东遨老师一起在晋江采风,他跟我说,女性写诗,就该有女性的样,太刚易折。

我觉得这话说的真有理,但也不全对。我觉得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具有双重性,苏东坡既有“大江东去”的豪放,也有“不思量自难忘”的婉约。李清照亦有“生当作人杰”男性的气概,亦有“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女性的娇柔。

所以,我的写作,还是很随性的。导致多半时候男性化,熊老师说的有道理,女性写作还是应该有个女性的样,今后应该慢慢多从女性角度来写,或者说多为女性而写。

小楼直播访谈|女性与诗词

嘉宾何其三安徽宿松人。出版词集《何其三词三百首》(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诗集《何其三绝句三百首》(黄山书社)。

何其三老师您好!您已出过个人作品集两本,您的大作每次在小楼刊发时,都会有诗友找您购买个人诗集。您在诗词圈里算得上一位"高产"女诗人,请问您是怎么跟诗词“相遇”的呢?

与诗词相遇完全是个偶然。我父亲对诗词感兴趣,我也因此很早就与诗词有接触。有段日子,恰好有空闲的时间,于是决定把兴趣变成爱好,并开始看格律方面的书籍。与诗词相交的过程,于我来说是一个洞开窗户的过程。窗子开了,透过这扇窗,我看到了美不胜收的别样的风景,生活也因为这扇多开出来的窗子,变得精彩纷呈。

请您谈谈古人和今人在诗词创作的优势劣势各有哪些?

有人认为诗词已经没有了生存的土壤,因此也没有生存的必要。这种论调过于悲观,我不赞同。生存的土壤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比较贫瘠而已。文言文是中国古代官方层面的专用文字,是书面语言。随着时代的发展,文言文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只出现在博物馆和研究文献之中,相应的,以文言文为基础的诗词,确实有它的特殊性,它有格律这个门槛要过。诗词的格律要求,无形中设置了门槛,这个并不算高的门槛拦截了一波人。

我私下里把古人和今人在诗词创作上的优势劣势作了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优势劣势各自有之。我认为古人在大气候上占优势。古代以诗取士,诗人可以借此扬名立万,可以凭此平步青云,这对诗词的促进和刺激,无疑是巨大的,唐诗宋词因此达到巅峰也毫无悬念。必须承认,属于诗词的最好的时代,已经如烟云般消逝了。还有,诗词是古人的日常,渗透到生活的每个角落,而今人的日常与诗词毫无瓜葛。与古人比大气候不行,氛围和重视程度也等同云泥。有人或许会问:难道今人一点优势都没有吗?也不尽然。比起古人,我们学过物理、化学、数学、英语,懂的东西多,知识面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攻文学,只读死书的已不多见,同知识结构比较单一的古人比,今人的思维更活跃,生活圈更广阔,写作内容更丰富,这是我们的优势。

当代人是怎么看待诗词“传”与“承”?

诗词特有的语言结构,使它含蓄,婉转,带有特别的意趣和美感,字少意多,以一当十,这反而使诗词的内容和意境发散性更高,也更显古典风雅,配上特有的音韵规则,让诗词独特的美近乎天成。渊博的学识,深厚的文化底蕴,尤其是丰厚的旧学功底,是诗词作者驾驭诗词的缰绳,其实这就是“承”。

有人说我们现在写的诗词是高仿品,这个观点我不认同。我看了好多今人的诗词作品,他们并没有一味模仿,很多作品优秀得让人眼前一亮,品过之后余香满颊,毫不夸张地说,同唐诗宋词相比,也毫不逊色。原因何在?那就是在继承诗词古典雅正和熟练掌握格律的同时,加入了自己的东西和时代的元素。作品里凸显了自己的个性和打上了时代的印记,散发着浓郁诗味词味的同时,也带有了现代的风尚,这就是今天诗词作者呈现给读者的真品正品而不是仿品,完全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何仿之有?

现在我们像仰望星空一样,仰望着前人,千百年后我们的后人终将仰望我们。要将诗词的接力棒,传递到他们的手上,让诗词代代相传,这其实就是“传”。还有人说,当代那么多优美的古风小文,古风歌词,属于诗词传承的范畴吗?我认为不是。那些东西是非古的,是伪古的,不过借点古味,营造一种仿古氛围。但也没必要全盘否定,它比诗词通俗,更容易为大众接受,受众面更广。可以说它是诗词的近亲,对传承诗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当然,我并非提倡一味地向现实低头。要坚持守中有变,变中有守,发扬兼容并包的精神,吸收和接纳有用的,才能让诗词焕发新的活力。

都说诗能言志,何老师,您在诗词创作中怎么看待“托”与“寄”。

小众文学的劣势在于,我们的现实生活或许不需要它,但我们的精神生活有了它,会变得更美好。它让我们的精神世界更加充实,它可以抚慰我们的心灵,从而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这就是诗词生存的土壤。要创造出好的作品,需要有情怀和寄托。除精神寄托外,创作的作品,也要有寄托,要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美人香草,并非实际上的美人香草,要看到那些附着在历史虚镜上的形声色意。自古以来,秦时明月,汉时边关,南朝烟雨,宋代残阳......历史的风雨烟云,或托于古巷,或附于丘阿,我们或以诗表,或以词生。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中,那深深的印痕,其实都可以赋之于诗词,这就是“托”。写诗词有时如同解数学题,要大胆想象,小心求证,善于生发和铺展。拿起笔的同时,放飞想象,笺纸铺开,就不要把自己当做普通人,脑洞要大开,要能上天,能入地,要无所不能,这就是要善于“寄”。一个事物,单从表面来写,未免肤浅,如果想象它的前世今生,想到它独特之处和经历,就可以展开,就可以生发。一块石头,可以联想到精卫填海,联想到曹雪芹的《石头记》,联想到郑板桥的竹石图,联想到它历经亿万年所经历的沧桑。深入到事物中去,深入到时间深处,去探寻它的三生因果,写出它的今昔对比,写出兴衰和沧桑,写出它们的命运,把它们拟人化,或把人物化,人和物平等对待,那么草也不是单纯的草,石头不是单纯的石头。总之,世间的万事万物,诗人都可以用生花妙笔,赋予它情感和生命。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