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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会讲故事的毛姆 尼尔麦克亚当 Neil MacAdam

作者:滔滔了

尼尔马克亚当从记事起,就对博物学感兴趣。中学毕业后,从爱丁堡大学毕业,取得了一个理学士学位。找工作时,偶然看到《自然》杂志里一则招聘博物馆馆长助理一职。在尼尔的一个叔叔的引荐和自己过硬的专业和各种证书证明之下,他获得了馆长安格斯认可,最终被聘用。两周之后,他登上了去新加坡的轮船。

在新加坡,船长布雷顿受馆长的委托,和他相见,然后再一同送他抵达吉娑勒的那所博物馆。

在新加坡等待船长的几天, 尼尔住在馆长推荐的范戴克酒店。他闲暇之下,去了自然博物馆,看到当地土生土长的很多生物,想想接下来三年里,他全部心思都会花在这些物种上面,他非常憧憬。他也花了些时间见识了街道上形形色色的各族人群,这让他眼花缭乱,尼尔觉得这个世界的多姿多彩,恐怕要住上好多年才会让他觉得安心自在。

船长布雷顿见到尼尔时,尼尔正在酒店灰扑扑的花园里看过期的杂志。布雷顿请他喝一杯,他害羞地说他不喝酒。

当天晚饭过后,船长说,既然来了这里,就得见识一下这里的热闹。于是他们坐上黄包车,到了中国城。船长在海上是不喝酒的,为了奖赏自己的克制,已经喝了不少酒的他,此刻兴致很高,带着尼尔到了一个巷子里。里面看到有些法国人,意大利人,美国人,有几对在跳舞,另外几个女子向他们抛媚眼,等着他们邀请。船长告诉尼尔,他要去的地区没有白人女子,这里有没有看得中的女子,找点乐子。

尼尔说,没有,他和她们中的任何人睡觉,他都没有兴趣。

船长付了酒钱,带尼尔换了只有个当地人的类似场所。尼尔看到这里的姑娘都是中国人,多数姑娘都是小巧玲珑,双脚尤其小,黑眼珠带着嘲弄看着生客。船长介绍说,这个地方看看就行了,不知为什么中国人不喜欢白人男子,有些场子甚至不准白人进来。她们说,白人身上臭,闻起来像尸体的味道。

尼尔觉得这个说法很奇特。船长说,没关系,换个日本人就行。于是带着尼尔去了日本姑娘的场子。日本姑娘们热情体贴,船长很快就和其中两个姑娘打得火热起来。另有两个姑娘也顺势往尼尔身上贴,他脸红了。所有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开心真挚,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船长问尼尔看中哪个姑娘。尼尔说他都不想要,他准备回酒店睡觉了。尼尔让船长好好玩,别让自己扫兴,他可以自己回酒店。船长说他只是给他来作伴的,如果尼尔想结束,那就一起结束了。

船长和日本店家说了几句,屋里的姑娘们都很吃惊。其中一个姑娘评点了一句,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尼尔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船长说她开玩笑。同时别有深意看了尼尔一眼。尼尔觉得自己成了笑柄,红着脸皱了皱眉头,那个姑娘哈哈大笑,抱住尼尔的脖子轻轻吻了他一下。

回酒店的路上,尼尔问船长她们到底笑他什么。船长说,姑娘们说他是个处男。尼尔说确实如此。船长看着已经二十二岁的尼尔,问他为什么,在等什么。

尼尔说,“等我结婚”。

船长沉默了。跟尼尔道别各自回房时,船长发现尼尔目光依然平和,诚恳,见不到丝毫困扰。

几天之后,他们登上船长的船,启航去吉娑勒岛上的博物馆。

行程中,他们聊起了馆长安格斯。船长对安格斯学术研究一窍不通,对于尼尔关心的那些安格斯在各种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也一无所知。但他说安格斯是个大好人,只是他那个俄国老婆人,好像当地的人都不喜欢。尼尔告诉船长,在新加坡时,收到安格斯写的信,让他到了吉娑勒,可以先在他家住下。

船走了四天,一路景致怡人,尼尔有股难以抑制的兴奋,本以为这片土地饱含神秘之感,但此时天空浓稠的蓝,远处白云如风帆,他感受到广阔和自由,他觉得以后的每一天在这里会是开心的。

布雷顿船长已经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尼尔的确不喝酒,你和他开玩笑,他多半当真话听,他的正经里有些很让人欢喜的成分。你跟他说的事,他都会觉得是有趣和重要的,就算他没听懂你的笑话,他也会笑起来,因为他能感受到尼正等着他的笑声。每一件告诉他的小事,尼尔都感恩在心。他很讲礼貌。

还有一件事,谁都不会否认,就是尼尔长得好看。有种迷人的小马驹的气质。金发,蓝眼,好脾气,心境愉悦。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皮肤,白皙光洁,女人也少见如此姣好的肤质。船长每天都要开他玩笑,问他刮胡子了没有,说他不用刮,皮肤像婴儿屁股一样。每次尼尔就不好意思,红了脸。

他招人喜欢的除了长相,主要还是他的天真,直率,世界仿佛给了他一股新鲜感。虽然,有些话题他也会争一争,但透露的单纯,让你觉得很矛盾,船长一直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最后,他归结为,他还没有找过女人。

终于到达吉娑勒,他们的船停在河中央,河的一边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色镇子,另一边是座小山。船长对着上船来接待的一行人打招呼,最后那位上船的就是安格斯馆长。他主动跟尼尔握手,尼尔脸红了一下,微笑了一下,露出的牙齿很好看。

安格斯四十岁上下,皮肤晒得很黑,一脸疲惫,但表情和蔼,尼尔立刻感觉这个人值得信任。船长引见了其他几位上船来的人,然后提议大家一起去喝杯酒。

落座后,尼尔一直在观察安格斯,和其他几位比起来,他很有知识分子的派头,话不多,很沉稳镇定。

船长跟服务员说,不用给尼尔倒酒,他不喝酒。安格斯听后,说,真不错,然后问船长,没有把年轻人引入歧途吧。船长说,在新加坡,他试了试,可惜完全失败了。

尼尔把行李交给安格斯的随从后,就提议先去博物馆,安格斯又和蔼地笑了,然后两人就沿着小镇的街道走向博物馆。他们都是不爱说话的人,静静地走着。路上的行人都在忙碌着,但不着急,这个镇子涌动着幸福的日常,似乎就是一种生命的节奏,出生,死亡,爱恋和其他一切人类共通的事情定了节拍。

到了博物馆里,尼尔对里面的一切都很好奇,问了很多问题,聊了各种话题,两人都忘了时间。

尼尔跟着安格斯回了家。进了客厅,看到一个女子躺在沙发上看书。这是安格斯的妻子,达丽雅。

达丽雅三十五岁的样子,中等个子,不能算是个好看的女子,但她的举止舒缓,带着一丝性感的优雅。她对回家晚了丈夫的抱歉,友善地回应,“这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比时间更不要紧的事呢”。

她对尼尔的到来很是热情,一直在关注着他,打量着他。若不是尼尔单纯,大概都会注意到,这位女士正在评鉴他的身材,年轻的姿态,还有精致的皮肤。尼尔很害羞,听着达丽雅评论着丈夫身边的英国人。他觉得有些诧异,还觉得很窘迫。因为达丽雅说这些人,看不上她是俄国人,觉得俄国人粗鄙,但他们自己是她认识的最平庸,最狭隘,最循规蹈矩的人。她还说,这些人里面,有些男人还行,她最受不了那些女人。她们说话空洞,她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如果和她们聊身体,她们觉得不得体,聊灵魂,她们又觉得假正经。

安格斯还是那副温和宽厚的样子,他对尼尔说,他妻子的话不要太当真。来到这里的外国人,都不算太聪明,也不能算笨,就是一群和气,良善的人。妻子却不以为然,她说,她宁愿和一群有活力有激情的人在一起。她希望艺术和文学,应该对一个人是重要的。她突然问尼尔,“你有灵魂吗?” 她说她对尼尔很感兴趣,想多了解一些。

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盘问。尼尔觉得很尴尬。但他是个一本正经的年轻人,别人提了问题,他一定会尽力回答。主要是安格斯在,让他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他回答,如果灵魂是指造物主在物质世界之外创造了一个独立的精神实体,跟肉身暂时结合,那他没有这样的灵魂。如果灵魂指一些精神元素的集合,这些精神元素构成了一个人所谓的性情,但他当然有。

达丽雅笑了,说,她想指人的心和心里的渴望,身体和身体里的渴望,还有每个人蕴藏着的无穷。她说得如此随便,让尼尔觉得吃惊,若不是对方如此亲切,神情如此放松,他甚至觉得自己被侮慢了。安格斯静静地微笑着,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茫然。

他们 还聊到正在读的书。达丽雅奉劝尼尔一定要读读屠格涅夫,要读托尔斯泰,要读脱斯诺也夫斯基。尼尔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她完全跳过了人与人往来的最初几个阶段,把尼尔当成了一生的至交。这让尼尔觉得很困惑,这也很鲁莽。达丽雅就像一个浪荡子把金币抛向人群。说话方式,形式方式,都是尼尔从来没有听过,见过的。她根本都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她会提到人体的一些动物本能,让尼尔脸红,这时达丽雅又嘲讽他。尼尔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能说,理论上她应该是对的。

她还跟尼尔讲了很多自己的过往。讲她自己碰到安格斯之前的困苦无助日子里,那些男人如何借机占她便宜,这既让尼尔怒不可竭,也让他非常尴尬,因为达丽雅说起那些事常在细节上毫无保。尼尔对她的遭遇表示愤慨,她又说,男人都那样。

她说认识安格斯,她得以生活的平静,安心。现在算来,也结婚吴年了。

她还把自己推荐的俄国小说家的书送给尼尔去读,她的口吻,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们国家的文学才算文学,尼尔觉得既难以理解,又不禁觉得很佩服。她鼓励尼尔,说尼尔完全可以找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却投身科学,他有一种超凡脱俗的东西。说他是苏格兰的阿廖沙。

尼尔读了那些小说后,达丽雅似乎就没有那么奇怪了。那些俄国小说,创造了一种氛围,尼尔频频在一些人物身上认出与达丽雅的共同之处。她的慵懒和热诚,东方和欧洲的共同作用下产生的效果,让她像一只猫一样。她的傲慢,源于她的确比另一些外国女人懂得多,更有文化,能把其他女人比下去。她在家里邋里邋遢,陪安格斯出门用餐又可以打扮得光彩照人,和周围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她不介意让人注意她丰满的胸脯和优美的背脊。

如果你不认识她,恐怕真要怀疑她不是个什么体面正派的女人。尼尔一直没法适应,一是她胃口好大,吃的比他和安格斯加起来还要多,二是,她聊起男女之事格外直白。

尼尔用苏格兰人擅长的冷面幽默抵挡达丽雅对他私生活的刺探。有时候,他 会被达丽雅弄的手足无措,她夸张地夸耀尼尔的外貌,说他像北欧的天神。说多了,这些恭维话就如同水落在鸭背上,影响不尼尔了。

达丽雅还会把双手插进尼尔的鬓发间,温柔的拨弄他的头发,这样让尼尔很是烦恼,他受不了别人对他动手动脚。她甚至还直接拿起尼尔的杯子喝水,夺走尼尔吸了一般的烟。自己吸几口,又还给尼尔,尼尔看着烟嘴上的口红,根本就不想继续抽,但是马上丢掉又怕失礼。这些多少让尼尔觉得恶心。这些明显亲昵的过程实在让他受不了,他想,安格斯见了肯定也不会高兴。

尼尔把这些习惯归结为俄国人的做派,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有达丽雅在身边,很多时候是让人开心的。听她说话,很容易头脑就变活跃起来,她什么话题都能聊。跟男人聊天,你能预测到接下来会说什么。但跟达丽雅聊,你永远也猜不到。她的念头都随兴而起,你会跟着浮想联翩,就像每一步都踩在山巅之上,望出去,心灵的视野无边无尽。有时尼尔回味有些聊天时,觉得和达丽雅的思想交流在一个高妙的层面上,能参与这样的对话,被追捧的肉身的欢愉,显得微不足道。加之,她是安格斯的妻子,这样的限定,让尼尔判定达丽雅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尼尔对达丽雅的欣赏或许有保留,对于安格斯,尼尔的折服是不折不扣的。达丽雅是安格斯的妻子这个事实,让达丽雅从这样诚挚的佩服中获益。换个女人,尼尔一样会因为她是安格斯的妻子才会对她保留尊重的。

安格斯是如此理智,稳重,宽厚。这完全是尼尔心目中自己老年以后的理想样子。他话不多,只要开口,说的很有道理。他很睿智,他那种冷冷的幽默尼尔能听得懂,相比之下,俱乐部里那些英格兰人的欢畅就显得那么空洞。他和蔼,有耐心,他那样的气度,你很难想像任何人在他面前放肆,武力。这些并不是装腔作势,也不很肃穆,只是诚恳,绝不说假话。尼尔仰慕的不仅是他的人格气度,同样爱他的学术。

他的想象力,细致,勤奋,不仅倾心投入到科研,还体现在对博物馆的日常工作中。科研中难免会发生一些小事故,比如小动物毁了安格斯和尼尔的科研证据,安格斯也是心平气和,情绪稳定,宽容地重新着手开始。

工作过程中,安格斯的博学就是一本百科全书,让尼尔对自己的无知惭愧。安格斯只身在这一片大陆做的研究,常常需要深入内陆收集新物种,旅途充满艰难困苦,时常生活必需品都匮乏。但回馈也是那么诱人,无限风光,和大自然无限亲近,那种切断一起羁绊的自由感,正是尼尔心目中理想的人生模样。

安格斯雇佣尼尔,也是因为需要这样的助手,可以帮助他在野外收集珍稀物种。这些行动需要接连好几周在外奔走。达丽雅一直不愿意陪着他出们,因为她莫名惧怕森林,怕野兽,蛇,毒虫。安格斯尝试说服她,这些生物,不主动对它们挑衅,威胁,是不会伤害人的。但她的恐惧不受理智支配。

安格斯因为尼尔的到来,也规划了一次这样的考察。他们一起讨论了好几个月,尼尔还没有像这样期待过任何事,期待这次出行。

几个月来,尼尔慢慢抛开了对俄国小说的兴趣,沉浸在工作中。还在打球等体育活动中认识了一些人,他们一起讨论比赛,也成了他工作之余的享受。尼尔觉得是时候从安格斯家搬出来了,本来住他家也是权宜之计。正好这些伙伴中有个人回国,他可以和搬进去,尼尔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合计了一下房租费用,尼尔就答应了下来。

他向安格斯夫妇道明情况后,达丽雅极力挽留,还给他分析了利弊。尼尔选择这份工作,收入本来就不多,继续住在他家是个很好的节省花销的方案,如果尼尔愿意,也可以适当支付些吃用费用。安格斯也觉得,和尼尔同在一屋檐下,工作方便很多,有什么话题,马上就可以讨论。最后,盛情难却,尼尔又去通知室友,说他决定不搬了,继续留在安格斯家。

他告诉小伙伴们,这对夫妻人很不错,挽留的很认真,自己实在无法拒绝。

尼尔发现小伙伴们似乎很能理解尼尔的选择,还意味深长的偷笑,其中一个,还说,是啊,达丽雅和尼尔这样的小伙子找找乐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尼尔觉得这个家伙太粗鲁了,要他收回说过的话。对方让他别装了。尼尔一怒之下,一拳头砸向这个家伙,他们扭打起来。他们的打斗最后驻扎官都介入了。

驻扎官问明情况后,尼尔坚持,他动手打人是因为对方含沙射影,毁坏一位女士的声誉。对方觉得自己只是说了个事实,而且被打了,没什么好道歉的。驻扎官官面上处理了这件争执,教育了这些年轻人随意揣测别人,是不尊重人的表现,关键这样对安格斯在当地的声誉非常不好。安格斯是大家都非常认可尊敬的学者,最后大家互相道歉,握手言和。

驻扎官事后留下了尼尔。尼尔给他说了一下自己和安格斯妻子的朋友关系,说他们说的没有一丝一毫真的。驻扎官静静听着,眼神里别有意味。

驻扎官说,很久以来没有听到过有人对她这么高的评价了,尼尔想得到驻扎官的肯定,想确认他认可自己说的是实情。

驻扎官说,“当然,我相信是实情,也许是你改造了她。”

回去的路上,尼尔都觉得很恍惚。回到安格斯家,一幕温馨家庭景象,达丽雅宁静,笃定,夫妻俩独自专心做着自己的事,看上去那么圆满。驻扎官言下之意,尼尔一个字都不想去相信。说到底,是那些人自己内心太脏。

他们也在怀疑尼尔,尼尔自己知道都不是真的,所以自己没有必要去相信他们。他好想找出谣言始作俑者,他不仅要揍他,还要拧断他的脖子。

安格斯和尼尔计划的考察之旅终于要开始了,他们准备沿河而上,行进到船无法进入的地方,再穿过森林,在一座少有人知道的山里寻找样本。安格斯的情绪一天好似一天,一天早上,他几乎是兴奋地告诉尼尔,自己的妻子决定这次跟他们一起去。把妻子留在家里,他很担心,现在,一直在一起,随便出去多久都没事。 尼尔也觉得替 安格斯高兴。

到了出发那天,他们准备充分,水路一共有四条马来帆船,供给物品,还有仆人,猎手,各种考察采集需要的东西满满当当。每个人都很兴奋,把文明世界抛在身后是件很美妙的世界。几天之后,他们到了船无法继续的地方,他们在陆地上的政府小屋休整,然后就是深入内陆,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们会临时造些木房子,需要跟附近村子里的人碰面沟通。安格斯决定自己去跑一趟。送走安格斯之后,尼尔有空,看到附近有个水塘,他想不如去游个泳。

他一边游泳,一边任由自己的思绪飞舞。这个地方自带一股神秘,一种大自然未经污浊的原始气息,他在水塘里到处扑腾了一会儿,享受着四肢划动的感觉,他又浮在水面上,看着枝叶间透出来的蓝天,还有散落的阳光在水面上撒上了金色的光点。突然,他听到有人说话。他惊呼一声,沉入水中。扭过身体,他看到达丽雅站在岸边。她说,尼尔,你的身体真白啊。

尼尔很囧,他说他什么衣服都没有穿。他本想达丽雅听到这些赶快离开,但是,达丽雅说这里不错,她也想下水。说话间,她就开始脱衣服,尼尔赶紧把头转开。他赶快划了几下,腾出地方,让她可以自在游泳,又可以不接近他。但达丽雅向他游了过来。

他太尴尬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看。这么清澈的水里,无论如何都可以看到双方是赤身裸体的。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等会儿上岸多麻烦。达丽雅倒是游得很开心。还不停和尼尔聊天。说自己的头发细软,湿了跟老鼠尾巴似的,让尼尔托一下她,她想把头发盘一下。尼尔说,不用盘,看起来挺好的。

达丽雅游了一会儿,想去吃早饭了,尼尔让她先上去,自己扭开头。但达丽雅说她上不去,让尼尔帮一下。尼尔不先抓着树枝上岸,根本帮不了她。他只能先上去,把她拉上来。她拿起自己的衣服擦干净身体,看不出一点尴尬。尼尔也只能照着做,碍于规矩体面他背过身去。

达丽雅说,尼尔的皮肤真好,又白又滑,身材又很有男人气概,居然没有一根胸毛呢。

尼尔匆匆离开,想到他们不穿衣服游泳上岸,要是被谁看到,都不会相信他们没有不正当关系。尼尔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他承认如果谁这么想并不过分。他觉得达丽雅太俄国了,她不应该让一个男人陷入那样的局面。他也觉得自己蠢透了。不管怎样,那都是有伤风化的事。

接下来一天,他们需要睡在原始森林里。各种生物发出的声音映衬在寂静的原始森林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安格斯睡着了,旁边的达丽雅,面对自然惊悚的力量,很害怕。她问不远处的尼尔,怕不怕。尼尔说没什么好怕的。达丽雅说,她后悔出来了。

尼尔后来睡着了,再醒来,看到达丽雅的恐惧也已经被晨间日光驱散。下午他们到了安格斯决定搭造临时小屋的营地。带来的工人们立马开始干活。很快,一个两居室的吊脚木屋就要成型了,很精致,还满是绿意,还有好闻的味道。安格斯夫妇到哪里都很自在,丈夫是习惯使然,妻子曾经各地游荡,有着猫一样的天性,不管何时何地,都能让自己舒服起来。不出一天,所有的东西都整理的妥妥当当,他们就开始安安心心住了下来。

考察的日子,每天都差不多。早上,安格斯和尼尔分头出门搜寻,下午把搜罗的物种钉到盒子里,搜藏好,或者剥鸟类的毛皮做标本。傍晚,他们会去捉飞蛾。达丽雅在小屋里使唤仆人,自己做些零碎活,看书,抽无数根烟。日子一天天,很愉快,单调也充实。

尼尔每天都沉醉其中。他发现了一种新的竹节虫,安格斯还将这个虫子以尼尔的姓来命名了。让他觉得无比自豪。后来,尼尔被蛇咬了一次,还好当地的猎头救了他,这可吓坏了达丽雅,她不敢跨出营地超过两三步,她怕被蛇咬,也怕野生动物,还怕自己走丢。

有一天晚上,达丽雅建议安格斯讲讲以前考察在林子里走丢的经历。那是安格斯不愿意回忆的记忆,他走了一个小时发现自己一直在兜圈子,天气热的吓人,干渴简直要了他的命。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走到营地。他迷失在林子里。那时中午已过,如果在森里里过一夜,有更多危险。当时还急需找到溪水,这样至少不会干渴而亡。但是,费了好久,也没能发现任何小溪。如果撞上一头犀牛,那就完蛋了。当时也没有带枪,如果带着,可以开枪,通过枪声向营地求助。他还感觉到有动物偷偷跟着自己。所有的折磨,失望,体力不支,让他想要赶快给自己一个了结。安格斯说那样害怕,和煎熬,即使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也不忍让他去承受。

最后,他听到营救他的枪声,才给他指引,让他得以摆脱险境。听到这些,达丽雅不由自主身子颤抖了一下。尼尔听得入神, 问安格斯,如果,真迷路了,没被找到会怎样。

安格斯说,那样的话,他会疯掉,会可能被蛇咬,被犀牛攻击,如果都没有。就会一直乱走,体力耗尽。饿死,渴死。野兽会吃掉他的肉,骨头被蚂蚁清理的干干净净。

大家都沉默了。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尼尔在山上待了一个月后,发烧了。病情不算太严重,但他自己很灰心,很难受,只能躺在床上。达丽雅看护着他。他觉得这么麻烦达丽雅,非常羞愧。其实很多事,他们有随行的仆人处理,但是尼尔的事,大大小小,达丽雅都很上心,亲力亲为,你会发现其实她非常能干。这让尼尔很是感动。热度高的时候,达丽雅用凉水替他从头擦到脚,那种凉爽非常纾解,他还是觉得无比尴尬。达丽雅还坚持每天给他擦一次身体。每次擦完,她都会亲一下尼尔,吻在唇上,的确很让人温暖。尼尔慢慢也喜欢上这个仪式。

一天夜里,尼尔梦到了达丽雅,他出了一身汗。那种释然的感觉很美妙。他知道他的体温正常了。他的病好了。但是他顾不上病这件事了,刚刚那个梦让他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太可怕了,居然会有这个想法,虽然只是在梦里。他觉得自己卑鄙下流。天亮了,他听到安格斯醒了,他叫住安格斯,告诉他,自己病好了。安格斯让他再多休息一天。

他在达丽雅起床前, 让仆人给自己擦好身体,达丽雅知道后,就过来想要吻一下他,他也躲开了。达丽雅有点惊讶,耸了耸肩,就走开了。没过多久,又来问他需要什么,尼尔假装在睡觉。达丽雅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尼尔喊道,天呐,别这样。达丽雅问他为什么态度这么恶劣。尼尔说,她似乎忘了他也是个男人,,不要把他当作十二岁的小孩子。当她得知,尼尔是梦到她了时,非常开心,还弯腰抱住他的脖子。尼尔吓了一跳,猛地推开她。几乎跳下了床。达丽雅说,“你不知道我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你吗?”

尼尔坐在床沿,内心一片茫然。她又呵呵笑了起来,说他太可爱了,还问他到底梦到什么了。

她说,她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全是为了跟尼尔在一起。再怕蛇,再怕这片森林,也阻挡不了她喜欢跟他在一起。

尼尔严厉地说,不可以这样跟他说这些。然后他起床,走到外廊去。她跟了出去。尼尔在椅子上,疲惫地坐了下来。达丽雅跪在他旁边,想要握住他的手,他抽走了自己的手。

尼尔提醒她,她有丈夫,她说她顾不上。尼尔说她很邪恶,她说全怪他太英俊。尼尔说她太羞耻。她说她忍不住。尼尔说她疯了。她说她就是爱他的强壮,爱他的年轻,爱他白皙的皮肤。尼尔问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她说她要尼尔爱她。

她双眼放光,呼吸也变得急促,弯腰亲吻尼尔的双脚,尼尔吼了一声,飞快把脚抽走。

尼尔说,安格斯为了自己做了很多。他是尼尔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他不会禽兽不如和他妻子捣鬼欺骗他的。达丽雅说,这些话没有意义,这样的事不能想成是悲剧。人生短暂,能从中获得一些乐趣而选择放弃,就太愚蠢了。

“一件错的事不管你怎们去说他,也不能把它变成对的” 尼尔说。

达丽雅不认可这个。尼尔觉得她不可思议。而且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很享受眼前的局面,并不觉得有多严重。

尼尔说,他在俱乐部揍了一个家伙,就因为他说了句羞辱她跟男人偷情的话。达丽雅说,谁在意别人说什么。她爱的是尼尔,对尼尔的爱快压垮她了。她要在夜里偷偷溜进尼尔的房间。尼尔吓得只会说,不行,不可以。达丽雅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站了起来,乐呵呵进了屋子。

安格斯下午在家,大家都是忙忙碌碌。达丽雅兴致很好,安格斯看她开心的样子,说达丽雅开始享受这样的生活了。看到尼尔沉默不语,就问他,为什么今天话少了,是不是身体还虚弱着。尼尔简单说了句,不太想说话。

他很苦恼。他知道达丽雅什么都做得出来。尼尔看到过她对着仆人发脾气,明白她可以在特定时刻,完全听命于情绪的掌控。反抗只会惹恼她。她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怒火会让她变成一个疯子。还好,她也会对那个东西很快失去兴趣,就跟她本来非要它不可一样突然。要是能让她把心思转移一时半刻,她能把这回事完全忘了。尼尔也佩服安格斯的处理手段,他既狡诈,又温柔,对发脾气的女人效果卓著。 尼尔常常看到这一切,偷偷想发笑。他现在苦恼其实也是为了安格斯。安格斯是个圣人,他救达丽雅于水火之中,把她从浮萍飘摇的生活里救出来,成了他的妻子。达丽雅拥有的一切全亏了安格斯。他保护着她,让她变得体面。她但凡有一点寻常的感恩之心,上午的想法也生不出来。男人求爱是正常的,他们就那么回事,换做女人,真的让人恶心。尼尔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他完全受不了。他看到达丽雅脸上的欲望,姿态重的放浪,他感到极其厌恶。

尼尔觉得她应该不敢夜里到他房间来。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下了。他害怕得睡不着。躺在那里不安地听着。他们的房间只隔着棕榈叶结成的薄墙,他听到安格斯平稳的呼吸声,单调地重复。突然,他意识到有人潜入他的房间。他随即大声问道,安格斯,是你吗?

达丽雅突然停住,安格斯醒了。达丽雅说,是我,我睡不着,到外廊抽烟。安格斯提醒她别着凉,继续睡了。她穿过尼尔的房间,出去了,尼尔看着她点了烟,很快,她就进了屋,回去睡了。

第二天,尼尔趁她没起床就出门采集。安格斯回家他再回去,一直避免和达丽雅独处。安格斯走开去花园整理飞蛾时,她还是找到机会问他,为什么叫醒安格斯。说他真没劲。尼尔说,他宁可没劲,也不想下流。她说,她讨厌他。尼尔说,那就不要来烦他了。

她没有说话,张开手掌,狠狠甩了尼尔一巴掌。尼尔脸红了一下,但没有说话。安格斯回来。他们假装专心做自己手头的事。

接着几天,除了不得已,达丽雅从来不跟尼尔说话。并没有说好,但是他们两人都努力不让安格斯看出来他们关系紧张。安格斯也是太放心,否则达丽雅的沉默,时不时对尼尔刻薄的挖苦,一定会让人觉得可疑。但尼尔很小心掩饰自己的反应。他知道,他于是无所谓,好脾气,达丽雅就会越生气。

有一天,尼尔采集完标本回来,发现安格斯不在。看到达丽雅在外廊垫子上躺着,啜着酒,抽着烟。他得知安格斯往高地那边探测更好的营地位置,要到天黑才能回来。尼尔和达丽雅一声不吭吃完午饭,然后,尼尔收拾了采集工具,准备再次出发,他很少下午去采集。

达丽雅问他,去哪里。他就说了句,出去。达丽雅突然哭起来。她抽泣着,说尼尔对他谈残忍了。尼尔尴尬地不知怎么办,他对这个女人又憎恶又害怕,但长久要求自己对她的尊重还在。因为她是个女人,还因为她事安格斯的妻子。

尼尔说他不愿意看到她难受,但是她爱上他这样的男人是一件荒唐的事,他希望她有点自制力。安格斯毫无保留信任他们,他是个连个苍蝇都不愿意伤害的人,背叛了这样的人的信任,从此以后,他们无法面对自己的。

达丽雅说安格斯的瓶瓶罐罐里全是他杀死的小动物,尼尔说,那不一样,那是为了科学,两码事。他们就这样说也说不清楚。达丽雅说自己也不想爱上尼尔,安格斯让她觉得无聊透顶,厌烦至极。

尼尔终于醒悟,自己不是第一个这样被她爱上的。

自从达丽雅不可思议的告白后,尼尔就觉得那些流言可能是真的,之前他都不相信,即使现在,他也没法说服自己,达丽雅是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他想到安格斯,如此温厚,满心的信任,却要活在虚幻的幸福里,这是多么可怕,

达丽雅回答了尼尔不是第一个后,以为尼尔动摇了。尼尔为自己发现达丽雅的水性杨花,根本不是努力克服就可以结束的,达丽雅却以为尼尔对她产生了兴趣,停止了哭泣,继续说着自己的牵强怪想法,她喜欢谈论自己。她说,她能感觉到安格斯知道自己的背叛,他有女人一样的敏感,他享受着疑心煎熬里升起的奇异的狂喜。她猜测,安格斯在自己的痛苦中发现了某种精妙的愉悦。她还说,有些灵魂会在撕裂和苦难中体会到销魂蚀骨的快感。

尼尔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说,她只有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那就是她是个疯子。

她追问尼尔,没有对她动过心吗? 尼尔说她从来没有,他也从来没有拥有过哪个女人。

他没有心思告诉达丽雅,他想到那件事就觉得恶心,他在自己的祖国看到过很多同学有过各种男女之情,他觉得都是如此丑恶。他享受着自己纯洁的神秘快乐。爱是圣神的,性是可怕的。性唯一的理由是繁衍后代,唯一的许可是婚姻。

而这时的达丽雅,听到尼尔没有过女人,惊讶之余,全身僵硬了,呼吸急促,突然哭喊着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狂喜和喷薄的欲望。她夺过尼尔的手狂热亲吻,继而瘫软在尼尔脚边,边哭边笑 喉咙发出非人类的声音,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尼尔也喊道,别这样,别这样。他用强壮的的手臂提起她,把她摁进椅子,但她又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亲个遍。尼尔不停挣扎,把脸转开,伸手隔开她的唇。

突然达丽雅狠狠咬住了他的手。太疼了,他来不及多反应,朝她挥了一拳头,吼道,你这个妖怪。动作太大了,两人终于能分开了。尼尔被咬的手,在流血。尼尔受够了,准备走开。他戴上草帽,说要进森林。达丽雅两眼发光,她说,她不在乎,跟他一起去。她此刻满脑子全是欲望,忘记了自己对森林的恐惧。她已经无所谓毒蛇,野兽,不介意树枝打在脸上,藤条绊住脚踝。

尼尔过去的一个月每天都在探索这片森林,脚下的每一步都已经很熟悉。他心里想,她要跟过来,就给她点苦头吃吃。他不管不顾穿过一片一片灌木,他走的飞快。她一路跟着,踉跄却也决绝。他愤怒得几乎看不见方向。她跟在后面,一路在说话,她求他可怜可怜她,哀叹自己命苦。语言像溪流一样从她嘴巴丽奔涌而出。真像个真正疯了的女人。

尼尔一句也不想听,也不要听。最后,他停住,面向她,他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了。他受够了,等安格斯回来,跟他说,他准备回吉娑勒,然后会自己的国家。

达丽雅说,安格斯把他当宝贝一样,需要他,不会放他走。尼尔说,他管不了那么多,他会想个理由。达丽雅说,你还真把这个无趣冷漠的人当神一样。

“我不会告诉他真相,我会说,你要走因为你向我求爱被我拒绝了。这样会不会很有意思。”达丽雅说。

尼尔一惊,抬头看看她是不是只是开个玩笑。

达丽雅其实也就随便说说,但是她看到尼尔很害怕,就继续说,他这么羞辱自己,把她当作尘土,她发誓,只要他跟安格斯提离开,她就说尼尔试图强暴自己。尼尔说,安格斯不会相信她一面之词。达丽雅说,留点淤青很容易,再看看你自己的手,还有牙印,给他看看这些就够了。

尼尔呆呆望着她,脸上没了血色。他把实情告诉安格斯,他会相信自己吗?安格斯把达丽雅当作女神,对他来说,任何话都没有妻子的话有分量。安格斯这么爱他,这会是多么无耻的背叛啊。想到安格斯会把自己想成恶心的臭虫,卑鄙无耻,这个念头摧毁了尼尔。他可以为了安格斯牺牲性命,他不能让安格斯讨厌自己。他太难受了,泪水涌上来,他不想流泪,这太阴柔了。

看到尼尔这幅样子,达丽雅好高兴,他之前让她如此痛苦,现在她报了仇,掌控权到了她手里,这个男人已经任由她摆布了。尼尔在痛苦,她在大笑,尼尔真是好蠢啊。这一刻,达丽雅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是爱尼尔还是鄙视他。

她问,“你会好好听话了吗?“

尼尔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只本能想逃离,逃离这个恶心的女人。他全力冲刺,拔腿就跑。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森林林里横冲直撞,直跑到气也喘不上来。他停下来,掏出手帕擦汗,他累坏了,坐了下来。他提醒自己不要迷路,但是想到回去之后的处境,迷路好像是小事了。不过庆幸自己口袋里有指南针。他还是知道方向的。他叹了口气,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在痛苦地问自己该怎么办,达丽雅的威胁,他相信这个疯女人肯定做的出来。在这个林子里,还要待三周。他不敢走,也怕继续留在这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营地,好好想想对策。大概几十分钟后,他回到一个有印象的地方,又继续走了一个小时,他回到了营地。

他回到木屋,满脑子都是安格斯,他为安格斯流血,之前藏在阴影里的事,现在尼尔看的分明了。他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对达丽雅充满敌意。他们看安格斯眼神里的关爱,他们是可怜他,又觉得他可笑。尼尔以前以为,这些只是科学家在蠢人眼里就是有点荒唐而已。其实是达丽雅让他成了大家的笑柄。

如果说有任何一个男人不应该被女人亏待,那就应该是安格斯了。

这时尼尔才想起,达丽雅是不知道怎么走出森林的。万一她走不出来,会被吓坏的。想到安格斯讲过的迷路故事。他第一反应是去找她,他一下子站起来。突然,他又一阵怒不可竭。让她自生自灭吧。她自己跟去,就让她自己想办法,可恶的女人,罪有应得。

他紧握双手,鼓励自己,不要怕。他拿定主意。她不回来对安格斯是好事。

他坐下来做手头的事,他的手在发抖,他试图集中注意力。脑海里各种猜测。他忍不住抬头看,也许达丽雅随时会出现在小屋前的空地上,若无其事走进屋。

这不关他的事。

天意。乌云来了,夜色也降临了。安格斯回来了。他说自己回来及时,暴雨马上要来了。

他还是一样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工作,计划,计划换营地,换个地方会更有助于采集。进屋后,一会儿又出来,他问达丽雅在哪儿。

尼尔硬逼着自己自然回应,说,她应该在屋子里。然后他们问山下的仆人,他们都说午餐后都没有看到夫人。

他们围着营地没有找到。尼尔说自己午后想碰碰运气,吃完午餐就又出去收集标本了,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他们接着在营地附近继续找。尼尔看到安格斯眼神中的恐惧,自己低头看向地面。

安格斯找来搜救的队伍,兵分几路,开枪发信号,还说好,哪路人马先发现,怎么通知其他队伍。

尼尔走在森林里,表情严峻。他现在没有良心不安,就好像他手握世间公义宣判密令。他知道达丽雅肯定找不到了。

最后,几路人马碰头了。

安格斯已经六神无主。尼尔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一个医生,必须要做一个危险的手术,没有助手,没有设备。然而一个他爱的人,是死是活,就看这个手术了。他必须意志坚定。

搜救队再次出发,设定了一条条路线,仔细检查灌木,不断呼喊,时不时开枪。动物听他们走进都吓跑了。狂风呼啸,雷电撕破黑暗。像女人在痛苦中呼号,像恶魔在跳舞。森林的恐惧这样揭示在眼前,不像在人间。雷声,雨声,森林像远古的浪涛,撞击永恒的海岸,可怕的回响,大石,大树从山坡滚落。周围天翻地覆,搜寻队伍都吓的蜷缩起来。安格斯没有放弃,催促他们继续搜寻。

雨下了一夜,雷打了一夜。直到天亮也没有停。

回到营地,他们都湿透了,都在发抖。所有人筋疲力尽,吃完早饭,安格斯还想继续搜寻,但他自己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

他们再也见不到活着的达丽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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