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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者 | 罗国新:景德镇给予我一切,我得还——初见老罗

作者:妙者文化

妙者,微之极也。常无,欲以观其妙。欢迎关注妙者,这是一个集众妙之地,让我们一起感受玄之又玄的天、地、人、事、物。

小棠:之前写过罗国新的文章,但内容大致是千篇一律的媒体通稿,虽然我极尽可能的去理解他故事的始末和内涵,但总出不了圈儿。除了媒体眼中的A面,我想更多的去探索 “立体”的他。

罗国新:曾做过小棠的采访,她问我在做生意的那几年有没有遇到令人难忘的事,我说如果有续集,我再来好好聊聊。没想到她专程跑到景德镇找我做续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 初 见 老 罗 |

我眼中的罗国新有着上一代乡镇人的敦厚、质朴,也有着曾做为生意人的精明、老练。现在他放下了一切,笑看风云。请允许我不为他添加任何头衔,只亲切的称他一声老罗。这次只身来到景德镇,为期一周来纪录老罗的工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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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缸捐赠者与龙缸守护者罗国新

老罗的工作室位于陶溪川陶瓷文化创意园,类似北京的798,以前是制瓷工厂。这样的老厂在景德镇有十余家,陶溪川却成为了景德镇时尚的风向标,这要感谢政府的大力推广与支持。老罗也带着他的残器和瓷片进驻陶溪川,推广陶瓷文化。可见老罗的眼光是前卫的。

初到工作室,只有他和两个腼腆的小徒弟,一个二十啷当,一个不满十四,都是被家里人要求到老罗这儿当学徒的。老罗带徒弟不收费,但能不能学到真东西,全凭徒弟觉。别说,两个小男孩儿真有模样。大的话不多,但是很有灵气,家里本就做瓷器生意,算是拓展知识,为继承家业而学习。小的是个电竞高手,由于出台的新政策禁止未成年以下儿童参与国内比赛,所以赋闲在家,来学习一门新手艺。按他的话说,还没有沉浸其中,还需要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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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徒弟

在老罗的工作室还见到了过来探望的罗师母。罗师母抱怨老罗已经有三年没回过家,都是住在工作室,每天就和瓷器睡在一起,家里的地板都塌陷了也没管过,以至于女儿见了老罗会有种疏离感。老罗只是笑笑,好像已经习惯这种“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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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在陶溪川工作室的简易床塌

别看老罗外表沉闷,内心却热血十足,衷爱速度与激情,对于各种摩托车的型号,他早已谙熟于心。路上行驶过来任意一辆摩托,他都能轻易说出这辆车的优缺点和性能。并且得意的说,我玩摩托已经三十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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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和他心爱的宝马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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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座载着耿宝昌先生之子耿东升,去往浮梁五品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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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景德镇出行,老罗骑着他的踏板儿带我到处跑。并约定待我下次来访,一定让我感受他心爱的宝马和风赛跑。

花花世界对一个内心澎湃的年轻人,往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老罗十七岁出道,1991年在深圳国贸开店,1992年见到邓小平南巡,可以说很早就见过世面。

在生意的巅峰时期,也有过纸醉金迷的生活。曾为了让女儿感受一顿高档晚宴,一掷千金。饭桌周围人们谈论的话题多是成百上千万的生意。赚了、赔了……好似钱只是一串串的数字。他让女儿无需在意那些谈话内容,只管享用这顿晚餐。

那时候只贪图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畅快,却从没留意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匆匆。时间好像从来都是残忍的,它不会等你幡然醒悟,即使你已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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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老罗,也赶时髦儿

有段时间,老罗躺在床上开始翻来覆去的思索,物质享受的天花板也不过如此吧,但醉生梦死过后,生命留下的还有什么?

浪子回头,落叶归根。老罗终于不再留恋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回到了生养他的地方,回到了老朋友(瓷片)身边。才有了买瓷片、捐龙缸等事件。人有了根,魂也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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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的工作室无偿开放。白天鲜有客人到访,无声无息仿佛时间静止。此时光景,好像一个时空隧道。满室的古瓷,宋、元、明、清……形成一个时间轴。拾起一枚残破的古瓷片,有如搭乘着时光机,带我们穿越回前朝去看那古时月亮。

在21世纪的今天,走进这样一座房间,一切浮华都成了过眼云烟,我仿佛也理解了老罗为什么能舍下家财万贯。在历史和时间面前,人是如此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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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的瓷片标本博物馆和满屋子的古瓷

老罗和龙缸好像有不解之缘,这是他拼凑的又一件龙缸,来自乾隆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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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凑龙缸之前要先将其浸泡清洗

老罗桌子上放着各种关于瓷器的书,这本书花了一千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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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的时候,他会一直用手机在线和朋友交流瓷器,或者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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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来了几个年轻人。

这位年轻的匠人继承了家族传统陶瓷工艺,并且融入了新的想法。他带来潜心制作的陶瓷作品,来到老罗的工作室切磋瓷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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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认真的鉴赏着年轻匠人的作品

这是新老匠人间的交替,也是思想的交替。这个时代对文化的包容性和网络的便捷让年轻人有更多途径获取知识,而西方文化的冲击,也打破了传统制瓷的思维。新一代匠人会在老辈传统工艺上,加入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和时尚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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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老罗的肯定和建议之后,年轻人们满意的离开了。

太阳落山,聊瓷、看瓷的人开始络绎不绝。除了本地匠人,也有慕名前来的异地客人。这天晚上,便巧遇一位北京来客,找老罗鉴定一块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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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喜爱古瓷的北京来客

原来,晚上才是工作室的高潮。陌生的、熟识的瓷器爱好者一波接一波,老罗热情的接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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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瓷器,从娃娃抓起

对于景德镇人来说,从出生起,瓷器就成为必学的功课,因为这里世代传承着制瓷的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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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和瓷器爱好者们相谈甚欢

我问老罗,弱水三千,是否有所独爱?老罗从小屋找出这套永乐时期的壶。说此壶乾隆也喜欢,并且有图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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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窑/各种吉祥寓意的颜色釉系列壶/老罗收藏

原来,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弘历观画图》中,乾隆皇帝手边便摆放着两只同样形制的宣德时期的精致小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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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郎世宁画/《弘历观画图》局部/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而画上的两把宣德窑瓷壶,就珍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而老罗却珍藏了两排……不过这些珍贵的壶如今都已经捐给博物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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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德/祭红/霁青刻花莲瓣卤壶一对/国立故宫博物院藏

宣德祭红、霁青盛名于世,传世卤壶仅此一对,备受乾隆皇帝赏爱,郎世宁所绘《弘历观画图》中与其他珍物陈设几上,置于乾隆肘前,其受重视,可见一般。

乾隆不仅是皇帝,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收藏家。看来乾隆对这等精美的小瓷壶也是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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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做的资料笔记和实物对比

这把壶俨然成为明星壶,历经了不少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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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壶的参展经历

老罗还曾携带爱壶在故宫和景德镇考古研究所举办的永乐时期器物对比展上一同参观,看来古瓷器在老罗眼里是精神伴侣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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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博物院和景德镇考古研究所举办的永乐时期器物对比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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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镇古窑历代官窑研究院开业,众明星与学者前来观摩老罗的爱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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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骄傲的拿出爱壶与瓷器爱好者交流

听老罗的朋友说,他还有一处秘密基地,那里是另一座宝库。我执意要他带我去开眼界,老罗是行动派,嘴上说着没有什么宝库,但行程他早已安排妥当。

一座荒废的古屋,如同残破的记忆。这是老罗曾经的根据地,他和他的古瓷们在这里居住了多年。现在,只有门前这口古时的大缸还在守护着主人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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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小山丘般的古窑具在等待着博物馆的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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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明代的功德碑岳立于此,此碑来历不凡,为明代南京刑部尚书戴珊之碑。

戴珊是明天顺八年(1464年)进士,历任御史、浙江按察使、福建左右布政使、刑部左右侍郎、南京刑部尚书等职。一生清廉,政绩显赫。死后被赐太子太保,谥号“恭简”。

此碑便是朝廷为表其功德所刻之功德碑。(有关戴珊更详尽的故事放到《老罗的家乡》篇章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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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老罗刚寻到古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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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老罗将古石碑捐给博物馆

抚摸着这座六百多年的古石,恍如隔世。碑还是那座碑,而老罗的心境早已不同,物是人非是否可以形容此刻?

后人立于祖先面前,立于历史和时代面前,会不会惭愧今生的无为?所以和古物相伴之人,都有一颗脱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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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说,这些都是捐给博物馆的学习标本,等博物馆建成,这些古物就有新家了,我是家长(馆长)。曾经,它们属于我。现在,我和它们都属于这座城市。

老罗带我来到一处农家住所,门口立了一个刻着“石在”的大石。原来,这是他曾经住了十五年的地方,可以说是景德镇最早的别墅。这里也成为了他存放古物的临时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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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在,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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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镇初代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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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的瓷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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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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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窑具

接下来,我们前往老罗朋友口中的另一座宝库。

来到这里,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如果说老罗的那间瓷片标本工作室是时空隧道,需要你去触发才能空间逆回。那这里简直就是已经打开的时空之门,你就准备被这乱象的时空之流吸入到前朝历史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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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时空交错般的露台

这里其实是老罗曾经的一家店面,现在里边除了落满灰尘的各式各样的古瓷与仿古瓷,就只有一张简易床铺。老罗说这里是除工作室外的另一个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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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古瓷与残片

老罗说,他感恩景德镇。

“我和这座城市既像母子,也像恋人。它是那个孕育我、给予我、包容我的母亲。是支持我、原谅我、守护我的爱人。我就是那个不甘寂寞、出去闯荡的浪子。

年轻时头也不回的远走他乡,立志做一番事业,等到我也老去的那天,方知亲人、故里才是人心灵最深的归处,那是我的根。

我和景德镇之间,早已不是归去来兮。这一切是福荫,也是债,我得还。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财产,我要把我的一切连同自己都献给这座城市。”

在奉献面前,是老罗对于人生的彻悟。千金散尽,却未尝不是一种得到。

老罗说:“超越自己了,就能看的高、看的远。钻在钱眼儿里,什么也看不到。把钱看淡了,也就看开了。”老罗大智慧。

敬请期待下一篇《老罗与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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