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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厌倦共处:西闪的2021读书生活

与厌倦共处:西闪的2021读书生活

作家西闪。(本人供图/图)

早已放弃了写日记,近两年才觉得这个习惯有它的好处。疫情起起伏伏,令人厌倦,只有翻查一年来零星的阅读笔记,才能记起,哦,原来那些事情发生在2021年。

翻到8月份读完《我们如何看见,又如何思考》(理查德·马斯兰著)我写下的一段话:“

现代社会的一个大问题是,我们感受的世界远远大于我们实际生活的世界——因为我们的感受多少受制于无远弗届的媒体。很多时候是媒介在选择和决定我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以及感受到什么。就这样,我们在感受的世界里随波逐流,根本忘记了现实世界究竟如何。”的确,我们似乎对美国或阿富汗的局势了如指掌,却可能不知道邻居姓甚名谁。

在4月的一段网文中我写道:“历史类的好书很多,但文字令我有酣畅淋漓之感的很少。印象最深刻的是芭芭拉·塔奇曼的《八月炮火》,那是几年前在医院里读的。最近读戴维·弗洛姆金的《终结所有和平的和平》,找到了接近的感觉。”5月份的一则微博里,我却在谈论凯博文的近著《照护》时感叹:“在网络上谈读书就像在KTV讲哲学,实在是傻到家了。”

5月一群朋友吃火锅,有位朋友讲了一个小故事。当年戈尔丁写出《蝇王》交给企鹅出版,没想到碰到编辑是个愣头青,要求戈尔丁把《蝇王》的前五十页“撕掉”,不然就不给出版。戈尔丁气炸了,跟企鹅交涉多次无果,只好同意“撕掉”那五十页。后来,戈尔丁凭《蝇王》拿了诺贝尔文学奖。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没有前五十页的小说。这位朋友发出天问,如果那五十页留下来,《蝇王》会不会很平庸?读书人的挫败感只有在这样的“同温层”里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到了下半年,所有人都在谈论元宇宙,仿佛那是应对混乱与分裂的解药。我却在重读《什么是民粹主义》(扬-维尔纳·米勒著)的过程中加深了怀疑。米勒认为民粹主义这个标签已被滥用,事实上特朗普式的民粹主义必须同时满足几个条件:一、仇视精英,哪怕自己也是精英;二、自诩为唯一的“人民”,其他人都是“We the people”的敌人;三、反对多元主义。我倒觉得,所谓民粹其实是一种狭隘的思维方式,只要垄断它,“We the people”也可以替换成“元宇宙”。

当然,最常见的垄断对象是历史。2021年大概是我读史书最多的一年:《北宋晚期的政治体制与政治文化》(方诚峰著)《长安与河北之间》(仇鹿鸣著)《危机与重构》(李碧妍著)《情报的兴衰 》(迈克尔 华纳著)《大战:1914-1918年的世界》(赫尔弗里德 明克勒著)等等,虽说读得没什么章法,却也颇多收获。

其中德国政治学家赫尔弗里德·明克勒是让我眼前一亮的发现。除了那本从战败国的政治角度重述一战史的《大战》,他的另外两部著作我也读得很来劲,分别是《帝国的逻辑》和《德国人和他们的神话》。尤其是后一本,相当透彻地解构了德国历史上的各种政治神话,有助于我对所谓集体记忆的认识与批评。

比较系统的历史阅读与我的土耳其之行有关,最近几年没有停。今年读了诺曼·戴维斯的《另一片天空下》,主要想从宏观的角度看一看土耳其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定位。抱着类似的想法,我还读了《奥斯曼帝国的终结》(西恩·麦克米金著)《大博弈》(彼得·霍普柯克著)《穆斯林发现欧洲》(伯纳德·刘易斯著)《帝国的剖析》(伊兹科维兹著)《终结所有和平的和平》(戴维·弗罗姆金著)等著述。

读了差不多一年的是自己的《巴黎综合征》,虽说10月才出版,每篇文章我都仔细读过,但愿它们还算对得起读者。同样仔细阅读的是西门媚的《万物写生》,在那些讨论写作技巧的文字背后,藏着我们的个人经历和生命故事。

说到生命故事,不得不提到《苏轼十讲》(朱刚著),我认为这本书的核心就是关乎生命的动人故事。

很多时候,生命的意义是被赋予的,被塑造出来的。如果说詹姆斯·苏兹曼的《工作的意义》是从人类史的宏观角度来说明这一点,那么理查德·霍夫斯塔德的《美国的反智传统》则是给出了具体的例证,而科普作品《贪婪的多巴胺》(丹尼尔·利伯曼/迈克尔·E.朗著)则把这一切还原成了生理的层面,其宿命论的调子更加灰暗。

稍觉有趣的是,我还读了三部与还原论相关的著作。一本是《大转向》(斯蒂芬·格林布拉特著),讨论卢克莱修的原子论与现代社会的关系;一本是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埃里克·坎德尔讨论先锋艺术的著作《为什么你看不懂抽象画》,作者认为还原论可以为科学与人文架起沟通的桥梁;还有一本是《狡猾的细胞》(雅典娜·阿克蒂皮斯著),以还原论的视角探讨癌症与细胞。

值得一记的阅读还包括沈颢的《万水千山》、查尔斯·罗森的《意义的边界》、莱昂·罗斯的《斯宾诺莎》、詹妮特·科南特的《伟大的秘密》、张经纬的《田野》、灵子的《忧郁的常识》、绿茶的《如果没有书店》、杨早的《元周记》等。

今年我还在kindle上打发了大量的时间,那些文字不提也罢,不过是与厌倦共处的方式而已。

西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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