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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家兄弟为财杀害老邻居,55年上海南昌大楼医生妻子被杀案侦破记

作者:顾氏造船厂厂长

参考资料: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张斌《江南名探》

败家兄弟为财杀害老邻居,55年上海南昌大楼医生妻子被杀案侦破记

茂名南路南昌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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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大楼优秀历史建筑铭牌

1955年3月31日中午12时左右,正在上海市公安局刑警处值班的警法科副科长端木宏峪接到一起报案,报案人是家住在茂名南路南昌大楼(原称阿斯特屈来特公寓,由外国建筑设计师列文设计,于1933年建成,其最大特点就是保姆楼和公寓楼分开和主仆分明的设计,1994年南昌大楼入选第二批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京剧余派老生陈大镬,整形外科专家张涤生,瑞金医院皮肤科主任朱仲刚,钢琴教育家丁杏仙,胃肠道专家唐振铎,工商界人士唐君远等名人都在这里居住过,能住进南昌大楼在当时意味着身份的象征)7楼A室的南洋医院(今卢湾区中心医院)的穆瑞芬医生。称他上午出诊完回家不见妻子来开门,自家女佣在附近找了一上午都不见人影,用自己的钥匙打开房门后就发现自己的妻子胡淑贞死在自家卧室的床上。20分钟后,端木宏峪就带着自己手下的侦查员们驱车赶到南昌大楼穆医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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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老南洋医院的住院账单,本文受害者之一的穆医生就是南洋医院的医生

当他们赶到时,女佣给开的门,穆医生正坐在外屋的沙发上,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见端木宏峪进来试图起身,被端木宏峪制止。随后端木宏峪来到案发现场——卧室,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了望,发现卧室内已经一片凌乱,明显是被人为翻动过,死者穆太太胡淑贞仰卧在床上,鲜血已经染红了身下的白床单。端木初步判断这是一起上门抢劫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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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的端木宏峪,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根据穆医生的回忆,早上他起床洗漱完毕后,女佣谭秀玲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他和妻子共同进餐后,妻子又给他收拾打扮了一番送他出门,还叮嘱他早点回家吃午饭。他点头同意还说“中午请女佣多准备两只(上海话说菜的量词时‘个’和‘只’不分)菜”,说罢就接过妻子递过来的小皮包上班了,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因为当天上午的病人不多,只接待了3个病人,10时35分,穆医生就和搭班的刘医生打了个招呼就提前回家,因为南洋医院和南昌大楼距离并不远(沿着南昌路步行1公里左右就到),所以在步行20分钟后穆医生就站在楼下,看了看表是10时55分,随后就进楼上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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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50年代上海某医院诊室的老照片,可以以此想象穆医生的工作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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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大楼正门

电梯到7楼后穆医生走出电梯走到自家门口后敲了两下门,没人答应;又敲了两下门照样没人回应。这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了,因为平时妻子只要听到他出电梯后的脚步声就会把门打开迎接他回家,而且当天早上妻子还特地嘱咐他早点回家呢。他觉得妻子可能出门去附近的熟食店买他最爱吃的猪尾巴了,但又一想不太可能,平时这种事都是叫女佣去的,这个时候女佣应该也在家里收拾,但现在女佣居然也不在家里。

当他准备掏钥匙开门时,女佣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说:“早上你和太太用完早餐后我就上街去买小菜,临走时太太关照,讲中午要多烧几个菜,我买完菜回来,太太房门关着,我敲了半天也不见太太开门,我急着只好到街上去找,可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啊。”

此时穆医生自言自语说:“奇怪了,太太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随后女佣劝他说“太太出去了总归会回来的”,请他先开门她好进去做午饭。当穆医生掏钥匙开了门后就闻到里面一股血腥气,医生的本能让他立即跑到内屋卧室,就发现妻子仰躺在床上,半身盖着被子,身下一大片鲜血,穆医生当即呆立当场,而女佣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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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查现场时绘制的凶杀现场平面图,可见死者穆太太躺着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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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瑞芬医生的陈述笔录

端木宏峪在听完了穆医生的叙述后,越发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这是一起上门抢劫杀人案,随后他请穆医生清点一下家中少了些什么。穆医生这才从懵逼中清醒过来,清点了一下后说:“家里被抢走两克拉半钻戒一只,手表两块,相机一只,还有700元现钞,就这些(700元的第一套人民币现钞对穆医生家来说不算多大的数目,但钻戒、手表和照相机在当时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品,所以物品损失非常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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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瑞芬医生陈述的丢失的手表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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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瑞芬医生陈述的丢失的钻戒示意图

死者穆太太的尸检结果为:死者头部有钝器击伤,胸部有一处正中心脏的锐器伤,就是这处伤为致命伤。另外,负责群众查访侦查员报告说:负责操作电梯的师傅说从早上到现在没有生面孔坐过电梯,全都是住在楼里的熟面孔。

最后,穆医生还说了一个细节:他的妻子警惕性还是蛮高的,听不到熟人的声音,一般是不会开门的,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妻子有很强的辨听能力,能听出不同人不同的脚步声,之前一直能很准确地听出他和女佣的脚步声而提前给开门。这点也得到了女佣的证实,说太太的耳朵真好使,哪个脚步是她的,哪个脚步是先生的,一听就听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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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大楼原保姆房部分(现为五层,当时为四层)

根据这个细节,再加勘查表明:室内门窗完好,室外墙壁没有攀登痕迹,门锁没有被撬痕迹,端木宏峪判断这门是死者穆太太自己主动打开的,此案有较大可能是熟人作案并大致勾勒出了犯罪过程:罪犯在穆医生走出大楼,女佣出去买菜的当口不坐电梯、而是走楼梯上到7楼敲开穆医生的房门,然后趁穆太太不备,用钝器将她敲晕后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后翻箱倒柜找财物。在此过程中穆太太苏醒并试图叫喊,罪犯为了灭口用锐器直刺穆太太的心脏部位将她刺死在床上。就罪犯选择的路线来看,说明对南昌大楼有相当的熟悉程度;从现场被翻动的程度看,凶手至少有两个人;从被抢的物件看,凶手有相当的文化层次,比较识货。

一开始,有侦查员怀疑作案人的穆医生和女佣谭秀玲,不过很快端木宏峪就否决了这个想法,穆医生和穆太太胡淑贞结婚多年,感情很深,这点楼里的邻居都能证实。穆医生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穆太太也没有在家偷汉子,穆医生没有任何作案动机,更何况案发时穆医生正在医院坐诊,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时年54岁的女佣谭秀玲是解放后从苏北老家来上海帮佣,至今已经有三年。在给穆医生家服务之前先后给4家人家服务过。为了慎重起见,侦查员先后找到谭秀玲曾经服务过的4户人家进行询问,这4家户主一致给谭秀玲打了五星好评,说她在服务期间干活卖力,人也忠厚老实;4家中有2家是因为服务对象去世、2家是因为搬家而不得不终止雇佣谭秀玲,分别时还都挺不舍的。另外还得知,谭秀玲在上海孤身一人,举目无亲,都是住在雇主家里,没有自己的住处,所以女佣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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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50年代上海女佣装束的蜡像

随后侦查员又对3月31日当天南昌大楼内留在家中的住户进行逐一排查,结果发现案发时大楼内的住户都是行动不便的老弱病残,成年人都上班去了,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性。总之,调查进行了10天,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4月10日,新婚才一年半并刚当上父亲的端木宏峪没有回家(1953年11月7日,端木宏峪和某分局内勤女民警王筠芳喜结连理,1955年初,两人的大女儿出生),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内一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一边苦思冥想了一夜,4月11日当手下侦查员都到齐后,黑着眼圈的端木宏峪给他们布置了一个新的任务:马上出发,迅速查清南昌大楼自解放以来从楼里搬出去的人家,另外继续严查穆家丢失的钻戒、手表以及照相机的下落。侦查员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迅速散出去执行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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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宏峪和王筠芳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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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端木宏峪和王筠芳谈恋爱的纪录片场面还原,墙上的标语有点穿帮

第二天,老闸分局传来一条消息,他们抓获了1名叫乐俊卿的敌特嫌疑人,在搜身时居然发现此人的左手上臂臂弯处带着一只手表,手表不戴在手腕上,而是戴在臂弯处,这本身就值得怀疑,大概率是不希望别人发现他戴着表,意味着这块表可能来路不正。端木宏峪立即亲自赶往老闸分局审讯乐俊卿,乐俊卿很快招供说这块表是杨世封、杨世逵兄弟卖给他的。而这块表经穆医生辨认,正是被抢走的两块手表中的一块。

兴奋的端木宏峪当即通知正在查南昌大楼原住户的手下们,停止其他方向的排查,专门查杨世封、杨世逵是不是曾经是南昌大楼里的住户。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还真是!

杨世封、杨世逵兄弟的父亲原本是一家纺织厂的老板,家底颇为殷实,原本住在南昌大楼里。因为父母的溺爱,兄弟俩从小就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花钱如流水,一副“小开”的派头。杨老板在解放后头一年就病逝了,兄弟俩没有经营能力,工厂也随之倒闭并被人民政府接收。随后不到一年,杨老板原来的家底就被杨世封、杨世逵兄弟挥霍得一干二净,又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只好举家搬出了南昌大楼。

游手好闲、花钱如流水,经济紧张,急需用钱,又对南昌大楼情况熟悉,又和穆家是老邻居,很完美地符合端木宏峪之前对凶手的刻画。于是,端木宏峪下令:抓杨世封、杨世逵!

杨世封、杨世逵两兄弟很快被抓归案,一过堂,俩少爷公子哥的坯子哪里是人民警察的对手,立刻就招供了他们和乐俊卿合谋去穆家抢劫杀人的犯罪事实。

杨世封、杨世逵交代,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结识了乐俊卿,三人臭味相投,玩得很好。父亲去世并被迫搬出南昌大楼后他们手头瞬间紧张,两人又过惯了花钱如流水的日子,节衣缩食的生活让他们叫苦不迭。这时乐俊卿手头也缺钱,就提议抢劫。于是三人凑在一起商量,杨氏兄弟觉得原来南昌大楼里的邻居穆医生家里很有钱,平时穆医生上班,家里只有穆太太胡淑贞一人在家,他们也认得穆太太,可以把门骗开。于是在3月31日,三人携带乐俊卿提供的两把手枪和一把尖刀,在穆先生上班,女佣谭秀玲出去买菜的空当溜进南昌大楼,沿着楼梯上到7楼,由杨氏兄弟骗敲开穆家的房门,三人随即入室,用手枪枪柄将穆太太胡淑贞敲晕后将她抬到卧室放在床上,再用被子蒙住后开始翻箱倒柜。但在此期间胡淑贞苏醒起身喊叫呼救,三人顿时放下手头的“活”扑向胡淑贞,由乐俊卿持刀对着胡淑贞的心脏部位刺了一刀将胡淑贞当场杀害,随后三人也不敢就留,抢了一枚钻戒、两块手表、一台相机和700元现金后逃离,逃离时还不忘关上了穆家的房门。

根据杨氏兄弟和乐俊卿的交代,侦查员们在杨氏兄弟的住处搜到了另一块手表、钻戒以及相机(钱已经被他们花光了)。至此,南昌大楼穆家入室抢劫杀人案在仅仅12天后宣告破案,凶手杨世封、杨世逵和乐俊卿三人最终被判处死刑并被枪决。不过,此时沉寂在又破了一起命案的喜悦中的端木宏峪不会想到,在不到两个月后,一桩和本案有关的意想不到的后续事几乎让他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