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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为什么近代蒙古人主动选择与藏传佛教“割席”?

鸦片战争爆发后,面对着西方列强的紧逼,清朝的统治可谓四面楚歌。面对内忧外患的困局,清廷逐步改变了对蒙古地区的优待政策,双方的关系变得逐渐疏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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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遗址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原本备受“尊崇”的藏传佛教的宗教领袖,也遭受到了官方的一系列冷遇。到了晚清时期,清廷颁布了一系列宗教改革政策,进一步制衡了藏传佛教的“膨胀式”发展。另外,儒学北渐和“疑佛思潮”的出现,严重动摇了藏传佛教在蒙古地区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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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概之,近代蒙古人主动与藏传佛教“割席”的选择,是历史发展中的必然。

1)清廷对蒙古地区宗教政策的转变

晚清时期,清廷已经意识到,藏传佛教势力已经威胁到了中央对蒙古地区的有效统治。因此,官方从削弱呼图克图(大活佛)、葛根(大喇嘛)等上层喇嘛的权力入手,采取了一些限制藏传佛教发展的“喇嘛禁令”。

1)强化政教分立政策,削弱上层喇嘛的权力,降低其朝觐规格

清朝前期,以哲布尊丹巴为首的转世活佛,成为了蒙古地区的最高宗教领袖。因此,他们进京朝觐时,清廷一直给予着相当高的接待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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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布尊丹巴一世

不过,到了道光年间(1821.02.03—1850.02.25),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1834年 ,他再次提出进京朝觐,终于得到了许可。不过,清廷提出了不少附加条件,如“费用须自备,随行者勿宜少数,禁止苦课蒙古俗人之税”等。简单说,就是全面取消了朝觐往返费用由朝廷支付的优待惯例。从这以后,历代哲布尊丹巴再也无人进京朝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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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皇帝喜溢秋庭图

1878年,清廷修订了库伦办事大臣(中央代表)觐见哲布尊丹巴的礼仪。库伦办事大臣觐见哲布尊丹巴时,不再“行跪拜之礼”,只须“交换哈达”即可。坦诚说,这是官方刻意打压哲布尊丹巴地位的具体表现。

2)大力整顿寺庙,建立监督检查制度

众所周知,清朝一直在蒙古地区大力推行藏传佛教。随着时间的推移,造成了各地寺庙建设泛滥、喇嘛人数不好控制等诸多不利局面。为了加强对藏传佛教势力的控制和管理,清廷制定了不少有针对性的规定,如“要求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的亲属以及蒙古王公、札萨克台吉的子孙,不准认定为转世活佛”等等。

清廷颁布的宗教改革政策,让双方关系变得日趋微妙了起来。在这样的背景下,北方的沙俄势力乘虚而入,笼络和收买了大批蒙古宗教上层人物,挑拨他们与中央“划清界限”。辛亥革命前夕,沙俄已在库伦、扎萨克图旗、海拉尔等地建立了“暴动的政治中心”,最终于1911年在外蒙古库伦点燃了外蒙古“独立”的导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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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世哲布尊丹巴

外蒙古的独立,无疑说明了两个问题。首先,外蒙古的独立,是宗教上层和世俗政治势力达成的共识。其次,长时间与周边世界处于隔绝状态的世俗政治团体,在争取独立时,只能依靠宗教势力为自己“做背书”。

一个曾经震慑欧亚诸国的“战斗民族”,居然一度因为“喇嘛信仰”险些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今天看来,着实让人感到不可理喻。

2)儒学北渐与佛教衰微

鸦片战争结束后,以儒学为核心的传统封建文化遭到了西方文化的猛烈冲击。值得玩味的是,几乎在同一时期,儒学开始在蒙古地区慢慢流传开来。一直被佛教文化笼罩的蒙古草原,迎来了一股清新的文化气息。

一开始,儒学主要传播于蒙古社会上层和知识分子群体。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知识分子的构成逐渐趋于多元化。“据学者的统计,在清朝用汉文写作的蒙古族学者达二百多人,其作品大部分是接受中原文化后,在子、史、经、集等领域的研究成果”。

用发展的眼光看,多元文化的碰撞和融合,为近代蒙古人宗教信仰的发展和演变奠定了基础,更改变了蒙古社会唯佛教文化独尊的局面。但和中原地区不同,儒学在蒙古社会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思想领域方面,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一部分蒙古人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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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藏学校旧址

3)启蒙思想的兴起

进入近代,日益深重的社会矛盾和民族危机,给蒙古族思想领域产生很强的冲击。随着儒学思想的传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宗教信仰产生了疑问,并形成一股疑佛思潮。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些进步蒙古族知识分子的带动下,宗教批判和思想启蒙的序幕被缓缓拉开。

在今天看来,“启蒙”的内涵中间,既有对民族劣根性的无情鞭挞和历史的反思,也有对民族优良传统的颂扬和美好前途的展望。

1)启蒙思想家的“反佛意识”

时人认为,“蒙古之弱,纪纲不立,惟佛教是崇。于是,喇嘛日多,人丁日减,召庙日盛,种类日衰”。一些蒙古王公贵族也意识到,要想开启民智,必须限制佛教的发展,“贫弱之根,实积于此。急欲图强,非取缔宗教不可”。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以尹湛纳希、罗卜桑却丹等为代表的蒙古族有志之士,在深刻地分析了蒙古社会贫穷落后根源的基础上,对藏传佛教给予了毫不客气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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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的蒙古人

尹湛纳希(1837—1892),卓索图盟土默特右旗(今辽宁北票市)人,蒙古族文学家和思想家。他精通蒙、汉、藏、满文,学问广博,蒙汉民族古典文学与蒙古史造诣很深,除了著有《青史演义》、《一层楼》等作品外,还翻译了《中庸》等儒家典籍。

在《青史演义》的首页,他刻意增加了一篇“反佛序言”——“辽国在它太平时沉湎于玄术,佛教盛行,国政废弛,世道禁锢,社稷倾覆,所以才说辽国毁于释教”。他还认为,元朝的衰败也是“拜佛所赐”——“我们蒙古国不正是因为贪图安逸,溺于玄术而濒临于灭亡的吗?”

另外,他还专门写了三篇“反佛杂文”,即《石枕之评论》、《释者的虚伪》和《佛经和儒书》。他进一步指出,“佛经远离生活、于事无补”;儒书则“教人接近生活、指导人生”,“是有利于民族生存的(文化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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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湛纳希画像

为了让“所有的蒙古人都能知道自己的历史”,尹湛纳希对在蒙古地区流传已久的“印度—西藏—蒙古”的叙史体系,进行了言辞激烈的批评——“佛祖本来是印度人的佛祖, 到了今天他又成了我们蒙古人的佛祖”,“蒙古人为使自己的孩子成佛而让他们当喇嘛,这是根绝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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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清廷在蒙古地区提倡佛教,造成了以下几个严重后果:

部分蒙古族知识分子“熟诵尧舜事迹而不问祖宗根底”;

百姓“谋求阴德而不务时事”;

蒙古族科举考试的大门被关闭,世俗贵族不思进取而日益堕落。

实际上,《清史演义》创作的原动力,就是旨在唤醒蒙古人的民族意识和民族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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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演义》汉语版封面

罗布桑却丹( 1874 — ?),卓索图盟喀拉沁左旗(今辽宁省喀拉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人。他是继尹湛纳希之后,又一个批判藏传佛教并开启民智的代表人物。

在著作《蒙古风俗鉴》中,他深刻揭露了佛教对蒙古民族所造成的危害。他不仅严厉批评了佛教的“三世说”和“因果报应”、“解脱轮回”等教义,还认为诸如“非永生,皆虚幻”等说法,让蒙古人的变得“习性懒散”和“意志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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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桑却丹(1883—?),近代蒙古族哲学史上的重要代表人物

罗布桑却丹认为,之所以有这么多蒙古人信仰藏传佛教,主动出家当喇嘛,与清朝实行的愚民政策有直接关系。在清朝,官方不仅明令禁止蒙古人学习汉文,还要求所有公文都不得使用汉字。因此,蒙古人“无形中”失去了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再加上学习蒙古文不能解决什么实质性问题,所以很多人为了生计,“只能”出家当喇嘛。

“满清皇帝和大臣们的想法,他们对所征服的部落和民族的妙计是,一方面要随顺被征服者的心意,另一方面要控制在自己的淫威之下。为此,他们以尊重被制服者的风俗习惯为名……在蒙古地区大力兴建寺庙,推行佛教,其缘由在于或是为了信仰,或是为了试探,或是为了计谋,以此来进行诱导和安抚。”

罗布桑却丹还认为,推行藏传佛教严重影响了蒙古族人口的增长。在当时,蒙古人“不管兄弟几个,只留一个充俗守家业,其余均上寺庙当喇嘛”。看到昔日强悍的蒙古民族变得软弱衰落,罗布桑却丹痛心疾首道:“眼下蒙古民族委实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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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风俗鉴》汉语版封面

2)民间的疑佛和反佛意识

实际上,早在明末时期,伴随着蒙古各部先后被后金所败的残酷现实,一些蒙古人的崇佛思想已经有了动摇。因为现实无情地告诉当时的蒙古人,佛祖并不能保佑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诵经也不能让自己消灾避祸,“没有谁能够帮助我们完成这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靠自己”。

到了近代,广大民众疑佛反佛的“无神论思想”已经陆续有所体现。在蒙古地区的民间文学以及民歌和谚语中,反佛思想的表达颇为直白。比如流行于蒙古各地的“巴拉根仓的故事”中,就充分体现了蒙古民众的疑佛和反佛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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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拉根仓的故事”之“葛根(活佛)吃饺子”

一言概之,这些“反佛”故事在民间的流传,不仅极大撼动了藏传佛教的“神圣地位”,也体现了蒙古民众敢于否定神权和直面现实的无神论思想,更预示了愚昧腐朽的宗教势力终将被蒙古人民所摒弃的结局。

4)寺院经济的膨胀

在清朝,佛教寺庙不仅是蒙古地区的宗教和文化中心,也是社会财富最集中的地方。到了晚清时期,佛教寺庙不仅拥有大量的牲畜和广袤的牧场,一些寺庙还兼营商业和工矿业,这些寺庙的大活佛成为了当地最大的封建领主,连蒙古王公贵族们都望尘莫及。换言之,寺庙经济已经成为了整个蒙古地区社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道光朝以后,清廷实行“移民实边”政策,大量汉族居民涌入蒙古地区开垦种地;到了光绪年间,清廷大力推行“新政”,进一步使草原被大量开垦。不过,为了维持寺庙及喇嘛生计,清廷特意划给了他们一定数量的土地,作为“庙地”或“香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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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达梅林纪念碑

得到土地后,寺庙先将之对外出租,保证赚取数量不菲的租金。再利用租金和化缘、布施所得的收入,购买更多土地再将之对外出租,进而赚取更多的租金。如此循环往复,土地收益一跃成为了寺庙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比如一直是归化城掌印札萨克达喇嘛所驻寺庙,位于今呼和浩特的席力图召(即“延寿寺”),不仅在清朝时期拥有着很高的政治地位,其经济实力也极为雄厚,是整个呼和浩特规模最大的寺庙。据清末民初的数据统计,席力图召“拥有耕地达二万多亩,尚不包括其他庙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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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力图召

除了土地外,畜牧业也是寺庙经济的重要来源,许多寺庙不仅拥有大批牲畜,还拥有面积广袤的牧场。如哲里木盟科尔沁左翼中旗(今内蒙古通辽)莫力庙,拥有大约80华里的牧场和大量耕地,并“有牛马一万多头(匹),羊四万多只”,还拥有自己的商号、当铺和大批可供出租的房屋。

据近代的调查资料显示,内蒙古西部地区共有寺庙382所,东部地区共有寺庙329所,这些寺庙绝大多数为清朝所修。在光绪年间,仅在鄂尔多斯七旗即有寺庙243座,平均每个旗有寺庙20多座,最多的科尔沁右翼中旗有76座。在人口稀少、交通闭塞的蒙古各地,建造如此众多的寺庙,劳民伤财的程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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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中的莫力庙

前苏联蒙古史研究学者兹拉特金(1898—1990),在《蒙古人民共和国史》中也重点谈到了外蒙古的“宗教信仰”问题:“二千五百六十五所寺院拥有十万零五千五百七十七名喇嘛….在蒙古几乎没有一家阿拉特牧户(庶民)是没有一个成员当喇嘛的;无论如何,全国喇嘛的人数总是超过全国牧户户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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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30年代的鄂尔多斯寺庙群

值得注意的是,寺庙积累的数量庞大的财富,根本就没有用于扩大再生产和社会建设,而是用于礼佛、诵经等宗教活动,“造成了资源的极大浪费”;上层喇嘛的奢侈生活乃至普通出家人,根本不参与最基础的生产活动,他们的衣食住行,均依靠贫苦牧民们的“供养”所维持的。

对于这一现状,罗布桑却丹痛斥道:“蒙旗各地有如此众多的白吃闲饭的人,怎能不贫困下去呢?无论何等富庶的国家也不可能养活起这么多坐享其成的人!....喇嘛们饱食终日而无所事事,怎能不使蒙古民族走向衰亡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极不平衡的社会结构,不仅严重阻碍了蒙古地区的经济发展,进一步加剧了蒙古人民的生活贫困和世俗社会的反抗,最终加速了藏传佛教在蒙古地区的全面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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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结语

总而言之,藏传佛教在蒙古社会走向式微,是社会政治、思想文化、寺院经济等多重原因相互作用的必然结果。

建国以后,党和国家领导人坚守民族团结的理念,采取了具体的达到民族团结目的的政策和措施,基本是消除了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少数民族地区存在的矛盾和隔阂,最终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各民族大团结。

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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