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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如何阅读一本书?这里有几种“独到”的方法

拿起一本书,我们通常考虑的是有没有时间,这本书是否符合我的兴趣或读完是否有益,但很少问自己,我会读这本书吗?如何读这本书?读书需要方法吗?

庄子有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书海无涯,读书没有单一的途径,几乎每个读书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方法。美国作家哈罗德·布鲁姆说:“当你的自我完全铸就时,就不再需要方法了。”而在这之前,我们仍然期待向善于阅读的人学习。围绕“如何阅读一本书”这个话题,我们邀请了5位一线教师读者,分上下期分享自己独到的读书方法,同时也邀请正在阅读的你参与话题讨论。

曹勇军:读书必须跨过三道坎

我发现,有三个问题可以说是读书的“元问题”——差不多所有的读书问题都由它而来。第一个是“懂”还是“不懂”,第二个是“有法”还是“无法”,第三个是“有用”还是“无用”。

读书必须跨过这三道坎。

没有进入正题前,先说说读书时间从哪里来。这是教师读书最大的困惑。一个人找到读书的时间,应当看作是读书的第一能力。一线教师很忙,不可能像从前学生时代那样有大把的时间读书。那么,读书的时间从哪里来?在午后校园,我常看到学生一起打篮球,这些学生宁可不吃饭,也要花20多分钟过把球瘾。这给我们启发:如果把读书当作人生第一乐事,哪怕不吃饭,得空就读一读,时间总会有的。而且我坚信,好书能够把你从硬着头皮读书的状态引入不知日之将夕、夜之将阑的快乐状态。阅读的时间从哪里来,是阅读的兴趣、快乐、获得感带来的。有了这些,可以让你放弃其他事情也要读书。

下面再来面对读书的三道坎。“懂”还是“不懂”,这大概是读书中要反复面对的问题。天下有三种书,第一种是“天书”,怎么读都读不懂,那就不必读;第二种是一读就懂的书,也可以不读,因为对你的提升价值有限;第三种是半懂不懂的书,你有兴趣但又有很多困惑和挑战,这种书对你的提升最大,读完一本就提升一步,抵达全新的境界。一时读不懂怎么办?可以“悬置起来”,暂时放一放,观其大略。读书不可能像教课文那样把每个地方都揉碎,弄得好像很透彻的样子。好书应该是这样的,第一页不懂,读到第十页就懂了;第十页不懂的问题,这本书读完就懂了;这本书不懂的地方,那本书读完就懂了;30岁不懂的问题,40岁就懂了。要相信,暂时不懂的地方在后面会读懂,不要把阅读变成折磨自己的过程。

怎么算懂了呢?这里引用朱光潜先生的话来回答:“我读一本书,必用自己的话把它表达出来,才觉得真的把这本书消化了。”读的过程中不断用自己的语言筛选组织书中的核心内容,能用自己的话表述出来,就可以说基本读懂了。要纠正我们在语文课上养成的追求唯一标准答案的不良习惯,用自己的话表达阅读中个性化的理解。迈不过这个坎,就无法真正有效读书。

实际上,“懂”还是“不懂”是一个循环往复、不断提升的过程。常常是随着视野拓展、知识积累,原本以为懂了的东西,后来发现理解得太肤浅,根本不能算真正懂了。此时,你处在一个新的“不懂”的状态,不是真的不懂,而是在呼唤一个新的更为深入的理解。如何让自己不断从“不懂”变成“懂”?要有一个求实的态度,坦诚自己在许多地方不懂。具体有效的方法有二:一是讨论,约上二三好友一起讨论,即便找不到答案,也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向和思路;二是写读书札记,把心得或困惑写出来,逼着自己深读、深思,让自己从“不懂”变成“懂”。

读书到底有没有方法?有人说有法,有人说无法,众说纷纭。读书方法不是图省事、走捷径。没有对阅读的热情痴迷,没有阅读的勤奋努力,方法一无所用。

我们读书都是从学习别人开始的,读书人都有自己的读书方法,但这种方法并不是万能的。读书方法与阅读者个人的气质分不开,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方法。有的人比较低调、内敛、沉稳,读书严谨,注重对书籍基本内容的理解和把握;有的人张扬、空灵,注重文本之间的联想、比较、创造。一个读书人,要知道自己读书的长处和短处,补充丰富,形成更为成熟完整的阅读方法。

奥秘都是朴素的,读书方法无非两个:一个是“入乎其内”,尽量吃透文本、吃透原著。一个是“出乎其外”,以此书为触发,获得更多对书中内容的比较、组合、创造,形成自己对内容的个性化、创造性理解。没有“入乎其内”的基础,后面的都谈不上;没有“出乎其外”的功夫,书也是白读了。

许多人会问,书要读几遍呢,我尝试三遍阅读,颇有成效:第一遍是在书上勾勾画画、圈圈点点、评评注注;第二遍比较快,把原先做过记号的地方再看一下,加深印象;第三遍是把关键的地方尝试提炼一下,做成笔记或概要。

我理解的读书不是抓起一本书读读就算了,而是找到适合自己发展需要的那本书,用自己的方式阅读,引领人生发展和思想成熟,一本书“套”一本书,从一本书的阅读到专业的战略规划,推动自己阅读的进步,这才是读书。在这样的需求驱动下,当做笔记则做笔记,当概括则概括,当重读则重读,当研讨则研讨……方法自然就有了。

读书到底应该取“有用论”的态度,还是“无用论”的态度,不妨辨析一下。

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无用”?“有用”是说马上就能用,让你获得成绩、取得成果;“无用”并不否定用处,只是超越眼前的小利益,着眼于人生长时段、大格局隐性的好处,着眼于精神的成长、人格的养成。两者都不否认“有用”,分歧在于什么才是真正的有用,有什么用。我们应该把“有用论”与“无用论”协调起来:从大的人生发展上看,我们坚持“无用论”,在具体的某个阶段,我们不忽视“有用论”;有的书与我读书的方向、领域关系不大,不妨以“无用”视之,而有的书是我关注研究的重点,则必须以“有用”对待。有的阶段要全力以赴,完成读书任务,但也不妨用“无用论”给自己超越的引领。超越什么?超越琐碎狭隘、斤斤计较这些负面的东西。

在“有用论”的视域下,读书往往注重效率,强调刻苦、严谨,不马虎不苟且,高质量完成任务;“无用论”伴随的状态是自由的、闲适的、解放的。可是你会发现,优秀的阅读者往往是两者结合在一起,既有刻苦、严谨的态度,又有轻松、自由的精神。北京大学教授陈平原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挂在口头的轻松与压在纸背的沉重,两者合而观之,才是真正的阅读生活。”这真是非深于读书者不能道出的至理名言。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南京市第十三中学)

孟岳:比书更重要的,是书与书之间的联结

作为语文老师,我现在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教学生如何阅读一本书,但奇怪的是,在我成为一名语文老师之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该如何阅读一本书——读书不就是读吗?

事实上,在阅读教学过程中,我教给学生“天字一号”的阅读方法也就是一个字:读。我练过几年形意拳,听老师傅说,过去教拳,尤其是想真心传艺,一个拳法要让徒弟先猛练,每天练够1500次,坚持100天,然后才讲拳理、说方法点透那层窗户纸——工夫到了才说功夫。读书道理是一样的,先不用管方法。我听过最荒诞的“方法”是,有的老师让学生把统编教材上提到的跳读、精读、速读、圈点批注当作关键词背下来,考试出填空题填写阅读方法。其实别说阅读方法了,书单甚至都不一定要列。网上每年出一大批好书榜,如果你有每个月看好书榜的时间,不如先自顾自每个月一二十本书啃下来,哪怕啃的都是说明书,也一定有收获。有了“生猛”的阅读量打底,再谈读什么和怎么读才有意义。

那读什么又怎么读呢?读书就像拼拼图,与其无根由地凭空开垦,不如就着已有的阅读基础延展生发编织网络,最终让自己的阅读地图越来越开阔。如果一定要给这种方法起一个名字,可以用我参与的“阅读邻居读书会”提出的口号:谱系化阅读。

“谱系化”是促使读者将一本已经读过的书与更多没读过的书建立联系,产生延展阅读的兴趣。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由一本书激发出读更多书的冲动。同时,将读过的书放置在发掘出的阅读谱系中,也会拓宽对一本书阅读的深度与广度。

我举个例子。《红星照耀中国》是统编语文教材里的必读书,它在教材中的教学定位是学习“纪实类”作品的阅读,延展的书目是王树增的《长征》和李鸣生的《飞向太空港》。如果教师此时能够将上海译文出版社的“译文纪实”系列引入,则能够进一步将《红星照耀中国》的阅读与近十几年热门的“非虚构写作”产生关联,引导学生关注并学习如何书写现实,其中《寻路中国》《再会,老北京》《鱼翅与花椒》等都很适合学生阅读。

除了非虚构阅读的序列,还可以从《红星照耀中国》出发,搭建斯诺与现代中国书写的关联,以现代中国为连接点,发现同时期非虚构写作与虚构小说写作的互文。斯诺认识中国的过程中,鲁迅的帮助和支持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斯诺看到的中国现状,在西方人带着“猎奇”的东方学眼光所乐于关注的中国古典文学中找不到答案,直到斯诺阅读了鲁迅的小说集《呐喊》,特别是其中的名作《阿Q正传》后,才一下被其中对中国社会现实、中国人性格的洞见以及完全异于中国旧有作品的笔法所折服。在决心西行探访红区之前,斯诺编选了一本书叫《活的中国——现代中国短篇小说选》,在这本书中鲁迅的作品占据了一半的篇幅,而鲁迅小说以外的其他作品也都是当时关注并书写中国现实的佳作。

如果我们把视野拉开,从《红星照耀中国》出发搭建一条书写红色中国的序列,也能够更清晰地看到“到延安去”的浪潮及背后的原因。斯诺决心探寻西北红色中国之时,正是日本对华侵略步步紧逼的年月。从全球视野来看,反法西斯战争一触即发。斯诺突破国民党政府的新闻封锁,将红色中国的见闻呈现给国际社会,对世界而言,无异于发现了新大陆。于是自斯诺之后,又有大量外国记者甚至政客探访解放区,甚至掀起了一股延安热,在这股热潮里产生的大量纪实文字流传至今。斯诺之后又有尼姆·威尔斯的《续西行漫记》,哈里森·福尔曼的《北行漫记》等。

如果我们把视野再拉开,可以看到一条西方人书写中国的谱系脉络:从《马可波罗游记》中对经贸繁盛、手工业发达、市集喧闹、丝绸华美、都城壮阔、交通发达这种天堂一般的元代中国的描写,到欧洲启蒙时期伏尔泰对中国哲学、农业、工艺的赞赏,再到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中对中国专制主义的贬斥,最后到与斯诺同时代的赛珍珠的《大地三部曲》的悲悯。在这条脉络之下,读者可以发现“西方文化精神在历史的不同时期内召唤与塑造的中国形象,都有一种特定的文化动机”,而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中的敏感和洞见在这条脉络上则显得弥足珍贵。

从《红星照耀中国》出发还可以梳理出许许多多的谱系,同样每条谱系上的每一本书又都关联着无数新的谱系。或许我们读的原本就不是书,而是书与书之间的联结。

(作者单位系北京景山学校)

王召强:就这样一本一本读过去

在我看来,对于教师而言,读书即备课。能够把读书与教学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教师,肯定是最幸福的教师。一个优秀的教师,应该是不经他人指导就能娴熟地读懂一本书的人;应该是无须他人开列推荐书目,自己就已经做好近期甚或近年读书计划的人;应该是在指导学生读书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并躬行实践的人。

2021年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平均每天阅读一本书,但仍感时光飞逝,读书时间严重不足,床头、案头上摆放的预读书籍日渐增多,每一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必读书,即便每天都把我最想阅读的一本书随身携带在包里以便利用零碎时间随时翻阅,终因上课、备课的紧张安排而未能坚持每天读完一本书,后来每周能够读完两本书已算幸事。

在我去年读过的这些书中,有几本书对我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在这里也求教于大方之家。第一本是张远山的《庄子复原本》,此前我已经拜读过张远山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庄子奥义》(简称《独》)和《相忘于江湖:庄子与战国时代》,对张远山的庄子研究深为叹服,一直很期待阅读张远山的《庄子复原本》,因为在《独》一书中,张远山只解读了庄子的内七篇,未及外篇和杂篇,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复原”外篇和杂篇的,这次终于跟随着张远山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入了庄子的奥堂。

第二本是赵冬梅的《大宋之变》,我对于阅读历史著作的兴趣最为浓厚,而在中国古代历史领域最感兴趣的就是被陈寅恪先生推尊为“造极”的天水一朝的历史。此前我已经阅读过至少10种关于王安石变法的专著,一直没有读到一本特别满意的作品。这次沉下心来仔细拜读了赵冬梅的《大宋之变》,总算是弥补了心头的一大遗憾,虽然此书是站在司马光的角度来透视王安石变法的,但是“正言若反”,正可照见王安石变法的不足之处,颇具批判性。

在此书的指引之下,我又拜读了赵冬梅的《制度与人心》、邓小南的《宋代文官选任制度诸层面》、仇鹿鸣的《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虞云国的《宋代台谏制度研究》、张邦炜的《两宋王朝史》等历史学佳作,诚如作家唐诺所言,你正在阅读的每一本书,正蕴含了你即将阅读的下一本书。如此往复循环,层层深入,绵绵不绝,这才是读书真正的乐趣所在。

第三本则是学者李辰冬的《诗经通释》,早在2015年前后我就听说过此书,这本书最新颖的观点在于作者认为《诗经》乃一人之所作,而此人即是《诗经》中多次出现过的尹吉甫。这对于《诗经》的研究,无疑是石破天惊之举。好在作者有足够的耐力和精力,皓首穷经二三十年,终于完成了《诗经通释》一书,作者按照尹吉甫的生平事迹,结合《竹书纪年》等历史学著作和考古学研究中关于宣王中兴的一段史实,既治其人,又论其世,重新编排了“诗三百”的系年顺序,每一首都安放得妥帖精当,每一首都做了诗义辨析,读来令人心旷神怡。

第四本也是一本考证佳作,选题就是困扰我多年的李商隐的无题诗。20多年前,在拜读《杜诗镜铨》《读杜心解》后,我就对李商隐的诗歌产生了浓厚的阅读兴趣,先后拜读过冯浩笺注的《玉溪生诗集笺注》、刘学锴与余恕诚合著的《李商隐诗歌集解》、刘学锴的《李商隐传论》、叶嘉莹的《美玉生烟》等书,但是一直未能彻底解开李商隐无题诗谜。这次我抱着侥幸一试的心态,读起了向思鑫、黄涛合著的《李商隐无题诗编年疏辨》一书,没想到两位作者在考订上下的功夫如此之深,令人敬佩。在两位作者逐字逐句地疏解辨析之下,李商隐的无题诗由“无题”而“有解”,足以令人解惑。

最后给大家介绍几本诗集。我今年在诗歌阅读上最大的收获是阅读了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的作品,这位谜一样的诗人。近年来国内已出版过10多种他的诗集译本,我都一一拜读,这些诗选的选目各有千秋,译笔也风格各异,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是流淌在佩索阿笔下的诗句,每一句都可以兴,可以怨,令人爱不释手。

(作者单位系复旦大学附属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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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中国教师报

编辑 | 一颗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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