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1924年12月,杨开慧刚生完毛岸青还在坐月子,而此时的毛泽东又奉命要到外地工作,不得不暂时与妻儿分别。
在即将分别的那个夜晚,毛泽东夜不能寐,面对着窗外那被挂在天边的一勾下弦弯月散发出的淡淡月光映照下的遍地寒霜,此时他的心情更显凄清。
面对着儿女私情,此时的毛泽东更要服从救国大志。既然选择了革命道路,就不能被儿女之情所束缚。
在出发的路上,久久不能平静的毛泽东,把他满腹的离愁别绪凝聚成了这一首千古绝唱《贺新郎.别友》。

毛泽东和杨开慧的相识,还要始于他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的时候。
当时杨开慧的父亲杨昌济先生留学归国,被聘请到第一师范任教,而当时正在第一师范读书的毛泽东等进步学生则经常到杨昌济先生家里聚会,纵谈天下大事,商讨救国之道。
而此时正在稻田女子师范附小读书的杨开慧,在父亲与他的学生们纵谈之时,经常作为一个旁听者在一旁静静地待着,在这个过程中,她尤其钦佩毛泽东的伟大抱负和深刻见解。
在这不断接触的时间里,他们二人逐渐产生了感情。
1918年,杨昌济先生受聘北京大学,一家离湘赴京。在这期间,毛泽东等人为筹备赴法勤工俭学活动,也先后来到北京,并经常来到杨府探望杨昌济先生。
当时的杨开慧正在家自学,在这个过程中,毛泽东经常把一些进步书籍及自己写的文章给她阅读,他们之间的又得到了进一步的相互了解。
1920年冬,杨开慧与毛泽东喜结连理,从此成为“重比翼,和云翥”的革命夫妻。
结婚后的杨开慧和毛泽东居住在长沙小吴门外清水塘边菜园中的一栋小屋里。
而这栋小屋正是当时中共湘区委员会所在地。
当时的杨开慧成为了毛泽东的得力助手,他们在此往往工作到深夜。
当时,杨开慧不但要照料毛泽东的生活,还要接待随时往来的革命同志,但对于这些繁杂的工作,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1922年11月,在清水塘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取名岸英,次年,他们又生了第二个儿子毛岸青。
但随着革命斗争的变化,毛泽东逐渐成为了湖南军阀眼中的肉中刺,眼中钉,1923年4月,毛泽东被湖南军阀下令通缉,而他们清水塘的家也呆不住了,杨开慧只能独自带着孩子转移到了他处。
在这个过程中,杨开慧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在以后的时间里,她曾多次给丈夫写信,要求和丈夫一起到上海、广州去,但丈夫却回信说:
大都会生活缴用大,自己经常东奔西走,并不能照顾她们母子,倒不如在长沙亲戚朋友多,熟人熟地来得方便。
同时,他又在另一首给妻子的词中说:
我自欲为江海客,更不为昵呢儿女语。
看到信后的杨开慧非常生气,她气丈夫太不理解自己了。
杨开慧也有自己的革命理想,她不甘心就这样做一个家庭主妇,一生就这样碌碌无为,她想在工作上助丈夫一臂之力,但此时,她的心情却没有得到丈夫的理解。
她爱自己的丈夫,并且是深深地爱着,但同时她也希望丈夫能够理解她的心。
此时的杨开慧满心委屈,充满怨气的她,此次并没有给亲爱的丈夫回信。
在这年秋天,由于工作原因,毛泽东特地回到长沙看望他的妻儿,但此时正与丈夫赌气的杨开慧,对丈夫表现得却很冷淡。
直到夜深人静时,丈夫毛泽东才从枕边了解到了妻子的心事。
此时的杨开慧含着泪向丈夫倾诉了自己的委屈。
直到这时,毛泽东才真正发现,由于工作,他忽略了自己的妻儿。
是啊,妻子既要照顾儿子,又要承担繁重的家务,而这些,妻子从未让他分心过,而自己却不曾为妻子分过半点忧。如今就连妻子积极的革命要求,他也从来没有重视过,想到这些,他深感内疚。
但此时的毛泽东因为有革命任务在身,却不能在家久留,他在家只歇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又匆匆离去了。
丈夫出发时,依然对丈夫怀有怨气的杨开慧,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丈夫送行。
此时的杨开慧心情非常复杂,爱与怨在她的内心里不断翻腾。
而此时在路上的丈夫毛泽东的心情也同样不能平静,他想起与妻子在往常的点点滴滴,思绪在大脑中横飞,一路吟成那首著名的《贺新郎.别友》。
在这首词中,他写出那句感人肺腑的:
“算人间知己吾与汝。”
接到这首词后的杨开慧,那聚集在心中多日的怨气终于疏解开了,她破涕为笑,因为她的心被丈夫所理解了。
在这期间,夫妻二人虽有小聚,但终因斗争环境恶劣,长期的分离是避免不了的。
直到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部队上了井冈山后,他们夫妻二人就再未见面。
从此,一别音容两渺茫。
此时的杨开慧不得不带着三个儿子孤独而寂寞的生活着。
此时,她孤独至极的心情,并不被世人所知,但在80年代,随着板仓杨开慧故居整修,一批珍贵的杨开慧在那一时期的生活笔记,在墙壁夹缝中被发现,杨开慧那一时期痛苦而复杂的心境,也同时被世人所知。
在一篇笔记中,杨开慧这样写道:
无论怎样都睡不着,虽然是倒在床上,一连几晚都是这样,合起来还睡不到一晚的时辰。十多天了,半个月了,一个月了,总不见来信,我简(简)直要疯了。我设一些假想,脑子像戏台一样,还睡什么觉,人越见枯瘦了。
太难过了,太寂寞了,太伤心了,这个日子我简(简)直想逃避它。但为着我这个小宝,我终于不能逃避。
又是一晚的没有入睡,我不能忍了,我要跑到他那里去。小孩,可怜的小孩,又把我抱住了。我的心挑了一个重担,一头里是他,一头里是小孩,谁也拿不开。我要哭了,我真要哭了。我怎么都不能不爱他,我怎么都不能不爱他!
这篇笔记字字含情,句句有爱,杨开慧是何等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满篇读之,俱是思念。
杨开慧还曾在这之后的一首《偶感》诗中这样写道:
天阴起朔风,浓寒入肌骨。
念兹远行人,平波突起伏。
足疾是否痊,寒衣是否备?
一句“足疾是否痊,寒衣是否备?”更加表达了此时的她,是多么地挂念自己的丈夫啊!
1930年10月24日凌晨,一阵枪托砸门声和杂乱的吆喝声,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杨开慧母子。
随后他们冲进杨开慧的住处,一群提枪的大兵从隔壁一间小屋子里,把杨开慧推了出来,压着她朝外走去,之后她被关进了协操坪监狱。
在狱中,敌人对她用尽种种酷刑,把杨开慧折磨得遍体鳞伤,但坚贞不屈的杨开慧毅然咬着牙不曾说出半个字。
敌人见此情形,又对杨开慧施起的软计,他们把杨开慧请到客厅坐下,对她说:
“只要你在报上发表和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的启事,你就可以马上得到自由。”
而敌人得到的却只是杨开慧的冷笑,敌人的诡计遭到她的严词拒绝。
她对前去探望的六舅妈等亲友说:
“死不足惜,但愿润之革命早日成功!”
杨开慧牺牲前夕,六舅妈最后一次去探监,杨开慧托她买块大镜子,再买些胭脂。
此时的六舅妈感到有些诧异,因为平常的杨开慧从不爱打扮自己,更不爱涂脂抹粉,这次为何又如此之举?
原来杨开慧知道自己出狱无望,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悲伤的六舅妈含着泪水为自己的外甥女买来了她要的东西。杨开慧则坚强地对六舅妈:
“六舅妈,你不要难过,要坚强些!杀死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共产党人是杀不绝的,革命总有一天要胜利!”
之后她又把她的三个孩子托付给了六舅妈,并嘱咐六舅妈好好替她教育孩子,继承革命的遗志。她还让六舅妈转告自己的母亲向振熙:
“不要难过,替我把三个孩子带大,教育他们继承母志。这样,我就可以瞑目了。”
在杨开慧入狱期间,她的哥哥杨开智带着她的嫂子李崇德和母亲向振熙,不顾个人安危来到南京,向社会各界呼吁,并发动父亲杨昌济先生的生前好友设法营救杨开慧,
但终未有任何结果。
1930年11月14日下午1时,随着长沙浏阳门外刑场上的一声枪响,29岁的杨开慧英勇就义。
杨开慧牺牲后,哥哥杨开智怀着悲痛的心情与亲友冒着生命危险,连夜将杨开慧的遗体运回老家板仓安葬,并立碑纪念。
当此时正在中央苏区的毛泽东得知爱妻杨开慧牺牲的噩耗后,他十分悲痛,当即给杨家亲属写信说:
“开慧之死,百身莫赎。”
并寄钱为杨开慧修墓,墓碑上刻着:
“毛母杨开慧墓,男岸英、岸青、岸龙刻,民国十九年冬立。”
毛泽东终生思念着他至爱的妻子。
1950年,毛主席接见杨开慧的堂妹杨开英时,曾满怀深情地赞扬道:
“你霞姐是有小孩子在身边英勇牺牲的,很难得啊。”
1957年5月,毛主席写下《蝶恋花·答李淑一》,他把对爱妻无限的怀念之情全部寄托到了这首词中: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娣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1962年11月,杨开慧的母亲在长沙仙逝,毛主席十分悲痛,随即给杨开慧的哥哥杨开智发去唁电,在唁电中,毛主席这样写道:
开智同志:
得电惊悉扬老夫人逝世,十分哀痛。望你及你的夫人节哀。寄上五百元,以为悼仪,葬仪。可以与杨开慧同志我的亲爱的夫人同穴。我们两家同是一家,是一家,不分彼此。望你节哀顺变。敬祝
大安。
毛泽东
一九六二年十一月十五日
毛主席字字含情,他不仅表达了对杨老夫人的关怀,更表达了对夫人杨开慧的无限思念之情。
爱妻已不在,他也要替爱妻尽一份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