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凌霜
我是凌霜,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听大家说,他是因为救一个过马路的男孩,被一辆发了疯的卡车压得血肉模糊。我的父亲,大家口中的英雄,为了一个陌生人,而留下年仅七岁的我和两岁的弟弟,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是从美术学院毕业,除了会画画,没有任何技能。她每天都搬着画具在公园附近为路人画画,有时候画了一天的收入,也只够我们三个人吃一顿饭。她很美丽,也很温柔,她安静画画的模样,是我见过最动人的女子。
后来有一天,母亲在画画的时候晕倒了,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她营养不良,身体很虚弱,需要补充营养和休息。母亲依然微笑着,在医院躺了一会就回家了。
我悄悄地跑去问那位年轻的医生:“妈妈会好起来吗?” 他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塞给我一张名片:“记得提醒妈妈吃饭,如果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可以联系我。” 他看着我的眼神,和那些在父亲葬礼上看着我的目光一样,我知道,他同情我,也同情母亲。
我忽然害怕了,母亲总是那么平静的看着我们,可我在她的眼睛里却一点光芒都看不到。她似乎做好了随时离去的准备,不吃不喝,想耗尽自己年轻的生命。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现在…也许连母亲也快要失去了。
我看着身边的弟弟,他抓着我的手,眼睛一眨一眨,歪着脑袋冲着我笑。弟弟今年五岁了,对周围的一切还不太理解,对父亲也没有印象。我有点羡慕他的童真和无知,因为他并不知道,我们可能很快会变成孤儿。
萤川,是岚市里的一个小城镇,除了人口聚集的城区中心,周边都是农田和草丛,然而在远离城区的地方,每到夏天夜里,就能看到很多萤火虫,星星点点。那天,我提议去看萤火虫,然后带着弟弟来到荒凉的野外。天色渐晚,我们走了很久,但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又累又饿,因为母亲身体虚弱的关系,这几天没什么收入,我们也只能吃馒头充饥,经过一天的折腾,我们早已有气无力了。天渐渐黑了,前面遇到一个分叉路口,我有点绝望,也许今天就要饿死在这里的吧…
弟弟已经走不动了,他抱着我的手臂,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姐姐,我要背…”他闪烁双眼的样子像一个可怜的小狗,可此时此刻却让我感到窒息。我蹲下来,把最后一个棒棒糖递给他:“来,含着它,这样就没那么饿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你看这条路,我们来比赛谁先到达终点。妈妈在终点等我们,第一个先到的人又可以得到一个棒棒糖哦。”弟弟舔着糖果,疲倦的脸上露出笑容,他显然很高兴,使劲的点头。
这时,有一个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叫住了我们:“小朋友,你们怎么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终于有人可以带我们出去了,我激动地拉着弟弟跑过去,哭着说:“阿姨,你能帮帮我们吗?我们迷路了,而且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女人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又捏捏弟弟的脸蛋,眯着眼睛微笑看着我们,然后牵起我和弟弟的手:“可怜的孩子,这样会饿坏肚子的。阿姨家就在附近,要不先来我家吃点东西,然后我再送你们回家。”
一听到有东西吃,我们连连点头,听话地跟着她走。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女人叫来了另一个男人,他上下打量我和弟弟,然后把女人拉了过去,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时不时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接着女人又走过来,一副心疼的样子对我说:“阿姨家里有点远呢,你们估计已经没力气再走下去了吧,你看你膝盖都破了,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会,我们带你弟弟去拿些食物再回来。”
我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要不……我和弟弟一起在这里等你们?”
女人皱了皱眉,却很快又恢复笑容:“我们这不是怕他年纪小扛不住饿嘛。”
“我不累,我也一起……”
还没等我说完,男人不耐烦地大声催促:“搞什么啊?磨磨唧唧的!”他黝黑的脸因为面部表情变得有些狰狞,特别是他盯着我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女人一把抱起弟弟,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她脚步很快,我呆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可又怕惹那男人生气。弟弟回头朝我挥挥手,奶声奶气地冲我喊道:“姐姐,你要等我哦,我带好吃的回来。”
一颗小小的星星划过我的脸庞,我转头一看,竟是那些发着光的小家伙们,一闪一闪的。弟弟伸手抓了一只,然后心满意足的任由女人抱着他向前走…也许是终于可以见到妈妈、可以回家了,也许是急着想再得到一个棒棒糖吧…他没有再往我这边看,很快消失在夜幕中,我朝他的背影挥挥手,像是一种告别的仪式,在萤火之光下,显得格外庄重。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我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独自前行…身体很沉重,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前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霜霜……霜霜……”我像看到一根救命草似的,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往前冲。一道光射进来,刺着眼睛有点难受,我努力睁开眼,看到妈妈流着泪一直在呼唤我,四周充斥着难闻的味道:“这是哪?”
“你晕倒在马路边,刚好有车经过,把你送到医院来。是顾医生联系我的…”妈妈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抽泣起来,站在旁边的年轻医生走过来为我做检查。是顾晨,上次为妈妈看病的年轻医生。他摸摸我的头,关心地问道:“还好,你一直留着我的名片,送你来医院的人才会联系我。凌霜,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轻轻摇头回应,脑袋一直嗡嗡嗡地响,疲倦让我不想多说话。
“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的弟弟…他在哪?”
我心里一震,仔细环顾四周,弟弟不在这里,难道…他还没有回来?只记得自己在原地等了好久都没见到弟弟的身影,夜幕降临后,四周越来越黑,我担心他们找不到我,便顺着他们去的方向往前走,肚子饿得像一座空城,直至走到路灯下,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有一个阿姨说带弟弟去吃东西,让我在原地等他们,后来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弟弟……还没回来吗?”我对上妈妈焦灼的目光,她似乎更憔悴了,身子单薄的就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人…
“他们说很快就会带弟弟回来,不许我跟着,那个叔叔看起来很凶,我……我找不到弟弟,也不懂路,对不起……”我感到一阵眩晕,头疼得厉害,我捂着头,企图回想当时的情景,可越想就觉得越难受。 顾医生连忙走过来安抚我,一边让我躺下,一边支开周围的人,让他们别再打扰我休息。
在那之后,每当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心里就隐隐作痛。弟弟红彤彤的小脸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触动我的神经,让我难以入睡。其实我隐隐约约感觉到,那对男女有点不对劲,但我不敢阻止他们,也不敢说话。如果我当时反抗,执意要和弟弟一起走,也许我就没办法活着走出来吧。
妈妈每天都很忙碌,除了照顾我,还到处奔走寻找弟弟。县里的警察也一直在搜寻,可仍然杳无音讯。顾晨常常来看我,我知道,他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向我打听妈妈的事。
有次趁妈妈不在,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偷偷问他:“你似乎有点喜欢凌茴?”我盯着顾晨,故意压低声音,想扮演一个威严的家长。顾晨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
“嗯……”
“那你喜欢她什么?是样子?还是身材?”
“我说你啊…小小年纪的,怎么那么早熟啊?”顾晨敲了敲我的脑壳,然后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盒巧克力:“这是送你的礼物,要快点康复哦。”他的笑容好像冬日里的太阳,温暖的照进我心里的窗户,我多希望他能喜欢凌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回想起在医院的这几天,因为顾晨的照顾,我的心情逐渐好转,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明媚的人呢,实在太适合医生这个职业了,仿佛能救赎所有苦难者。
后来顾晨告诉我,他知道妈妈是有故事的人,但他不想询问这些过去,他不愿碰触妈妈的伤口,也不愿让妈妈去回忆那些沉重的过去。他只想照顾她,也想照顾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妈妈以外的温暖,亲戚们总是对我抱以同情,但极少人愿意伸出援手,而那些觊觎妈妈美貌的人,大多厌恶我的存在,将我视为累赘。
看着这个男人干净而沉稳的侧脸,我的整个世界仿佛都亮起来了…
02 凌茴
“空气中飘散着花香,周围挤满进进出出的人,你依然微笑着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就如我初次见你时一样。然而你却永远伫立在黑暗的暮色中,带走多少人的伤心和思念。
伍笙,你是我此生最爱的男人,却为了初恋女友的孩子,义不容辞的丢下我和我们的孩子。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的时候,那张精致帅气的脸庞已经血肉模糊,那个曾经喜欢摸着我的头给我温柔怀抱的双手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我仿佛身体被抽空了一样,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只听见趴在他身上痛哭的董雅舒,一直哽咽地在呼唤你的名字…伍笙…伍笙…你就这样忽然从我的生命中无声的消失,就和你的名字一样…
也许悲伤到了极致,就是失去悲伤的感觉了吧…我不愿再将你留在自己的记忆和生活中,所以你离开的第二个星期,我就去公安局,把两个孩子的姓改成我的姓。从此,再也没有“我们”的孩子,我将亲手葬送,所有属于“我们”的回忆。”
在葬礼上,我又看到董雅舒,她在我面前抽泣着:“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回来见他的…我只是回老家看看…碰巧见到他…没想到他会为了我…对不起…我…”
她面容憔悴,双眼红肿,眼泪一直流,仿佛她才是刚死了丈夫的那个人。我知道,董雅舒从小就喜欢伍笙,他们青梅竹马,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后来他们考入不同的大学便分开了,但她还一直纠缠伍笙,可没想到,最终却害死了她最深爱的男人。
我扭过头不想理她,董雅舒见我不出声,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凌茴,我不奢求你会原谅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和孩子都需要……”
我的愤怒被瞬间点燃,恨不得马上撕烂她那张嘴,这女人实在让我恶心!可我最终没有那样做,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然后拿出厚厚的一叠信封丢在她脚前:“董雅舒,带上你那几个臭钱,还有你这几年写给伍笙的情书给我滚出去!”她惊讶的看着散落一地的信,脸开始涨红,面部扭曲的再也讲不出一句话。直到听见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她才狼狈地捡起所有的信,逃出人群。
年迈的母亲老泪纵横,使劲抓着我的肩膀,声音颤动:“你为什么不要!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两个孩子考虑一下啊!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抚养他们…”我痛心的看着跌坐在地方的母亲,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
我是凌茴,是优雅高傲的天鹅,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低头!
但我爱两个孩子,作为母亲,我并不想她们过早承受失去父亲的悲痛,也不愿意她们在同情的特殊对待下成长。所以我没有把她们交给亲戚抚养,而是留在自己的身边。
之后的生活比我想象得更艰难,曾经用来勾勒美好梦想的画具,现在沦为谋生的工具,而我引以为傲的绘画才华,有时却连一餐饭钱都赚不到。
我常常坐在公园里,一坐就是一天。很多人一开始以作画为幌子接近我,被我严词拒绝后,也就再也不来了。养育两个孩子的巨大压力,以及生活的艰辛,让我的身体难以负担。我恨伍笙,恨董雅舒,恨上帝的残忍,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开始厌食,开始迷茫,生活透着绝望的气息,我为自己日渐消瘦感到不安,为自己空洞的躯体感到厌恶。我每天不停地画画,麻木到无法感知饥饿,也许我会这样慢慢死去,在仍然美好的年纪,用画画的优雅姿态,至少可以体面的离开…
我一直以为,已经没有任何事能再触动自己了,直到后来两个孩子不见了,我又再次体会到锥心的疼痛。我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度过的,像一个疯子似的满大街的奔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瘫坐在路边,怨恨、自责、迷茫、无助混杂着泪水倾泻而出,我终于抛弃所有的尊严,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我接到医院的电话,在医院里找到了霜霜,可是迎接我的还有一个坏消息,儿子墨墨却不见了…
霜霜受到了惊吓,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每次我问起事情的经过,她都是颤抖地向我道歉,有时甚至失控拍打自己的头,我流着泪紧紧地抱住她,生怕她再次受到伤害。我真该死,我是一个糟糕的母亲,让孩子们跟着我吃苦,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终于明白,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我开始了拼命三郎的生活,每天去发儿子的寻人启事,可要想找到儿子,发寻人启事仅仅是沧海一粟。想要更多人看到,就必须在报纸和有影响力的媒体发。为了赚钱,只要是有工作,我都接,不论是让我画什么。
我又晕倒了,第三次进了医院。顾晨总来看我,明明他并不是我的主治医生。他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心疼,无声地坐在我床前,他说他很想劝我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可他知道我是不会听的。我苦笑地说:“我哪有心思理会自己,如今我只想要赚多点钱,寻求更多方式去找墨墨,就算搭上这条命,我也要找到墨墨。”
“那么,照顾你和霜霜的这个任务,可否交给我呢?”顾晨的话触动了我,他的表情很真挚,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夹杂着同情或是占有的欲望,我知道,他只是单纯地喜欢我。
可是,我还有资格拥有幸福吗?
03顾晨
我爱上了一个特别的女人,她是一个折翼的天使。我知道,她有过很多经历,也看到,她现在伤痕累累,所以我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敢靠得太近,我只愿能安安静静守护着她,看着她欢笑我便高兴,发现她哭泣我便难受不已。
可她总是不懂爱惜自己,经常生病,我舍不得她这样受苦,我想好好照顾她,于是我向她求婚。我知道,她并不爱我,尽管她同意嫁给我,尽管很多人都说她是在利用我,可这丝毫不影响我爱她。
她的灵魂似乎被撕成两半,一半是为了她的女儿而活,另一半是为了她不见的儿子而活,这些年来,她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和时间在找她的儿子,可换来的只有无数次的失望。
也许是承受了太多心理和精神上的压力,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想拯救她,可却无能为力,她躺在我怀里,流泪向我道歉,后悔没有为我生一个孩子。我搂着她,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其实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她好好活着,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就足够了。
可上帝并没有听到我的祷告,她还是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只留下唯一的女儿。
霜霜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在凌茴的葬礼上,她低着头轻声问我:“他们都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在天堂相聚,可我如果隔了太久的时间才去天堂,还能找到爸爸妈妈和弟弟吗,他们会原谅我独自活下去吗?”
一个15岁的孩子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告诉她:“爱你的人会在天上看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只有你幸福,他们才会幸福。何况,你还有弟弟啊,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霜霜盯着凌茴的画像,久久才说了一句话:“妈妈,对不起。”
自从失去了母亲,霜霜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举动。她有时半夜会发疯一样的尖叫,浑身抽搐,有时又会在房间里默默哭泣说自己做噩梦了,可我问她梦见了什么,她又说不记得了。我想起曾经听凌茴说过,霜霜在弟弟走失的事情后也发生过类似的反应,当时还去看过精神科,最终因为经济能力有限,就不了了之了。
我找到了当年为霜霜诊治的医生,他告诉我这种表现很可能是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有一个最典型的症状,遭遇了创伤事件后,会在某一时刻出现“闪电回放”的情况,脑海中创伤性事件或者场景会时不时一遍遍重复,而大多数患者会在梦中出现此类情况。
霜霜的状态时好时坏,我试着劝霜霜进行心理治疗,可她非常抵触,甚至歇斯里地试图自残。我不敢再刺激她,也许只有找到了墨墨,才能解开霜霜的心结。
我打开了凌霜的遗物,找到了这些年来一直和她保持联系的陈警官,想着最近看到新闻报道警方侦破多起拐卖儿童案件,找回一大批失踪被拐儿童,说不定也会有墨墨的新消息。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凌茴病故的消息,表示以后关于墨墨的新情况可以随时和我联系,可陈警官的回答却让我震惊了。
“凌茴生前没有告诉你吗?半年前我们抓到了一男一女拐卖儿童的嫌疑犯,并查出他们就是当年拐走凌霜和凌墨的主犯。据他们已经供认,当年因为凌墨不停反抗,他们失手把凌墨推到池塘里淹死了,后来怕罪行暴露,便把尸体埋在树林里,后来我们也根据他们提供的埋尸地点,找到了凌墨的尸体。此事我早就告诉凌茴了,这才没过多久,她就病故了,想必儿子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
和陈警官打完电话,我的胸口犹如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快要窒息了。我想起不久前,凌茴精神变得很差,常常一个人对着墨墨的照片发呆,我以为她只是太想念儿子了,便安静地陪着她,她讲起墨墨小时候的事情,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沉默。原来那时,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儿子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这些年,她一直靠着这个信念活着,如今却在一瞬间,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太累了,所以悄悄地走了,就像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她。
04凌霜
午夜醒来时,汗水已经浸湿额前的头发,我喘了口气,闭眼回忆刚才的噩梦,巨大的恐惧感瞬间让我猛地睁开眼睛…窗幔被风吹起,月光透过窗旁的树洒在木地板上,星星点点…
我起身走到写字台前,打开台灯,微弱的灯光似乎能让我稍微松口气。夜晚的风,带着忧伤,带着诗意,我总是独自感受这份宁静。
指尖轻轻在白纸上跳舞,灵感在空气中尽情绽放,也许前世…我是一朵昙花,在夜晚匆匆一现,所以今生…我依然是夜晚苏醒的精灵,将美好化作彩墨,将感情融入画笔。我继承了妈妈绘画的天赋,这似乎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画到一半的时候,我停下笔,因为我知道墨墨来了。每当夜深人静,他就会来到我身边,一直都很准时,从未间断过。他喜欢趴在我的床边,听我诉说关于成长、梦境、生活的忧愁,还有那些异想天开的故事。
对了,墨墨,一直很想找机会告诉你,我最近梦到一个男人,一个似曾相识的家伙。他用沾染着温热酒气的手用力捂着我的嘴巴,恶狠狠的掐住我的脖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浑身的酒气熏得我胃里翻腾恶心想吐。漫天席地的恐惧,让我感觉快要窒息了。我挣脱不了,身体颤抖着,仿佛全身的细胞都蜷缩起来。然后我就惊醒了,留着眼泪,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我总觉得…是他,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感刺痛我脆弱的神经,唤醒我身体的疼痛,我终于想起来,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拯救了我。当初,要不是你使劲咬破他的手,我也许根本没办法从他的魔抓中逃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妈妈,她就离开了。你说,妈妈会不会恨我?
墨墨,每个人心里都藏着故事,可一个人若想要遗忘过去的某些记忆,竟然是这么不容易的事情。它们似乎刻进我灵魂的深处,让我无数次回到那个噩梦开始的夏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