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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我的时光词典

文|李晓

2021年台历上的最后几张,风掀纸薄。

这一年时光川流不息,凝视生命的河床,时间这把散发凛冽之光的利刃,在河床上到底镌刻下了哪些词语?

2021,我的时光词典

离别

在这世间,离别是分分秒秒发生的事,有些离别,就是永别。死亡好比凉爽的夏夜,莎翁这句话让死亡带着秋叶的静美与凉薄。父亲是在深秋季节和我永别的。平时心里涌动着很多念头,总想着要多陪陪爸妈,但往往以事情忙、社交应酬多为由给自己开脱,其实很多时候是被虚度和发呆耗费着时间。父亲突然发作的一场疾病,彻底粉碎了那些去陪他看山看水看老亲戚看老朋友的念头。父亲在医院昏迷半个月后,吐尽了在人世的最后一口气。我明白,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出来。这些没有说出的话,从今以后,我只有在凝望天上星星闪烁时,同他默默交流了。家里,父亲常坐的那个凹成了小坑的沙发,而今我坐在上面,感觉还有他温热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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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

也是深秋时节,一位母亲般慈爱模样的女诗人离世了,我感觉也经历了内心的挫伤。人到中年,油腻与烟尘裹挟着心房,望一眼这世间,我需要保持适当的克制与冷淡。但这位女诗人的诗,每读一次,就温存着一直在嗷嗷待哺的心房。古铜色浸润后的沧桑岁月光芒,是她诗歌的色彩。我还在等着她的新诗,她就悄然隐身到了温柔世界的果园里,寡言、微笑、慈悲,是她留给我的表情。她是诗人傅天琳,很多文友亲切地唤她“傅妈妈”,她总是含笑点头。“思想的翼悄悄振动/一层薄薄的油脂溢出毛孔/那是它滚沸的爱在痛苦中煎熬/它终将以从容的节奏燃烧和熄灭/哦,柠檬/这无疑是果林中最具韧性的树种……”初冬,我到离城五十多公里外的一个柠檬之乡游览,望着漫山遍野中那娓娓道来的黄,天幕上、云霄里传来诗人那《柠檬黄了》的诵读,声声悦耳,声声润心。在这个时代,做一个被读者铭记的诗人,其实是幸福的,因为诗歌的生命可以持续数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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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

我在山中认领了一些树:香樟、桉树、松柏、洋槐、泡桐、柳树……它们哨兵一样的凛凛阵列,扎根于山野,经历雷电风雹,浸润日月光辉,向我一波一波地发出脉冲。我去山中接地气,靠近一棵树,放松地与它贴近,绿意漫染肺叶。一旦冥想过深,就会活成植物的状态,在风声中完成自己的精神自愈。我靠在这些树身上,内心里绝望的、狂躁的、哀伤的、大喜的、冲动的、卑鄙的、滑头的、庸俗的毒素,都通过树的须根漫透吸收。通过一棵树的洗礼,我可以在一些沉默黯然的时刻,催发生命之树绽发出蓬勃苍翠的枝叶。在山中,我知道一把小提琴的木质,有的也来自于黄杨木,但这种木质大多需要一二百年以上,经过浸泡和打样,做底板,刮灰胎,上漆、备弦、上弦,一把琴的来世,就是一棵树的死亡与复活。我在写作时播放过用小提琴演奏的《引子与幻想回旋曲》,那是法国作曲家圣桑的作品。在那如泣如诉的琴声里,我闭上眼,浮现起漫天浮动飘落的黄杨树叶。一棵树与一把琴的相遇,远比人海里两个知己相逢的概率还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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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

2021年,重遇几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县城文友。这些年,无论是生活在同城或异乡,我们都没有了再见一次面的愿望,那些往日的热情已燃成了时间的灰烬,炉火亦疲惫。再见面,恍然中有出土文物般的尘灰之感,我们靠记忆复活了曾经被梦想充血的日子,当年那荷尔蒙的激情分泌显得幼稚而荒诞,却又让我们深深怀念。出走半生、归来还余半生的时光之舟中,妄想依靠刻舟求剑的一张旧船票,却再也登不上那艘记忆剪影中的客船。一位已过六旬的文友,三年时间出版了四部长篇小说。那位文友送我的书,我在岁末的床头灯下,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慢慢读来。我竟然靠久违的耐心,花了八个夜晚的时间,读完了一部长篇小说。

镌刻在2021年的词语,还有阅读、游泳、喝酒、牵挂、唠叨……它们,最终成为生命词典里静默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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