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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喧哗与骚动》威廉·福克纳

作者:漫游在云海的鲸鱼

【原创】求知若渴,虚心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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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 导读

-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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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读

【我的书评】

就像个疯人院,除了第四章是侍女正常人的叙述外,其他三章都是一个傻子,一个自杀者,一个恶棍的自我辩解,自我独白,而小卡的角色在这四章其他人的叙述中也暴露了出来。事件虽然有重复的部分,但都用带有个人身份的语言写出来又带有新意。具有创新实验。缺点是要把读者气死。

比较了很多个译本,最终选择了这个,不仅是因为有治学态度严谨的导言,更是因为翻译过来的文字能最真实的还原原貌,不至于失真太多。虽然英文单词大多认识,但原本串起来颠三倒四的语句还是对阅读造成了巨大困扰,所以只能站在前辈译者的肩膀上一窥究竟。

该刊的宗旨是为文艺而文艺,内容兼收并蓄,涵盖哲学、历史、诗歌、小说、音乐、戏剧等领域,撰稿者多为该国知识分子中的翘楚或新秀,向来享有崇高声望。对萨特青眼有加,为了捧红这位后起之秀不遗余力,自然不会限制其文章的篇幅。

就角色安排而言,它们倾向于塑造九流三教的人物;就背景设定而言,它们多数参考或直接套用真实存在的地点;就情节发展而言,它们崇尚曲折而不离奇的故事;就写作目的而言,它们侧重于通过小说人物的悲欢离合来强调某个或者某些传统道德观念是多么的重要。

现实主义小说顺应工业社会来临的历史潮流,又迎合中下等阶层读者的趣味,因而在19世纪中叶之后蓬勃发展。但到该世纪末期,英、法、德等西欧国家历经百余年的工业化和城市化,已经演变为高度分化的多元社会,人们对自然、社会和自身的认识产生了深刻变化,传统道德观念随之慢慢瓦解,现实主义的写作理念和技巧变得十分陈腐,于是一些杰出的小说家不约而同地发起了一场现代主义革命。

它们更关注内在的精神世界而不是外在的客观环境,侧重于描写意识过程而不是肢体行动,多采用碎化的而不是线性的叙事模式。它们还运用了全新的写作技法,比如意识流、内心独白、多重视角,等等。这些令人耳目一新的现代主义风格。

这实在是太滑稽了。在法国,我是一种文学运动之父。在欧洲,人们认为我是美国当代作家中最厉害的,是所有作家中最顶尖的。在美国,我却只能通过写电影剧本挣点小钱,穷得要去领一个受操纵的推理故事比赛的二等奖。”当时已近知天命之年的福克纳并不知道,他的命运其实已经接近否极泰来的转折点。

耶鲁素来是美国得风气之先的学术文化重镇。

其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炮火正酣,他在报纸上读到许多相关新闻,对那些英勇的飞行员产生了极大的崇拜之情。

这位伟大的小说家如此浪掷天赋,是因为他常常陷于入不敷出的境地,不得不去好莱坞挣点快钱来维持生活。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使福克纳永远摆脱了缺钱的境地,而且很快成为一个在美国国内和国际社会都享有极高知名度的文化人物。

纵观威廉·福克纳的一生,最让人震惊的莫过于他旺盛的创造力:在经常酗酒、奔波劳碌和情感纠葛之间,在为稻粱谋写出一百二十五篇短篇小说和数十部电影剧本之外,他竟然创作了十九部长篇小说。

每篇的情节与角色互有勾连,合起来又是一部长篇小说。福克纳用15部长篇小说和五十几篇短篇小说构建起来的约克纳帕塔法要宏伟得多,出场角色多达数百个,涉及政治、文化、历史、经济等方面,堪称美国南方社会的缩影。这些小说没有随着作者的去世而湮没,约克纳帕塔法体系中几部重要的小说,如《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八月之光》《押沙龙,押沙龙!》和《去吧,摩西》早已成为英语文学殿堂里的经典之作,而最能展现威廉·福克纳在创作上的新颖理念和精湛技艺的,则莫过于《喧哗与骚动》。

杰森·康普逊是嗜酒如命的虚无主义者,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卡罗琳·巴斯康是自恋的神经衰弱症患者,四个子女中独爱三子杰森,因为觉得只有他像巴斯康家的人,其他三个是康普逊家的种。

故事核心是他们的二女儿,昵称小卡的卡恩戴斯。小卡自幼任性,交了许多男友,以至于未婚先孕。母亲因为害怕可能到来的人言物议,带着她逃到印第安纳州某度假小镇,不意遇到了对小卡一见钟情的赫尔伯特·赫德。两人随即仓促成亲,但赫德随后发现女儿昆汀并非己出,于是将母女两人扫地出门。卡罗琳·巴斯康因此将小卡视为康普逊家族的耻辱,不许她再踏入家门半步,甚至不许家里人提起她的名字;而小卡将女儿托付给父亲带回家抚养之后便浪迹天涯,从此不知所终。

小卡不幸的遭遇给她的兄弟带来了极大的影响。她的长兄昆汀·康普逊天资聪颖,家里为了供他去哈佛大学念书,卖掉了一部分草场。昆汀有乱伦情结,从小迷恋自己的妹妹,一直将小卡的贞洁和康普逊家族的荣耀联系在一起;受小卡的失贞和婚姻刺激,他在哈佛读书期间沉河自杀。小卡为了纪念兄长,给自己的女儿起了他的名字。

昆汀的自杀给原本就因为小卡而郁郁寡欢的康普逊先生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他很快与世长辞,于是其三子杰森·康普逊变成了一家之长。杰森性情孤僻,才干平庸;赫德和小卡结婚前曾许诺让他去自己开设的银行上班,后来因为离婚,承诺自然没有兑现。杰森始终认为自己的前途是被小卡耽误了,因而不但设法截留小卡寄给昆汀的抚养费,还百般折磨自己的外甥女。

康普逊先生的小儿子本杰明是智力障碍症患者,昵称小本的他遭到母亲和三哥杰森的嫌弃,父亲终日醉生梦死,长兄昆汀又过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唯有姐姐小卡和黑人女佣狄尔希给过他真正的关怀。小本自童年便养成每日午后在院门等姐姐放学回家的习惯,他十五岁那年在傻等小卡时闯出院门追逐邻居女孩,事后惨遭阉割,但直到三十三岁仍然对姐姐念念不忘,甚至一听到小卡的名字就会哭。杰森认为小本是家门之耻,早就打算等母亲去世后将其送去精神病院。

至于小卡的女儿昆汀,她在康普逊家长大,和她母亲一样,也交了许多男友。由于外婆的管束十分严厉,舅舅杰森又经常在精神上和肉体上折磨她,昆汀最后偷了杰森放在家里的大笔现金,和男友远走高飞。小说以杰森追捕昆汀未遂而结束。

这个故事梗概显得很简单,但其实需要仔细阅读多遍才能提炼出来。第一次看福克纳这部代表作的读者,绝大多数会感到特别难懂,因为小说所涉之事横跨三十几年,却被作者高度压缩在4天之内;作者还打破原有的叙事规则,使用了一些当时十分新颖迄今仍然罕见的写作技巧。

《喧哗与骚动》总共有4个部分:第一部分叙事者是小本,描绘了他在1928年4月7日的意识过程;第二部分再现了昆汀在1910年6月2日自杀那天的所遇和所思;第三部分是杰森在1928年4月6日的经历和心理活动;第四部分以黑人女佣狄尔希为中心,讲述了1928年4月8日复活节围绕康普逊一家发生的事情。康普逊家族在1928年4月初的境况和过去三十几年的往事,全部浓缩在短短4天之内;在浓缩的过程中,威廉·福克纳应用了意识流、蒙太奇、主体视角等别开生面的写作技巧,为小说叙事艺术开辟了全新的境界。

意识流是现代心理学发展的产物。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在1890年出版的《心理学原理》中指出:“意识不是以碎块的形式出现的……它没有交接点;它是流动的。我们可以将它比喻成‘江河’或者‘溪流’。从此以后,我们不妨称之为思维流、意识流或者主观生活流。”后来的文学评论者借用了这个名词,用来指代那种描写人们的思维和感受的叙事方法。正如前文已经指出,和现实主义小说相比,现代主义小说更注重描写内心活动而不是外在世界,意识流因而成为现代主义小说最重要的技巧之一。威廉·福克纳不是第一个使用意识流的作家,但在《喧哗与骚动》之前,从未有作品——包括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和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光》——将这种技巧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和令人折服。我们可以简单举两个例子来说明。

第一个例子来自本书第一部分,也是全书开篇的文字。第一次看到这段文字的读者恐怕会摸不着头脑,因为读者从中读到的只有行动,没有因果关系,更没有对行动的解释。

慢慢地我们将会发现,原来“我”就是小本,他正在康普逊家的院子里看人打高尔夫球,而拉斯特是康普逊家的黑人帮佣,当时正在找一个硬币。但是小本只有3岁儿童的智力,他不懂什么是高尔夫球,也不知道拉斯特要找什么,所以在他的意识里,他无法将“打”和“高尔夫球”、“找”和“硬币”联系起来。这个貌似不知所云的段落,恰恰令人信服地呈现了一个智力障碍症患者的思维过程。

同样的,第一次看到这段文字的读者也会感到很费解,不明白“因为”前后如何构成了因果关系。杰森是一个自私的偏执狂,他的完整的思维过程其实是这样的:他想到自己在广场上放毒药毒死麻雀和鸽子,但有些鸡狗误吃了毒药而死亡,结果卖鸡的商贩和养狗的人前来找他算账,“因为”后面那些话是他的反击。福克纳敏锐地察觉到,人们的意识活动固然是流动的,但未必始终是连续的,流动过程中可能出现省略或者跳跃;他不仅能够描述人们的意识活动,甚至能够表现受抑制的潜意识。《喧哗与骚动》中诸如此类的精彩之处比比皆是,我为小本、昆汀和杰森的部分添加了三百多处注释,相信有助于读者充分理解和欣赏威廉·福克纳对意识流极为高明的运用,这里便不再赘述。

《喧哗与骚动》的杰出之处,还在于威廉·福克纳成功地将当时新出现的电影技术引入小说写作当中。就像摄影技术的出现给绘画带来了强烈冲击一样,电影技术的发展也给小说写作造成了巨大影响,尤其是在蒙太奇出现以后。20世纪20年代初,前苏联电影导演谢尔盖·爱森斯坦发明了一种新的电影剪辑方法:将一系列在不同地点、从不同距离和角度、以不同方法拍摄的影像片段拼接在一起,从而达到某种特定的效果。这种被称为蒙太奇的技巧很快流行起来,有些先锋的现代主义小说家也开始借鉴。

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也是如此,尤其是在第一部分,他利用这种新颖的技巧,游刃有余地在十几个不同时间发生的事件之间来回切换,为读者呈现了小本这个智力障碍症患者流畅而统一的意识过程。

威廉·福克纳不是第一个在小说写作中使用蒙太奇的人,但将主体视角或者说镜头视角引入小说叙事,却是他的首创。传统的叙事视角分为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但许多作品的第一人称视角并非主体视角,而是和第三人称视角一样,也属于客体视角。

我们先来看两个著名作家以第一人称视角写酒醉的段落。我走出门,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床飘啊飘,我在床上坐起来,盯着墙壁看,试图让它不再飘……我起床走到阳台上,看着广场上人们在跳舞。世界不再旋转。

我原谅所有人,我放弃了,我喝醉了。我和医生年轻的妻子聊起月光和玫瑰。我喝了太多酒,每隔两分钟就得去一下男厕所,每次去厕所都得从本克尔医生腿上跨过去。

海明威和凯鲁亚克尽管采用了第一人称叙事,但在描写自己喝醉酒的时候,视角仍然是外在于“我”的。福克纳是怎样用镜头视角来描写酒醉的呢?在《喧哗与骚动》第一部分,小本在姐姐卡恩戴斯的婚礼上喝醉后的意识活动是这样的:

我没有哭,但地面静不下来,然后我就哭了。地面不停地向上倾斜,奶牛都朝山上跑。T.P.想要站起身。他又摔倒了,奶牛都朝山下跑。昆汀抓住我的手臂,我们走向谷仓。然后谷仓不见了,我们只好等它回来。我没看见它回来。它从我们后面出现,昆汀把我放倒在牛吃东西的槽里。我抓住它。它也正在离开,我抓住它。奶牛又朝山下跑了,在门那边。

这段乍看之下不可理喻的文字是高明的镜头视角描写。“地面静不下来”是因为小本喝醉后走路摇摇晃晃;“地面不停地向上倾斜,奶牛都朝山上跑”是因为他摔倒了;“奶牛都朝山下跑”是因为他兄长昆汀把他扶起来;“谷仓不见了”是因为他又摔倒了,诸如此类。海明威和凯鲁亚克的“我”虽然喝醉了,但似乎有另外一个“我”在旁观自己醉后的状态,因而他们的叙事角度是客体的。而在福克纳笔下,小本没有“客我”,他的眼睛就像拍摄电影的镜头,读者只能通过这个视角去了解他酒醉后看到的世界。同样地,《喧哗与骚动》中其他类似的创新之处,就有劳诸君在阅读中亲自去体会了。

除了写作技巧的革新,《喧哗与骚动》的语言也突破了常规。很少有作家能够像福克纳这样,在同一部作品之内呈现出多种迥异的文风,小本部分的质朴、昆汀部分的华丽、杰森部分的粗俗和狄尔希部分的沉静,截然不同地体现了各自叙事者的特性。甚至连寻常只用来断句的标点符号,到了福克纳笔下,也承担了更为重要的任务。第一部分由始至终没有出现问句,这是为了表现小本的理解力有所欠缺,分别不出语气的差别。第二部分有大量段落没有标点,作者借此展现昆汀的思维变得紊乱急促。第三部分通过大量脏话来描绘杰森的粗俗。福克纳还大胆地使用了方言,对白不是标准英语,而是美国南方黑人独有的方言。但为了减少阅读障碍,本书译文做了特殊处理,仅在第四部分保留少数段落供读者参考。

总而言之,《喧哗与骚动》是对传统叙事艺术的彻底反叛。一般小说的叙事要素包括角色、情节、背景和主题,人们在衡量一部小说是否优秀的时候,通常参照以下几个标准:角色是否形象鲜明,情节是否引人入胜,背景是否宏大壮阔,主题是否发人深省。但这些标准,威廉·福克纳统统予以拒绝。

其他主要角色的形象都很模糊。直到小说接近尾声的时候,读者才能发现原来小本的眼睛是淡蓝色的,嘴唇很厚,整个人“像一只驯化的狗熊”,他的哥哥杰森“活像漫画里的酒保”。至于昆汀和小卡,福克纳从未描写他们的形貌。

《喧哗与骚动》没有连贯的情节,前文总结的故事梗概是散布在小本、昆汀和杰森意识流之中的碎片,需要读者亲自去打捞,再一点一点拼接起来,这个过程是对读者的理解能力和耐心的极大考验。

和约克纳帕塔法体系中其他作品相同,《喧哗与骚动》也以福克纳的家乡为主要背景,而直到21世纪的今天,密西西比州仍然只是一个落后偏僻、常常遭到遗忘的地方。

后世研究者围绕时间、乱伦、性压抑、种族歧视和经济衰败等话题撰写了无数分析这部小说的论文,但他们无法从中提炼出一个公认的主题。也许威廉·福克纳根本无意传达什么理念,所以才起了这个书名——它来自莎士比亚戏剧《麦克白》第五幕第五场名句:“生活就像白痴讲故事,充满喧哗与骚动,然而没有任何意义。”

但《喧哗与骚动》之所以成为举世公认的经典,不仅是因为它打破了诸多以往叙事艺术的规则,也是因为这场叙事艺术的革命带来了全新的阅读体验。尽管福克纳这部代表作自1929年出版以来一直是晦涩的代名词,但只要克服最初的障碍,熟悉作者的写作技巧和意图,读者将会发现这部小说最奇特的地方:它的阅读感受是浸入式的。普遍而言,一部小说哪怕再打动人心,读者也会清楚地察觉到那是别人的故事。但是《喧哗与骚动》不同,它让读者觉得康普逊家族的衰败仿佛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当然前提是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能够清空一切期待和急于知道前因后果的迫切需求,依次将自己想象成小本、昆汀和杰森,让他们的意识在脑海中流过。而这种浸入式阅读体验能够存在,则是因为威廉·福克纳赋予了《喧哗与骚动》足以和生活本身等量齐观的复杂性。

当代福克纳专家可以合理地宣称他们已经弄明白《喧哗与骚动》大体上的意义,但许多细微之处依旧难以索解。我完全赞同他们的看法。我的译本也许存在某些值得商榷的问题。

#正文

要是所有书籍都以这种方式来记叙,我会崩溃的。幸好只有这本探索形式技巧的书是这样。全书都是在叙事方式的刀锋上探险游走,但是让人觉得美可以作为摘录的语句并不多,语言也许是为了体现人物本色,显得十分质朴无华。

我去……牛逼。这种作品居然能拿到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世界文豪。全文大段文字都不带标点符号,与其说是随意识的自由流动,不显示其阻断性,何况身为哈弗学生的大哥正要去投河自尽……意识像个精神病人也属于情理之中,但作为读者来看,完全是一片混乱,一头雾水,不知道作者想表达什么,时间顺序也是颠三倒四,随处可见的随想回忆穿插完全是碎片化的叙事,和尤利西斯一样。如果所有作品都要这么困难去阅读,那我也对阅读失去了兴趣。昆汀和之前小本的语言很明显不同,充满了更多的优美文词,对景物的描绘细致和生动有趣,值得摘录,也感叹作者观察力的深邃。

或许谁也不曾专心致志地聆听钟表。然而它只要一声嘀嗒便足以让你意识到时间的队伍一直悄然前进。始终惦记一个人造刻度盘上几根机械臂的位置,无非是思维运转的象征。

钟声余音袅袅,隔了片刻才不再颤动。虽然已经听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它在空中仍停留了很久。

父亲说以前你想了解一个人就看他的藏书,现在你得看他借了哪些书没有还 。

我将身体探出窗外,冒着寒风凛冽回首望去。只见他站在原地,身旁是野兔般瘦削的骡子,一人一骡褴褛羸弱,纹丝不动,也没有不耐烦。火车绕过弯道,引擎冒着白气,发出一阵阵短促而沉重的喷气声,他们就那样渐渐从视线里退却,连同那种我原本已经遗忘的独特气质:他们穷苦寒酸,却具备漠视时间的耐心和拘泥凝滞的沉静。

移动着的桅杆光秃秃的,宛如光天化日之下的鬼魅,三只海鸥在船尾盘旋,像是吊在隐形绳索上的玩具。

湿漉漉的船桨在他身旁起起伏伏,像是在抛媚眼,又像是女性的手掌。

桥底是清澈宁静的河水,在阴影中冲刷着石头,发出细语呢喃般的声音,激起的漩涡渐渐平复,映照着旋转的天空。

如果一片叶子在水里泡的时间足够长,那么无须多久组织将会消失,剩下精致的纤维慢慢地摇摆着,像是入睡后的颤动。

争得面红耳赤,本来是绝无可能之事,说着说着变得有点可能,然后是极有可能,最后竟然成了不容辩驳的事实,但这其实是人们谈论愿望时的通病。

一旦遇到故作高深的沉默姿态,便无论什么事情都会信以为真。我想人们尽管常常试图通过言语来自欺和欺人。

他的赤足踏在薄薄的尘土上,比飘落的树叶还轻,一点声音也没有。果园里蜜蜂嗡嗡叫,听着像是要起风,这声音仿佛被某个魔咒封禁在渐强之下,始终只有那么响。小径贴着墙向前伸延,上方树荫如拱,地面洒满花朵,融进了果林深处。阳光斜斜照进林间,稀疏而热切。许多黄色的蝴蝶在树荫下飘飞,宛如艳阳的碎片。

人的问题在于活得不纯粹,因而难免陷入一种亘古不变的虚无,亦即耻辱与情欲的僵局。

开门的时候有个铃铛叮咚响,但只响一下;铃铛挺漂亮,挂在门上很不起眼,铃声清脆而柔和,仿佛经过精心锻造,只是清晰柔和地叮咚一声。门一开新鲜烘焙的面包香气扑鼻而来,里面有个脏兮兮的小孩,双眸像玩具熊的眼睛,留着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你好啊,小妹妹。”她的脸像一杯洒了几滴咖啡的牛奶,店里很温暖,香气四溢,但空荡荡的。“有人吗?”

她看上去像一个图书馆管理员。像是尘封已久的整齐书架上某样东西,与现实隔绝多年,静静地变得越来越干枯,仿佛一丝曾见过人间冤屈的空气。

我们踏上薄薄的尘埃,我们的脚宛似橡皮擦,默默擦去许多铅笔般的阳光斜斜穿过树林在薄薄的尘埃上留下的字迹。我能感觉到湍急的河水又在那片神秘的树荫里静静地流淌着。

那只鸟又短促地啼了一下,看不见它在哪里,啼声毫无意义却又深奥莫测,音调始终如一,然后像刀切一样突然停止

我们躺在湿漉漉的草里喘息着雨像寒冷的子弹落在我后背。

漂亮的脸蛋充满了好奇和震惊的神情,她们的面纱是卷起的,露出了白皙的小鼻子,神秘的眼睛在面纱之下闪躲着。

下山路上日光渐渐变得黯淡,可是它的性质却不曾改变,仿佛正在变化和衰弱的是我而不是日光。

我看见最后的余晖疏慵而安宁地照在沙洲上,在这些镜子碎片般的沙洲之外,灯光在灰白澄净的空气里亮起,微微抖动着像是蝴蝶飘飞了好远好远。

黎明已至,寒风凄冷,只见一面灰色光墙自东北飘来,却没有化成潮气,而是分解为恶毒的微粒,像灰尘一样。

这肖像描写真是入骨三分,形神兼备。

***

【原文】

她曾经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但如今已是形骸枯槁,失去支撑的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到了鼓得几乎像水肿的肚子上才又绷紧,仿佛她的筋肉是勇气与坚毅,早已在光阴中消耗殆尽,唯独骨架依然不屈不挠,如同一座废墟抑或纪念碑,耸立于慵倦而森严的脏腑之上,再往上是那张倾颓的面孔,给人感觉像是骨头长到了皮肤以外,在这个注定要奔波劳碌的日子的早晨,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同时夹杂着那种孩童失望时的震惊神色,然后她转过身回到屋里关上了房门。

新生树叶在呼啸疾风中急躁地飘动着,等到夏天它们将会像手掌那样宽大而宁静,替小木屋遮挡住阳光。

毫无音调变化的喊声以相同的间隔一一从安静的楼梯井降落到彻底的黑暗里,飘到黑暗尽头那扇透着灰色光线的窗子。她喊着,语调没有升降,没有重音,也毫不急促,仿佛她根本不期待听到回应。这速度真是慢得让她既难受又揪心,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发火的时候,储藏间的门终于吱嘎吱嘎响了。

哼唱声悲怆、凄切而肃穆,筛出来的面粉淡淡地、稳稳地飘落在面案上。房间里已经被火炉烘得温暖起来,充满火苗的呢喃声,这时她唱得更响亮了,仿佛她的歌声随着温度逐渐升高而化冻,仿佛正在死寂之中弹出一首无声的乐曲。

外加几处想增添女性气息却搞得不男不女的拙劣摆设,使整个房间毫无生气,像是那种典型的、专供苟合的钟点房。床没人睡过。地板上铺着一件肮脏廉价的丝质内衣,粉红得有点过了头,斗柜的抽屉半开着,上面挂着一只长袜。窗子敞开着。外面有一株梨树,紧挨着屋子。梨花盛开,树枝沙沙地刮着屋子,无尽的风呼呼地从窗口吹进来,让房间弥漫着一股悲怆的花香。

然后阿本又发出绝望的、悠长的哀号声。它没有意义。只是噪音而已。也可能是时间和冤枉和悲伤在两个星球交错的瞬间发出的呼声。宛如一具木乃伊或者一艘空船,这时在场信众方始如梦初醒。他的语调和先前的区别就像昼夜那么分明,具有中音号那种悲伤而浑厚的特质,激起的回声慢慢消逝,却又潜入他们的心灵,在那里继续诉说着。

双手在背后交叠,一副形容枯槁的样子,又驼着背,像是一个多年以来一直无奈地与坚不可摧的土地搏斗的人。甚至就连声音亦不复存在,唯有他们的心灵借助吟唱的律动彼此交流,完全无须言语。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肃穆气息,不再给人褴褛渺小的感觉。两行泪水从她干瘪的脸颊滑落,亮闪闪地流入无数奉献、忍耐和时光刻画出来的皱纹又流出来。阿本在信众的赞叹声和鼓掌声之中坐着,温柔的蓝眼睛充满了着迷的神色。狄尔希坐在旁边,挺直了腰板,仍然沉浸在耶稣受难的故事中不能自拔,呆呆地、默默地哭泣着。狄尔希没有发出声音,她的脸木然地任由眼泪弯弯曲曲地流过凹陷的皱纹,一边走一边仰着头,压根就没想着要把泪水擦掉。他几乎能闻到那场灾难的气息,好像它就悬在他气血翻涌的脑袋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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