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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豪放吴敬梓,是我初冬的隐痛

作者:热爱生活的小霞
落拓豪放吴敬梓,是我初冬的隐痛

落拓豪放吴敬梓,是我初冬的隐痛

文 / 姚筱琼

南京的初冬,秦淮河与青溪两岸,依然有着杨柳依依,花色灼灼的繁盛。只是这种繁盛掩盖着不为人知的衰颓,要用心观察体会,才能看到偶尔离枝的一片柳叶,自是完全失却了水分,轻飘飘落在水面,无声无息。

从桃叶渡一路走来,不知不觉走到吴敬梓故居。

吴敬梓故居坐落于青溪和秦淮河交汇处,与桃叶古渡相连,占地八百平方米,呈长方形,是1997年复建的。

一幢青墙黛瓦的房子和一座精美的石牌坊掩映在茂林修竹之中,构成一个极具江南园林艺术特色的民居形式。南半部分为古桃叶渡,北半部分是吴敬梓故居建筑群,洗砚池后为文木亭,文木亭以北为碑廊,展现吴敬梓有代表性的生活片断的名家绘画,碑廊前,竖有一尊用花岗石雕刻的吴敬梓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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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梓是安徽全椒县人,因老家有文木山房而自称文木老人。

和曹雪芹一样,早年也是官僚大户人家子孙,后来混成个穷作家。他的代表作有《儒林外史》,《文木山房诗文集》等。

吴敬梓移居南京秦淮河畔之后,一度成为文坛盟主。对此,我的感慨是:一个天性豪放的人,最适合做文人领袖。

我能想象,他家就在水边,夏天的时候,古树成荫,修竹茂密,那井台旁、凉亭上、渡口边,到处是三三两两吟诗作对的人,大多喝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一个个说着好听的吴侬越语,巴巴地在那谈古论今,风流倜傥。

行道两旁的各色花卉次第开放,尤其是几棵巨大的老槐树,蓬蓬飞穗的槐花开成一堆白雪,连风和空气也被染上花香。他家穷,但那时还不至于揭不开锅,家里除了续妻叶氏,还请了一个会驾船、会干杂活的老倌子。老倌子其实也不算很老,五六十上下吧,是老家带过来的亲戚,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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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他受叶夫人指派,拿一根带铁钩的长竹篙,勾那枝头上长串长串的花穗,一次勾了莫约三簸箕,滚水烫过,拿到河水里浸泡,沥干备用。叶氏在和面擀饺子皮,说不得,他家一日三餐只供得起槐花馅素饺子了。

这个败家子,干什么不行,非要写诗、写小说,还日日招蜂引蝶似的招徕一帮帮酸腐狷狂的穷文人,他爹吴雯延活活被气死,死前留给他一句话:敏轩,为父虽为你留下万贯家财(两万两银子),但你终究难逃穷困潦倒的命数……你呀,太能作了。

父亲去世吴敬梓才22岁,当真是放浪不羁,敢折腾,玩命折腾。放着家族内部的财产和权力激烈争斗不管,在经历了一场场腥风血雨的变故之后,不思追悔和警醒,反而变得更加心灰意冷,消极厌世和挥金如土。

这个既聪明,又大方的纵酒之人,不仅不善持家,还遇贫即施,家产几乎被他散尽。本来他还有机会官场崛起的,可他无意功名,安徽巡抚推荐他应博学鸿词考试,他竟装病不去,声称自己深恶官场,平生最讨厌官场虚伪的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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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为文坛盟主,又撺掇一班文人在雨花山麓集资兴建先贤祠,钱不够,连自己最后居住的房子都卖掉了,一贫如洗,断粮断炊,五十三岁醉酒而亡,客死他乡。

我在吴敬梓纪念馆看见一座雕塑,很像他醉酒后恣意踉跄的样子。那个背影已经很苍老了,但他当时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

我在他的铜像背后徘徊良久,仿若看到他宿醉之后经过那口水井,用吊桶打水喝,无奈颤抖的手摸不着绳子,最后因无力,吊桶落入井中,发出一声空寂回响,悠长至今。

这个日日醉酒的人,一部《儒林外史》,写了二十年,如果拿到现在,恐怕连南京市作协会员都混不上,更别想充当作协老大、文人领袖了。除了仗义疏财这一点,他哪里有做盟主的样子了?不过他用工笔写南京,倒真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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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南京城里,每年四月半后,秦淮景致,渐渐好了。那外江的船,都有下掉了楼子,换上凉蓬,撑了进来。船舱中间,放着一张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摆着宜兴砂壶,极细的成窑、宣窑杯子,烹的上好的雨水毛尖茶。”

“到天色晚了,每船两盏明角灯,一来一往,映着河里,上下明亮。自文德桥至利涉桥、东水关,夜夜笙歌不绝。又有那些游人买了水老鼠花在河里放。那水花直站在河里,放出来,就和一树梨花一般,每夜直到四更时才歇。”

读吴敬梓的文字,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

此时在南京,他已经穷到靠卖文为生了。曾经体验过的锦衣玉食,盟主地位,都成过眼烟云。他的社会身份到秀才为止,博学鸿词考试,他也推掉了。若是填写档案,估计也只能填个“高中”。但可以看出,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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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你们这样欢乐无忧,我只有含着眼泪微笑。”到了穷途末路,他反而始终是微笑的。

他不仅在秦淮河对着河水笑,还对着屋前屋后的青竹笑。青竹御风,发出飒飒笑声,他只喝了几口酒,也会发出同样笑声。毕竟,笑也是穷,不笑也是穷。笑也是死,不笑也是死。

“转眼长夏已过,又是新秋,清风戒寒,那秦淮河另是一番景致。满城的人都叫了船,请了大和尚在船上悬挂佛像,铺设经坛,从西水关起,一路施食到进香河。十里之内,降真香烧的有如烟雾溟蒙。

那鼓钹梵呗之声,不绝于耳。到晚,做的极精致的莲花灯,点起来浮在水面上……从大中桥到清凉山,一条街有七八里路,点得像一条银龙,一夜的亮,香烟不绝,大风也吹不熄。倾城士女都出来烧香看会。”

吴敬梓在南京,住的是秦淮河边的河房。秦淮河在大江大河面前只是一条小水沟而已,并且,这水沟现在由于污染,已经有些发臭了,但当时它在吴敬梓的眼里,是美丽的。在他笔下,也是美丽的。不仅仅只是美丽,而且是用来指代整个南京的人文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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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如今的吴敬梓纪念馆,是从别的地方搬到现在这个离桃叶渡不远的河边。我个人也觉得,这个地方更适合做他的纪念馆。只是有些遗憾,我没能进馆参观他的馆藏。据说那天有个茶文化活动包了馆。表哥在跟馆长据理力争,说这是国家的财产,你们有什么权力包馆,凭什么鸠占鹊巢,还不让游人参观?

哥哥的南京官话抑扬顿挫,声音大,近乎吵架,但依然不抵乡野村夫的气势,我不用想也知道结局,尽管道理是他对,但结局他会输。

果真他就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我笑话他:你跟她争什么争,不怕把自己累到?他说:这怎么就累着了,如果全中国的公民都像你一样没原则,动不动就妥协,我想这个国家也没搞头了呢。我说,好好好,有你在,国度秩序安然,人们素质越来越高。“当然了”,哥哥理直气壮回道。

我挑刺他道:你跟她说,湖南来了一个作家,这话有些不妥,感觉你本意想借作家的名头压别人,搞特权,我并不认为作家就有这个特权,更压不了人。

他顿时哑口,词穷了半晌,喃喃道:我只知道,纪念馆是任何老百姓都可以参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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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懒得搭理他,独步到敬梓亭,琢磨着亭柱上的对联:桃叶渡边粗茶淡饭,东关头处作贱弄弦。我在想,这副对联成为一个作家的真实写照,是社会的悲哀,也是人类的悲哀。

现在,全民崇尚旅游热,因吴敬梓在《儒林外史》有三回描写贵州镇远和铁溪的文字,镇远也把铁溪打造成旅游胜地了。

我和哥哥说起这事,这做学问的教授果然记得文字在第几章节,大致写的什么内容。

“果然镇远有个风俗,说正月十八日,铁溪里龙神嫁妹子。那妹子生得丑陋,怕人看见,差了多少的虾兵蟹将护卫着她嫁。人家都要关了门,不许出来张看。若是偷着张看,被他瞧见了,就有疾风暴雨,平地水深三尺,把人民要淹死无数。此风相传已久。”

我到过铁溪两次,一次为了看看吴敬梓在《儒林外史》写过的铁溪究竟啥样,第二次是为探寻铁溪源头。

铁溪位于镇远古城北面4公里,总面积约50平方公里。一条寻常而普通的溪壑,如今托吴敬梓的福,成了国家风景名胜区舞阳河十大景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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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铁溪,一条清澈的小溪在路坎下欢畅流淌,两岸山峦笔陡,植被茂密,有种绿得逼人的冷气。铁溪龙池,就是吴敬梓笔下龙神嫁女的地方。穿过一片葱郁的水竹林,一池碧水出现眼前,泛着异样的蓝光,水面如镜,深不见底。

这种蓝,不同于天蓝、宝蓝,而是犹如大海一般的湛蓝,带着大海一般的神秘和深邃。《黔记·山水志》有云:“四面高山,中有池,云气蓊郁,白日晦冥,盖神物所居云”,道出了龙池的神秘与传奇。

《儒林外史》总共五十回,其中三回写到镇远,在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将军大战·歌舞地酋长劫营”里,吴敬梓描写了以镇远为背景的一场战争,场面是朝廷派官兵进剿镇远,扑灭苗民起义。虽然人物是虚构的,但镇远镇署、铜仁守备、协、营参将都是史实。细细考察,也有历史人物原型,那就是他的朋友杨凯。

杨凯解甲之前是个武官,官至湖广提督后被革职回江苏真州老家。雍正十二年(1734)苗民首领包利、红银起义,杨凯领兵作战,并向雍正上“杨凯密奏黔省苗疆情形折”。镇远为官兵指挥作战中心,杨凯对此十分熟悉。吴敬梓与杨凯交好,从他那里听到许多有关苗疆、镇远的战争情形,根据叙述写成小说,使得镇远名扬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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