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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阿乙:我总是拿命来迎接、经受这个世界,但最终却被放逐进更深的孤独

作者:第一读者

城市的规模在急剧扩大,可人们的生活圈子却越来越小了,人与人之间更为疏远了,虽身处灯红酒绿的喧嚣闹市却难以掩饰内心的孤独。那么,孤独是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在文学领域,“孤独”有着自己的形象谱系。如卡夫卡的《城堡》,加缪的《局外人》,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鲁迅的《孤独者》,郁达夫的《零余者》,余华的《活着》……这些经典文本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无一不是“孤独者”的生命体验。在随笔集《寡人》中,青年作家阿乙将自己孤独与漂泊的经历化作一篇篇细小的叙事,塑造了现代生活中独特的个体“孤独”精神画像,也展示出一种有力度有质感的生命。

作家阿乙:我总是拿命来迎接、经受这个世界,但最终却被放逐进更深的孤独

从2008年出版第一本小说集《灰故事》开始,阿乙就被荣誉团团包围:《人民文学》中篇小说奖、年度青年作家奖,凤凰网年度十大好书奖(《寡人》),《小说选刊》双年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蒲松龄短篇奖、林斤澜短篇奖、华语青年作家奖……对于自己的名气,阿乙并没有很大的感受,甚至坦言:“我不能说自己是作家,我只是个写作者。”

很长一段时间,阿乙都是一个人生活,很孤独,他最喜欢自己《寡人》这本书,“寡人就是孤家寡人、单个的人的意思,也指很孤单的来到城市的务工者”。阿乙出生在江西的一个小村子,警校毕业后分配至县乡下派出所工作,几年后他辞去了稳定的警察工作,前往郑州、广州做记者,之后几经辗转来到北京,而北京又似乎并不是他漂泊的终点,反而更像是另一平台上的漂泊的开始,飘荡于都市,寻找着自己的栖身之所。《寡人》内容选自阿乙青年时代的博客和日记,那时的阿乙正从乡下走向城市出租屋。阿乙以本书完成了孤独而坦诚的心灵记载,也走上了从警察艾国柱(阿乙的原名)到作家阿乙的蜕变之路。暗恋对象、父辈祖辈、职业生涯、思想火花……阿乙后来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很多都可以在这本书中找到源头,比如在《模范青年》中,周琪源依然没有走出县城(《于连》);火车那时给县城带来凶手(《偶然》),后来火车升格为高铁,又带来了《骗子来到南方》里的骗子唐南生……。

作家阿乙:我总是拿命来迎接、经受这个世界,但最终却被放逐进更深的孤独

“‘家具又长高了。’这个奇异的句子来自古巴作家阿莱霍·卡彭铁尔的《回归种子》,一部讲述时光倒流、返老还童的小说。类似的尝试在马丁·艾米斯的《时间箭》、菲茨杰拉德的《本杰明·巴顿奇事》以及李沧东的电影《薄荷糖》中都有呈现。我是在编辑书稿时意外撞进这个魔圈的。我需要在博客、笔记本里选取这些年来的叙事内容。仅仅为着方便,我从最近更新的一篇开始看,看了很多天,一直看到久远的上世纪。在这历程中,祖母从坟墓中走出来,走向卖橘子的小摊,中风的父亲健步如飞,姐姐失去皱纹,而被我伤害过的人还在展露那仿佛蹚过冰河坚毅而天真的笑。一切不幸都在消失,物体正从悲哀的黄昏向生机勃勃的早晨行进——只有我像霉烂的木桩,始终钉在时间的河流里……”“我像块阴暗的石头,大多数时间待在房间。既不立足于人间,也不存在于冥界,就是在阴阳重叠之处孤零零地活。所见世界早已萧条,有着昏暗而透明的光芒,就像天空涂了一层薄薄的硫黄,同时四周在刮陈腐的冷风。有一天,一个人跟我说:‘我看你就是个活死人。’‘是呀,我是。’我很少自辩。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不想改变,而是体内总有一股懒惰而深刻的力量将我拉下去。我觉得自己是个操蛋的人,有时不是为了去兑现不好好活的诺言,而仅只是为着赐自己一张安稳的放荡之床。”《寡人》并非纯粹意义上的日记或者博客,用阿乙自己的话来讲,这些是“小叙事”。从2011年一直回到2005年,回溯一个写字人的心灵史,直到那隐秘的源头,在获得阅读的审美体验的同时,一串鲜活的生命历程和敏感的灵魂记录也随之浮出纸面。著名评论家李敬泽对阿乙的这种写作表示肯定,他说:“阿乙的写作展现出了一个更远、更大、更隐蔽但更真实的中国。”

作家阿乙:我总是拿命来迎接、经受这个世界,但最终却被放逐进更深的孤独

在阿乙看来,《寡人》“不是一本轻便随意的书”。“我习惯在一件事(或一个场景)刺伤或者严重影响我时将它记录下来。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的人,因此觉得那些事也会刺伤和影响别人。我很孤独,也很坦诚,我剖析别人,也剖析自己。相比小说,这些文章更像是心血,而不仅仅是一件出售的产品。我总是拿命来迎接、经受这个世界,毫无保留。但它最终还是将我放逐进更深的孤独。”

当然,阿乙主观上也是想通过这样的“小叙事”讲述他生命的“大故事”,“从乡村游历到县城、省会、沿海城市、直辖市、首都,未来还想去纽约”。而关于这充满创伤和苦痛的流浪生活的一切,在阿乙自己的生命认识里,有着一个隐秘而浪漫极致的开头。《寡人》的最后一章名为“起源”,命名便给予了它意义,时间回溯到最前面,来到1995年2月10日,他这样写道:“今天我看到她。她坐在角落,微弱的光芒一直停在她脸上。她在想着一件事,或者什么都没想,一股哀怨的气息像涌泉从眉宇间汩汩流出。她的眼睛在发怔。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我像一个深受感染的旁观者,揪心地看着她。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异性,像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进来。”

当然,除了孤独,《寡人》也有让人泪目的温暖。文章《子宫》所写的是作者的爷爷在临终之前的一段生命历程。在爷爷死后,作者写道:“现在,当我孤独得想念一只梨子的时候,我想念爷爷;当我孤独得想念一盆炭火的时候,我想念爷爷。我想念他和他的祖辈所繁衍出来的层层温暖,他们自绝于火车轮船,宁可摘草而食,围火而谈。而在那个凄寒的县城,我的爷爷只会做一件事,他站在二楼,伸着一把丑旧的雨伞,像老母牛那样温柔地喊:‘带伞啊,带伞,你们带伞啊。’我们这些人,在江南漫长的雨季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作家阿乙:我总是拿命来迎接、经受这个世界,但最终却被放逐进更深的孤独

阿乙有着与卡夫卡一样敏锐的触觉,而他笔下的描写,能让人像看到卡夫卡那些残碎的小文一样地惊喜。2011年,也就是《寡人》初次出版的当年,阿乙凭借该作品获第十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佳新人奖,其授奖词为:“阿乙随笔集《寡人》,是他迎风怒吼之后的空旷回音,也是他朝向内心的一次自我整理。热闹之余是寂寥,狂欢过后是狼藉,尽管阿乙在愤怒与冷静之间举棋不定,但他的写作能力、人生见识不容置疑。”

2021年,译林出版社启动新版阿乙作品出版计划,新版阿乙作品将以全新装帧形式与读者见面。此前已出版首部作品、中短篇小说集《骗子来到南方》。《寡人》是新版阿乙作品的第二个品种,也是首版十年之后的重版回归。新版由新锐设计师谢翔操刀设计,立足文本打造整体设计。封面选择一双破旧的鞋子作为主视觉图,一方面以鞋子象征阿乙由县城到城市、由警察到作家走过的人生之路,另一方面以鞋子破旧、鞋带松散比喻一种难以出门的孤独感,进而引申为“孤独”的境遇。

10年后的今天,回过头再看《寡人》,阿乙在接受《读者报》记者采访时也是感慨万千,他坦言:“感觉年轻时的自己会更渴望把自己的想法、处境、被动、障碍诉说出来,而现在处于中年会节制一些。”(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

编辑:王欣 责任编辑:董小玥 审核: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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