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 夢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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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做夢，常常聽到身邊的人講述他們各自的夢境。他們的夢中充斥着兇殺，鬼怪及各種超現實事件。我做的夢從來跟這些内容無關，就好像從一頁一頁的正常生活中突然提取出了某個片段。沒有邏輯，又有幾分荒誕。從來沒讀過關于釋夢的任何專著，覺得透過科學理論的放大鏡去分析看待光怪陸離的夢，會讓一個新鮮的夢變成失去水分一樣的幹枯慘白。把荒郊邂逅的野花經過精心修剪做成供人觀賞的瓶花，雖美但少了原始的味道。是以我隻會咀嚼我的夢境，好像回憶一部早年看過的電影。忘了其中的線索，但一些畫面想起來仍然能被觸動。

夢中總是去到很多熟悉的地方，有的地方則是一無所知。

一次夢到跟母親去了鎮上舊日的禮堂。那是個早已廢棄的禮堂，上學的時候學校曾組織去裡面看過兩次電影，有種灰撲撲的陳舊感。結果在夢中進到裡面才發現原有的格局發生了改變。找不到一個熟人，有種人去樓空的感覺。恍惚中聽到外面鑼鼓喧天，出去看到街坊鄰居坐着卡車從禮堂前經過，唱着歌舞動着紅綢，仿佛回到激情澎湃的那個狂熱年代。我和母親被裹挾在裡面，在密集湧動的人流中最終互相迷路失散。

一次夢到翻過了老家屋子後面的山，看到大片的寺廟。這個畫面在夢中曾出現過很多次。每次都是一個人進去參觀，所見卻都不同。有時看到廟中正在舉行某個儀式，有時則是空蕩蕩的院落，好像裡面的人在一瞬間消失不見，還殘留着新鮮生活的餘溫。最近一次在夢中看到自己站在山頂俯瞰那些隐隐約約的寺廟群，被堆積的雲深埋在裡面。有肥胖的綿羊像氣球一樣飄着從雲裡面一隻一隻顯現出來。

一次夢到徒步旅行。途中聽到有人從後面追上來打招呼，回頭意外發現是微網誌裡的一個朋友，不曾在現實中見過面。和他一起停下來抽煙，看到天空一片雲是清晰的一匹馬的形狀。拿出手機拍照，調整擺弄角度的間隙，那匹馬已經逐漸消散了，最終手機裡什麼都沒拍到。

一次夢到一片環形的水域，中間是個島。相似的夢還做過好幾次，是以覺得熟悉這個地方。去到那個島上的交通工具是熱氣球，不同于正常的乘坐方式，我們必須要用手緊緊抓着從氣球上垂下來的繩子。是以一路驚險，好在風景奇異，途中有經過清澈見底廣闊如同深海的水面，一時又穿過幾道走廊，邊上是長勢繁盛的奇花異卉。看到底下有貓在試圖追逐我們。

一次在夢中看到一位紮着頭巾，身穿粗布衣服的老婦蹲在一處深潭旁邊漿洗染過的布。潭水十厘清澈，能清晰看到老婦的身影。她一邊有規律地勞動着，一邊哼着歌謠。她的嗓音純淨清朗，像當時碧空中的烈日。看到已經洗完的布在風中上下翻飛，有靛藍色還有姜黃色。布邊上細密勻整的手工針腳清晰可見。

一次在夢中回到西安。獨自去到一個古意盎然的地方，發現那裡有種非常有趣的觀影方式。影院外部設計像老家鎮上的舊日禮堂，有人在門口擺設支架放着籮筐售賣電影。影片如同一張一張的黑膠唱片被裝在磨損陳舊的牛皮紙袋裡，一個紙袋就是一部電影，售價大概五十到九十塊不等。選好電影，被販賣電影的人引領到一處專屬于自己的觀影通道，非常陡仄，啟動機關，起降幾次，終于進入到獨屬于一人的影院。

夢中看到父親開着一輛敞篷車，我坐在他的邊上拍照。不知道目的地，隻是一直往前開着。道路狹仄，兩旁是幽深的密林。雨霧中彌漫着朦胧的濕氣。後來前面隐約出現了遊樂場，人聲鼎沸，有齊齊站着的一排豔舞女郎穿着白色蓬松褶皺堆疊的紗裙，整齊做着踢腿的動作，分明看到她們光裸的大腿随着規律的動作暴露出來。

夢中去了一個陌生的村莊。人們如同被施了魔咒，他們都在專心緻志玩一種奇特的銀色傘狀自制玩具。跟他們搭話，卻得不到任何回應。所有的人隻是一門心思在那裡玩，好像那就是他們的日常生活。

還有一次在夢中看到人們在逃難。被驚慌失措的人流裹挾着一路跌跌撞撞向前，像是剛剛爆發了一場動亂。後來終于停下，看見當地皮膚蠟黃挽着發髻的女人擺起長攤售賣特色小吃，美味但價格昂貴。曾經在中學曆史課本上見過一張美萊村慘案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穿着紅色的衣服，表情凄苦。奇怪地發現眼前賣小吃的女人跟照片中的女人一模一樣。

夢見在日本。下着大雨，一個家族正在舉行一個家庭儀式。女人身穿白色和服排成一列，一個樂師敲擊一具木器發出铮琮的聲音，旁邊一個歌人哼着奇怪的調子，蒼涼凄清。儀式結束，一個女俾被推出來責打，原因是她做出了越軌之事。

一次夢到在一個島上，有年輕女子手劃竹筏擺渡，我像是在趕路，急忙跳了上去。記得很清楚，左邊的一個地方叫做“道”，右邊的一個地方叫做“井”。她沒等我訓示，便自行往“道”的那個方向前行，我問她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那裡，她不說話隻是微笑。看到有銀色的魚躍出水面。

一次夢到自己在一個荒野上的浴室洗澡，沒有頂棚，一扇破敗的門在大風中開合，天色陰郁像要下雨。焦慮地脫了衣服卻不敢開水，看到旁邊有一赤裸女人兀自洗得投入。

一次夢到坐陌生人的車去到另一個陌生人家裡做客。牆上有舊年代的鏡框，爐子火光正好映在上面。後來爐火熄滅，聽到裡面有響動，過去看卻沒看到什麼。裡面響動聲後來越來越大，幾個人合計用鈎子把裡面的東西勾出來。後來我們在爐子裡面發現了一張豬的臉。

喜歡的日本攝影師在書裡說到旅行。他說，倒不如說旅行正是為了讓承受着生命之重的自己，将瀕臨極限的負荷抛入未知的時空，然後在形形色色的邂逅中，謀求新的自我意識的覺醒。通過沉睡在我體内的、由過去經曆形成的諸多記憶，與因預感未來而生的記憶發生的互動感應，發現、預知平時未必能自覺的另一個自我，這種發現行為的實踐形式之一，就是旅行。如果說旅行是一種自我再生，又是對于未來的一種回報的話，那麼“人類皆旅人、人生即旅途”的譬喻也可以說得通。

是以我想每做一個夢都是一次旅行。一生一夢，做夢的人都是夢旅人。

(全文完)

<b>本文作者“重爾.張望”，現居北京，目前已發表了58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群。下載下傳豆瓣app搜尋使用者“重爾.張望”關注ta。</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