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客:大石落地
今天送的書是英國布克文學獎獲獎圖書《彩排》。
小編會在文末出一道題,從答對題目的讀者中随機選出一位,送出這本書。為了確定送書盡可能公平,一個使用者id請隻留一個評論。
上期獲贈圖書的是“品品1205”,請發郵件到[email protected]告訴我們您的聯系方式。

小的時候,曾經苦大仇深地思考人生,有時候忽然會打雞血一樣自言自語,好像自帶追光燈在舞台上,說出來的話也許現在聽了會發笑,就像看《彩排》的感覺,像戲劇多過小說,可又像人生多過故事。
《彩排》的故事發生地之一是一個戲劇學校,充斥着各種戲劇理論和表演方法。隔壁阿比格蘭其高中發生的師生戀的新聞成為了這所戲劇學校學生的年度大戲的素材;學生不停進行着各種表演練習,用各種方法努力靠近事件的主角以達到表演的真實。
作者埃莉諾卡頓讓每一個人在書裡滔滔不絕地互相傾訴的描寫方式,讓小說顯得理性結構化而且直白,好像舞台上的人物總是要把心裡話用台詞說出來一樣,他們講自己對于互相的看法,對于新聞的看法,自己的困惑糾結,甚至講自己的幻想,仿佛一台大戲在讀者面前上演。
可風暴中心——師生戀的主角女學生維多利亞和薩拉丁老師對于這件事情的直接反應完全沒有被正面描述過,就像龍卷風的風眼處恰恰是最平靜的一樣,他們是不是發生過關系?他們是如何選擇對方?他們是什麼時候又是如何開始這段關系?……這一切的一切像一個黑洞吸引着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和好奇,然後吞噬進無盡的沉默裡。沒有人有勇氣去探問到答案,隻敢在自己的腦子裡一遍遍彩排,試圖還原自以為的真實。
作者筆調非常冷靜,讓人看不出年輕作家将自己代入某一個角色,灌注某一段生活經驗在這個角色身上的習慣性寫法。
于是戲劇來自于真實,又反噬着真實,可當你以為他們說的都是事實的時候,維多利亞和薩拉丁的身影又會不經意出現在字裡行間,提醒讀者:“诶,我們可沒有為這些說法買單。”
是以彩排的是一出戲,而彩排本身又像是一道防禦機制,即是戲劇學院的學生為了完成表演作業必須經過的過程,也是孩子們進入成年人的世界前的準備。因為孩子似乎總是擁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于是成長就像是經過考驗最終成就一場物是人非的表演,在通往大人世界的路上,孩子們嘗試着和大人一樣的生活,愛和性,痛苦和迷茫……
他們用力體會一樣的情感并表現一樣的反應,但總有一點點錯開的距離。就像故事的女主人公維多利亞的妹妹伊索爾德,她站在離真實最近的地方,但是什麼也不了解。
在這本書裡作者寫了好幾個老師,就像當年我們記憶中的老師一樣,很少直接記得名字,總是用科目代稱:表演老師、形體老師、聲樂老師……但作者塑造在戲劇學校之外唯一面目清晰的老師便是薩克斯風老師,她有時候刻薄冷靜(一般面對家長),有時候溫和親切(一般面對孩子)。
在書中她提供了最切題的一次對白:“要記住,對你女兒來說,她這麼多年以來所積累的所有生活知識,相對于她日後會經曆的所有事情來說講,隻是一種彩排。要記住她最感興趣的事就是所有事情都走向錯誤的方向。……”
她道破本質,可又迷失在自己的情感世界裡。孩子們對她與其說像對一個教導技藝的老師,不如說像一個心理醫生,伊索爾德、朱莉娅、布麗奇特紛紛來到這裡擦拭琴具,表露心迹,她望着她們,像望着某一個節點的自己,給一些人以共鳴,給一些人以指引,給一些人以似是而非的嫉妒。
多虧了布克獎,不但改善了卡頓的住房條件,還讓她這部處女作裡少男少女們佶屈的心事和聱牙的台詞,沒有埋沒在一堆堆國外小說賺人熱淚的情感故事和千回百轉的懸疑情節裡了。
縱使我們翻開書頁,發現在那樣複雜的結構和彷徨的心路後面是自己已經那樣生活過,或者那樣思考過的似曾相識。去重溫那樣的心事,跟着主人公再進行一次自我糾纏的思索,可能也沒有時下搭配夢幻的愛戀或者升華的熱血的青春小說看起來那樣過瘾。可畢竟人生需要一次次的彩排,好讓我們下一次上場的時候,可以閃閃發亮。
伊索爾德吹奏了六小節後磕磕絆絆起來。
“我沒有練習,”她馬上說道,“但我有理由,你要聽嗎?”
薩克斯風教師看着她,一邊呷着紅茶。借口幾乎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伊索爾德先用了點時間把自己的短裙撫平,與此同時做着準備。她吸了一口氣。
“昨晚我正在看電視,”她說,“爸爸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手微微扯着領帶,仿佛被它勒得喘不過氣來一樣,最後他幹脆把它解下來放到一邊——”
她把薩克斯風從挂帶上解下來放到椅子上,模仿父親的樣子去松挂帶,好像它特别緊一樣。
“—— 他說坐下吧,盡管我一直都坐在那兒,然後使勁地搓了搓手。”
伊索爾德使勁地搓着自己的手。
“他說,你媽媽認為我暫時還不應該告訴你這些,但是你姐姐在學校被一位老師欺負了。”這時她飛快地瞟了薩克斯風教師一眼,然後看向别處,“然後又補充了一句,‘性侵犯’,怕我認為那老師隻是因為不守交通規則之類的小事說了她幾句。”
頭頂的燈光暗了下去,隻剩下一盞燈照在她身上,閃爍着蒼白的藍光,清冷的光芒就像是電視螢幕在開關機時發出的熒光。薩克斯風教師遁入陰影之中,半邊臉色鐵青,另外半邊則是蒼白,随燈光若隐若現。
“然後,他開始以一種怪異而忐忑的聲音,小聲地講起那位不知是薩拉丁還是什麼先生的事情來。講他怎麼教進階爵士樂隊、管弦樂隊和進階爵士樂團,課程如何全部安排在星期三上午,一節接着一節。講我若是想參加爵士樂隊,那麼到六年級就會碰上他,但是因為爵士樂隊的課與無闆籃球課時間沖突,是以我必須從兩者當中做出選擇。
“爸爸就用這種驚恐的表情看着我,好像我就要做出什麼瘋狂之舉,又或是突然變得極度情緒化,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樣。于是我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回答——”
伊索爾德在沙發旁蹲下,把手攤開,鄭重地說:“親愛的,據我所知,開始的時候他表現得很不明顯,有時隻是輕輕地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就像這樣。”
伊索爾德伸出指尖,輕觸薩克斯風的頂部,薩克斯風側卧在椅子上,随着她手指的觸碰,開始發出勻速的聲響,像是心跳。薩克斯風教師坐在那兒,非常安靜。
“然後,偶爾在兩人獨處時,他會靠近她,深嗅她的發香——”
她把臉頰抵到薩克斯風上,沿着它的側面一路嗅下去——
“——就像這樣,飽含試探卻又羞澀暧昧,因為他還不知道她是否會接受,不想讓自己早早出局。但是她很順從,因為她也有點兒喜歡他,甚至還有點兒一見鐘情的意思,很快他的手便順勢而下,再向下——”
伊索爾德的手順着薩克斯風旖旎而下,沿着喇叭的邊緣遊走——
“——向下,而她似乎也開始做出回應,有時她在課上沖他微笑,讓他的心跳加速,而當他們在器樂室或是放學後單獨相處,又或是開着他的車去兜風時—— 他們有時候會開車去某個地方—— 總之就是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會稱她‘我的吉蔔賽女孩兒’。他會一遍一遍地這樣叫她,‘我的吉蔔賽女孩兒’,而她也希望自己能說些什麼來回應他,一些能在他的耳際呢喃的低語,一些最最特别的、他從未聽過的情話。”
背景音樂停了,伊索爾德看着她的老師,說:“可是她什麼也想不出來。”
燈光重新開啟,跟平常一樣。伊索爾德憤憤地把自己扔進單人沙發裡。“但是無論如何,”她生氣地說,“她已經沒有時間再想了,太晚了。她的朋友們已經開始注意到她最近反常的樣子,就是那種把下巴放低,側到一邊,像是與人調情一般的樣子,事情就這樣開始失控,像是紙牌砌成的城堡,不攻自陷。”
“我明白你為什麼沒有時間練習了。”薩克斯風教師說。
“就算是今天早上,”伊索爾德說,“去學校之前我吹了幾個音階什麼的,可我剛一開始,她就露出一副‘你能不能有點良心啊’的樣子,之後就裝哭跑出了房間。我一看就知道她是裝的,因為如果是真哭的話,她就不會跑開了,巴不得能讓我看到呢!”伊索爾德用短裙飾針的一頭戳着膝蓋,“他們現在把她當成一件該死的工藝品!”
“有那麼反常嗎?”薩克斯風教師問。
伊索爾德對她翻了翻白眼。“這很惡心好不好,”她說,“就像孩子們把自己的寵物打扮得跟真人一樣,穿上衣服戴上假發什麼的,然後讓它們立起來用兩條後腿走路,還大肆拍照一樣惡心。就是那樣,但是比那還變态,因為你能看出來她有多享受這種待遇。”
“我确信你姐姐不會覺得那是享受。”薩克斯風教師道。
“爸爸說,要等薩拉丁先生得到應有的裁判,锒铛入獄,還不知要過多少年呢。”伊索爾德說道,“所有的刑偵檔案上都寫着‘猥亵少女’,可到那時哪兒還有什麼少女啊,她早就長成了和他一樣的成年人。就像是有人故意破壞了犯罪現場,還在原地重建了什麼幹淨而閃亮的東西,将之徹底掩蓋。”
“伊索爾德,”薩克斯風教師說,語氣前所未有的肯定,“我相信他們之是以害怕,隻是因為他們知道罪惡并未消失,而是悄悄地潛入她的體内,迅速地抽枝發芽,而那粒種子卻早已永遠地消失在了一個不為人知而又無處可尋的地方。他的罪惡隻是一次行動,在午間明媚、煙塵彌漫的陽光下一次愚蠢的、極具毀滅性的摸索。而她—— 她的罪惡卻是一種狀态,一種已經深植内心并将永遠無法消除的病态。”
“我爸爸不相信原罪,”伊索爾德說,“我們是無神論者。”
“人總要吃點兒虧才能學會開明。”薩克斯風教師說。
“讓我告訴你他們為什麼這麼害怕吧。”伊索爾德說,“他們害怕是因為她已經擁有了他們全部的認知,他們害怕是因為在她面前自己已再無秘密可言。”
薩克斯風教師突然起身走向窗戶。沉默許久,伊索爾德才再次開口:
“爸爸隻是說:‘親愛的,我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但重要的是現在我們知道了,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
……
題目來了:伊索爾德吹奏的是什麼樂器?
a、單簧管
b、雙簧管
c、薩克斯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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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持 王木木 設計 李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