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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沒有你:八旬父母的經典愛情永不落幕(紀實)羅滿元九死一生:“死”去的父親複活了寸步不離:母親成了父親的專職“翻譯”愛在心底:聽父親講那最浪漫的事

作者:羅老二

母親說走就走了。

3天前,她還清醒的時候,對服侍她的大姐和二姐說,如果她要“走”了,請避開上午11點到下午3點這段時間,要是在這段時間有“緊急情況”,就用“曆書”墊着她後腦,那樣她就能“挺”過去。随後,她鄭重地将一本經過算命先生畫過符的“曆書”交給大姐和二姐,說“避開那兩個時辰,對後代有好處”。但是,母親沒有用上那本“曆書”。

2006年8月5日上午10時25分,在離11時還有半個小時前,在我的老家湖南省東安縣羅家村,母親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聳了聳肩,雙手一攤,就停止了呼吸。我們9個兄弟姐妹和我們的妻子丈夫及其兒女一齊圍在母親的床前,看到了人世間一次最偉大、最無私、最安詳而又最美麗的人生謝幕。我們頓時哭得倒天倒地。

當天深夜,癱瘓的父親突然提出要跟我們一起守靈。我們把父親擡進靈堂,父親坐在輪椅上,撫摸着水晶棺,看着躺在棺内的母親,一陣接一陣地哭。我們怕父親過度悲傷,便勸他回房休息,他說什麼也不肯,還一邊用已經很不靈便的左手比劃,一邊“啊啊”地說。

母親走了,父親的話我們一個人也聽不懂,隻能猜。後來,我們找來一塊小黑闆,父親便用左手在小黑闆上艱難地寫下“83”“85”和“3”三個數字。我想了想,便對父親說:“您是不是說,老娘今年83歲你85歲了。現在老娘走了,您感到很孤獨,您舍不得她離去,您想再陪她3個小時……是不是?”父親點了點頭,然後又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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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春節過後不久,已經在城裡生活了七八年的父母決定回到鄉下老家居住。他們說,都已經80多了,葉落歸根。父親雖然已經偏癱10多年了,但體質還很強壯,牙齒好,飲食好,耳聰目明,每天在家裡要看一兩出戲曲vcd,母親陪着他,兩人邊看邊說;母親更是紅光滿面,手腳也很靈便,每天除了照料父親的日常生活,把家務活幹得井井有條外,還要攙着父親到街上轉轉,到公園散散步。

可回到老家不久,父親就出事了。2004年6月9日,連續病了幾天的父親突然在家門口摔了一跤,不一會就昏迷了。當我和小弟弟聞訊從長沙和廣州趕回家裡,在永州工作的大弟弟已經把父親送到市醫院搶救,母親和大弟弟已經在床邊守護了一天一夜。這已經是父親第三次中風昏迷。醫生說,父親原來是右腦栓塞,現在左腦也栓塞了,可能救不活了。母親對醫生說,父親常年吃藥,抗藥性強,你們把藥用“猛”點,說不定救得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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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的老家老屋

我們三兄弟日夜守護着父親,母親不聽我們勸阻,也堅持陪在病房裡,累了就伏在床沿上打個盹,醒過來就摸摸父親的臉,翻翻父親的眼皮看有沒有反應,然後又輕輕地為父親做按摩。親朋好友川流不息地來探望父親,當看到83歲的父親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三個管子進(氧氣管、打點滴管、鼻飼管)一個管子出(導尿管)”的時候,都流淚,都搖頭。有的長輩還把我們三兄弟拉到旁邊,關切地提醒我們要有心理準備,做好最壞的打算。可母親堅持說,父親命大,當時沒死,那就有救。

果然,經過一個星期的“強化”救治後,父親熬了過來,與死神擦肩而過。那天中午,父親的手在母親的手中突然用力地動了起來,然後睜開眼睛看着床前的母親,最後擡起已經癱了10多年的左手把鼻飼管拉了出來,又把氧氣管扒開。我們看得目瞪口呆,母親卻笑着對我們說:“你們看,這不是又活了?!”父親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們,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隻好又擡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了幾聲。母親俯下身子,問父親:“是不是想吃飯了?”父親趕緊點頭。我們扶起父親,母親一小勺一小勺地給父親喂稀飯。吃過之後,父親又一頭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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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父親複活了!全家人很是高興,母親細心地為父親喂水

“死”去的父親複活了!我們全家人很是高興。雖然父親可能永遠隻會“啊啊”地嚷不會說話了,可能永遠隻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輪椅上了,但父親能夠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因為,隻有父母都健在,我們9個兄弟姐妹才會在節假日團聚在雙親的身邊,才會享受到一個完整大家庭的快樂和幸福。母親比我們有更深切更真切的感受。她知道,我們9個兄弟姐妹都“飛”出了老家,他們過好日子安享晚年早已不是問題,他們同時活着的意義,也早已超越了自己的生命價值,更重要的是為着把我們全家人的親情釀得更濃更酽更持久。是以父親病情一好轉就要吵着回老家的時候,母親便反複勸父親不要性急,再在醫院住一段時間。開始,父親說什麼也不同意,後來母親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父親終于點頭答應。父親病情穩定出院後,母親又勸父親留在永州城裡的二姐姐家,說是“繼續觀察一段時間再說”。母親其實是想讓父親不再回老家,以免再發生意外。

可最終,母親還是沒有拗過父親。在母親和二姐姐一家的精心照料下,父親康複得很快。兩個月後,父親決意要回鄉下老家。母親知道再怎麼攔也攔不住了,于是便上醫院聽醫囑。來到醫院,母親把父親從輪椅上攙起來,父親移動雙腿向前挪動了幾步。醫生們有些不敢相信:一個83歲的老人,第三次中風昏迷,兩個月時間,竟然還能恢複成這樣!看着醫生們驚奇驚喜的情形,父親也“嗬嗬”地笑起來,又僵硬地伸出左手拇指,先向醫生們豎了豎,然後停在母親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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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80大壽時我們家的全家福

父親雖然康複得比醫生和我們全家人想象的都好,但生活已經不能自理。回到老家後,我們請了一個強壯勞力專門照料父親。這位老兄盡職盡責,每天早晚都給父親擦洗一遍身子,一日三餐幫着母親給父親喂飯喂菜,白天用輪椅把父親推到戶外曬曬太陽吹吹風,晚上與父親睡在同一個房間,随叫随起。可父親還是不滿意,一天從早到晚不時“啊啊”地亂嚷,發脾氣,有時甚至還拿拐杖打人家。我們感到這終究不是個辦法,于是趕回家與父親商量是不是換一個人。父親一聽,更是亂嚷,堅決不同意。原來,父親是想要母親日夜照料他,幾十年在一起,他們分不開!可母親也已81歲高齡,自己也應該被别人照顧了,怎麼還能伺候得了83歲的全癱父親呢?我們感到很為難。沒想到,母親卻說:“我行!我來!你們明天回去上班吧!”試了兩天,父親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吵不鬧,全聽母親擺布。

我們心懷忐忑地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差不多每天都要打個電話回家問問情況。母親說,父親“很安靜”“很聽話”,吃藥、飲食、康複什麼的都很正常,而且越來越好。除了照顧好父親的日常飲食起居外,一空閑下來,母親就替父親做按摩,有時做着做着自己就睡了過去。一醒過來,母親又攙起父親扶着牆壁練走路,父親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移,有時前腳邁出了後腳跟不上,母親就用自己的腳幫着去頂一頂。晚上,母親陪着父親睡在同一張床上,揣摸着父親的心思跟他聊天,父親已經不會說話,那實際上等于母親一個人在聊,聊累了兩人就一同熟睡過去。天氣涼下來後,母親就和衣而睡,以便随時起來攙扶起父親到輪椅上去拉屎拉尿……81歲的母親就這樣照料着83歲的父親。每次回家探望父親,聽母親和鄉鄰說起這些,我們眼裡總是噙滿淚花……

我們一直非常擔心,同樣是80高齡而又身材矮小的母親長期伺候身高1.80米、體重160多斤、幾乎全癱的父親吃不吃得消。但幾個月下來,母親不僅堅持挺了過來,不僅像原來一樣把一大堆家務事做得井井有條,而且把家裡的衛生搞得幹幹淨淨,完全沒有一個癱瘓病人家裡的那種淩亂和氣味,而且她自己的身體仿佛比原來還好,紅光滿面的,看上去像是還年輕了許多。父親更是“緊密配合”母親,母親幹家務時,他安安靜靜坐着躺着,等母親一攏身,他就使喚母親為自己做這樣做那樣。父親有時還惡作劇,當母親想扶起他到戶外去活動時,他站起後又故意坐下,把母親擠到沙發角落裡動彈不得,讓母親“罵”他;父親還經常“撒嬌”,吃藥時不用溫開水,而要用花生奶,說“藥苦死人,不好吃”。父親也康複得越來越好了。我們知道,父母這樣做,是想讓我們在外安心工作,但能做到這樣,又讓我們真的松了口氣。

2005年春節期間,我們趕回老家團聚。除夕,年夜飯,我們一齊站起來與父母碰杯,祝福他們健康長壽。誰也沒有想到,父親竟然自己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用顫巍巍的左手拿起酒杯,碰向母親的酒杯,然後“嗬嗬嗬”地跟大家笑起來。我們頓時心花怒放。那一頓年夜飯,我們三兄弟全都喝得醉熏熏的,然後全家人一齊卡拉ok,那種快樂與歡呼比春節晚會都熱鬧都過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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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是父親一生的“拐杖”

春暖花開,父親的康複一個月一個樣。父親在母親攙扶下能夠走一兩百米了,父親能夠自己下床了,父親能夠說出一兩個詞了,父親希望每天都能在電話裡聽到我們的聲音……每次回家探望父母或者打電話回家探詢父母,母親都很有成就感地向我們通報這些消息,訴說他們的心情和心願。我們對父母充滿敬佩。他們為我們而活,頑強而快樂,這讓在外打拼的我們時時有一種激勵、有一種動力。鄉鄰們都誇母親“了不起”,也都給父親戴“高帽”,說母親為父親操碎了心,說父親現在身體好了,應該讓母親去跟鄉鄰們玩玩紙牌打打麻将,散散心。父親聽得很舒服,一邊笑一邊點頭。可是,沒過幾天,父親就反悔了。他不再允許母親去打牌打麻将。父親一生不沾牌,也不看别人怎麼玩。即便有時牌桌就在卧室隔壁的堂屋,父親也感到自己很孤單。他要母親寸步不離地跟自己在一起,專門侍候自己。鄉鄰們便來給母親打抱不平,數落父親,說父親的不是,父親就跟他們急。母親便趕忙勸慰父親:“好好好,我前世欠你的,這世還你。我不打牌了,專門招呼你,好不好?”父親點點頭,又笑起來。

母親知道,醫生曾經囑咐,高血壓癱瘓的病人自私心理最重,最難護理。父親也是一樣,除了不準母親玩牌,每頓吃飯,他都要母親先喂自己吃飽後才讓母親吃,有時遇到可口的菜肴,父親吃得一點都不留;而吃飯吃菜前,他又都要母親先嘗一口,看燙不燙,然後才張嘴。母親知道父親的心理,從不責備父親,鄉鄰們有時對父親說兩句,母親趕緊為父親開脫,說父親是病人,吃多點吃好點身體好了,自己也輕松點。直到後來,我們回家或客來人往就形成了一條規矩:等母親為父親喂完飯後,大家再開餐。

母親知道,雖然有些鄉鄰說父親脾氣暴躁,有時像“惡霸地主”,但隻有母親才懂得父親的愛,才懂得父親比任何男人愛妻子都要愛得盡心愛得細心愛得貼心。父親雖然脾氣大,但他從來沒有正經地動過母親一根指頭;父親是家鄉遠近聞名的“能人”,會做事會賺錢,可他賺的每一分錢都“上交”給了母親,還經常誇母親是個“紅管家”。母親一生很少得病,可50歲那年患上了肺結核。那時父親當着村支書,小弟弟還不滿5歲;那時,抗結核的西藥連醫院都不充裕。為了治好母親的病,父親讓母親帶着小弟弟一齊住進鄉衛生院,同時到處聯絡親朋戚友為母親買抗結核的西藥。鄉衛生院離家裡有10多裡旱路,父親每周到衛生院去兩次,送錢送米送菜送藥,風雨無阻,雷打不動。每次去,父親天還沒亮就起床,先趕到鄉食品站“開後門”買點肉,然後趕往衛生院,向母親詢問病情、交待完要做的事情、親一親“滿崽兒子”後,便又急匆匆地趕回家裡,安排村裡一天的生産和工作。8個月過去,母親痊愈出院,小弟弟長得又白又胖,父親好不高興,擺下兩桌家宴“慶祝”,讓母親好生感動。從此以後,母親就在心裡說,嫁給父親,她“一生都值了”。是以,當父親68歲那年第一次中風偏癱後,母親就自告奮勇地當起了父親的“拐杖”,而且這一當就是15年。父親走一步,都要母親攙扶,隻要母親攙着父親或者父親把手扶着母親,父親走起來就感到穩當、感到踏實;父親不能沒有母親,母親也從來丢不下父親,即使萬不得已要走親戚,母親也從不在親戚家過夜,哪怕走夜路也要趕回家陪父親。這樣的生活,父親習慣了,母親也習慣了。是以,當父親第三次中風全癱後,父母都已80多歲,我們當然不想再讓母親當父親的“拐杖”了,我們害怕一旦父母都倒下,我們會羞愧難當。但最終,父親還是隻需要母親的照料,母親也選擇了“站好最後一班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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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去世後,我們兄弟姐妹更加珍惜與父親在一起的日子。這是二哥和妻子、女兒回老家陪父親過年時的情景

母親沒有想到,在她的照料下,父親會恢複得這麼快這麼好。但母親仍還感到不滿足。母親覺得,父親的語言功能不恢複,人們都聽不懂他的話,這會讓父親很憋氣。母親雖然能根據父親的心情和表情估摸出父親想說什麼,但有時也免不了“走火”,一“走火”父親就急得脹紅了臉,越想說越說不出,很痛苦的樣子。母親于是想辦法,她想要父親重新學會說話。

父親是個戲迷,母親于是買回幾百張戲曲碟片,每天陪父親看一出,一邊看一邊讨論。母親當然沒有父親懂得多,母親在讨論時常常出錯,父親就幫母親糾正,母親也認真地向父親“請教”,父親就感到很驕傲很滿足。有時,父親說了老半天,母親還是沒聽懂,父親就顯出無可奈何的神态。母親靈機一動,叫人買回塊小黑闆,碰到聽不懂的,就叫父親寫幾個字試試,以便幫着了解。父親隻有左手能夠僵硬地動一動,開始寫的字全是“天書”,一個都認不出來,慢慢地,母親從他的下筆、發筆去判斷,便能猜出一些。每天看過戲曲碟片後,母親又跟父親拉家常,念叨每一位家人,談論村裡的家長裡短。這樣的“訓練”雖然最終沒有讓父親恢複語言功能,但卻讓母親把父親心裡裝着的事情全都裝進了自己心裡。一逢我們回家,一逢客來人往,與父親交談時,母親總是搬張凳子坐在父親身旁或者身後,父親“啊啊”地說一陣,便把頭偏向母親,母親便把父親想說的話說出來,父親點頭之後又接着說下一段……就這樣,母親又成了父親的專職“翻譯”……

我們沒有想到,父親是如此信賴和離不開母親,母親也如此有耐心有毅力有本事,把一件在别人看來很發愁很煩心很乏味的事情,做得如此快樂如此開心如此富有詩意如此讓人欽羨!

兩年時間,母親和父親寸步不離,愛在夕陽。雖然我們9個兒女沒有一個能夠長期待在父母身邊,我們為此感到遺憾,但看到80多歲的父母在大病大痛中仍然這樣有滋有味有情有趣地生活,把夕陽中的每一個日子都打扮得這樣多姿多彩,我們又感到欣慰和幸福。正當我們陶醉在父母愛在夕陽的美麗故事中時,不幸卻悄悄地降臨到了我們家。

2006年五一長假,我們回到老家與父母團聚,忽然發現母親瘦了許多。母親說,近段來腹部老是隐痛,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我們立即把母親送到縣醫院診治,檢查後醫生診斷為慢性胃炎。打了幾天點滴,病情看上去似乎有好轉,母親也說感覺輕松多了。父親在家裡,也放心不下,一天三次打電話問情況。母親知道父親在催她,便說,反正是慢性病,又是胃炎,那就叫醫生多開點藥,回家裡治吧。回到家裡後,按照醫囑打點滴、吃藥,卻不見效,母親的體質越來越差;但拔掉針管,母親又撐起病軀為父親張羅飯菜,而自己卻吃不下一點。父親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也跟着吃不好睡不着,體質也在下降。一個月後,母親終于支援不住了,我們聞訊趕回家将母親送進了市醫院。臨行前,母親似乎有些愧疚地對父親說:“我再也沒有力氣給你喂飯了,等我病好了以後,再回來招呼你……”兩位80多歲的老人依依不舍,淚流滿面,像是生離死别。經過市醫院的反複檢查和會診,母親最後被确認為“胰腺癌晚期并轉移”,母親的生命最多還剩下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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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日子裡,母親在廣州享受了一生最清閑的十來天

晴天霹靂!原來我們以為,母親一直紅光滿面,沒有“三高”,頭腦清醒,連每一個兒子媳婦、女兒女婿的生日都記得一清二楚,80多歲了應該也與癌挨不上邊了,活上90歲乃至100歲應該都不會有問題。可誰也沒想到,癌症惡魔就偏偏找上了母親!我們強忍着淚水決定:一邊給母親作鎮痛治療,一邊陪着母親到廣州、長沙玩上一趟。

我們将母親的病情瞞下來,安頓好父親,說是帶着母親到小弟弟所在的廣州去“繼續看病”。母親一生都沒出過遠門,到了廣州這樣的大都市,母親的心情一下開朗了許多。玩了十來天,母親覺得很開心,但又感到很勞累很吃力;父親一天不斷地打電話問母親“廣州好不好玩”。就在母親一行準備啟程趕到我所在的長沙再玩幾天的時候,母親突然說,不知父親在家裡怎麼樣了,長沙就不去了,還是回家算了。原來母親還是想着父親,放不下父親。回到家裡,父親翻看着母親在廣州遊玩的照片,母親在一旁為他作解說,父親笑得流着口水說:“我也要去!”

母親的病一天差比一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一天天繼續消瘦,最後隻剩下了一把骨頭。2006年8月5日,母親消耗掉最後一點能量,溘然長逝。鄉親們說,好人自有好報,連死都死在這麼好的日子。因為母親死在農曆七月十二日,再過兩天就是民間“鬼節”,到時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回來了,順便就可以把母親帶着護着領回身邊,再也用不着母親在陰間滿世界地尋找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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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逝世10周年、父親逝世6周年時,我們9個兄弟姐妹和我們的後代齊聚老家祭奠、緬懷

厚葬了母親後,我們又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七七四十九天,我們又趕回老家,為母親“倒七”。按照家鄉風俗,“倒七”要做道場、燒紙屋紙币、敬三牲九禮等。父親提出,他也要跟我們一起參加祭祀活動。我們把父親擡到母親的墳前,父親先用左手指了指母親墳墓左邊,囑咐我們,待他死後就挨着母親葬在那兒。父親和母親,生前80年寸步不離,死後也要永遠不離寸步。然後,父親就一邊流淚一邊“啊啊”地“說”。母親已經不在了,父親的話,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全部聽懂,但這一次,父親“說”的,我們全都聽懂了,而且聽得淚光閃閃。父親是在講那個一直留在他心底的最珍貴最浪漫也是我們最熟悉最愛聽的故事,而通常,這個故事是父親在除夕之夜獻給我們的“主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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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們記事起,我們就感到,我們家過年最重要的事,不是父母為我們添置新衣發壓歲錢,不是吃年夜飯,而是吃了年夜飯後,全家人非常嚴肅、非常安靜地圍坐在一起,聽父親“講家史”。

父親總是從祖父過年用5斤肥肉炖10斤白蘿蔔的情景講起,然後講自己與兄弟姐妹、母親與母親的弟弟們為生活打拼的苦與樂,再後便講他和母親拉扯我們9個兄弟姐妹的艱難和希望,煞尾的時候還要加上當年家事的簡要總結和他的新感慨新教誨。

父親是讀過很多老書的人,他“講家史”當然不像我寫的這樣蒼白、乏味。他“講家史”像講故事,生動形象,情節曲折,細節感人,每每在起承轉合處,又有精辟的體驗與評述,而且十分自然地用幾句“老話”和“時尚用語”加以概括和诠釋。即使是我們幾兄弟後來都讀了大學,聽父親年年除夕“講家史”,也不感到厭煩,反而越聽感受越深,而且每年都能聽出新意,讓我們咀嚼不盡生活的滋味。我的姐姐妹妹成家後,也把父親大年夜“講家史”的傳統搬到了婆家。久而久之,十裡八村的人都說:“羅家的家風真好。”久而久之,父親講的“家史”,除了母親可以“糾正”外,其他的人都不能更改,否則,父親聽了就會指責那是“盜版”。

父親最難以忘懷的事情,是他與母親初次相遇的情景。父親說,當年外公開了一家小染坊,母親是外公的長女也是獨生女。母親小少當家,十四五歲就能幫外公做一攤子家事了。那一天,父親去相親,不想竟在外公家門前的小河邊提前與母親邂逅了:一位藍衣少女正在小河裡浣洗着剛染的家織布,淡藍淡藍的河水映着少女紅撲撲的臉,是那樣美麗迷人。一位英俊少年久久地蹲在小橋上,凝望着忘情浣布的少女,忘記了回家的路……後來,這對少男少女就成了我們的父親母親,他們用一生的辛勞和心血養育了我們9個兄弟姐妹,也演繹了他們永不落幕的經典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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