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第一位真正的霸主齊桓公霸業成功的标志事件,無疑是葵丘之盟;第二位霸主晉文公也是一樣,标志性的事件是踐土之盟。
看到自己的前輩如此風光,吳王夫差不甘示弱,也把諸侯盟會上成為盟主霸主作為自己的目标。
于是夫差為父親阖闾雪恥,擊敗越國,把越作為吳國的附庸,開始興沖沖地邁上了北上争霸的征途。
伍子胥看到其中的危險,極力勸阻,但非但沒有成功,反而說得夫差惱羞成怒,在三年後被夫差以縷劍賜死。

伍子胥自盡
夫差經過前後七年的戰争,擊敗齊國、懾服魯國,終于在夫差十四年(前482年)春,在黃池舉辦了一場規模宏大的盟會。
這場盟會,《吳太伯世家》裡記載的極為簡略,但大緻過程卻也有了。
十四年春,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欲霸中國以全周室。六月丙子,越王句踐伐吳。乙酉,越五千人與吳戰。丙戌,虜吳太子友。丁亥,入吳。吳人告敗于王夫差,夫差惡其聞也。或洩其語,吳王怒,斬七人于幕下。七月辛醜,吳王與晉定公争長。吳王曰:“于周室我為長。”晉定公曰:“于姬姓我為伯。”趙鞅怒,将伐吳,乃長晉定公。
顯然和他的前輩相比,夫差的盟主沒有那麼有說服力,起碼前任霸主晉國就表示不服。
其實也是,吳國本是晉國扶持起來對付楚國的,如今卻跑到中原來和晉國争奪霸主,要不是晉國的幾個卿相國内鬥得厲害,哪能放任吳國到處征伐。
于是,在盟會上便出現了吳王與晉定公争奪盟主的局面,雙方的理由都十分牽強,一個說我國的先祖是文王的伯伯,輩分最高;一個說我國是周王室宗親裡面最先稱霸的。
吳王夫差在表面上咄咄逼人,但實際心裡卻是慌成一團,因為已經有人從後方傳來消息:附庸的勾踐反水了,已經攻入吳國都城,并殺死了太子。
此時,吳王的正确選擇應該是迅速回國救援,但眼看霸業唾手可得的吳王哪能舍得,仍然在強撐着與晉國對峙,但畢竟後方有事,最終吳王夫差還是因為趙簡子的武力威脅而最終屈服,承認了晉定公的老大地位。
這是《吳太伯世家》的說法,《左傳.哀公十三年》記載則詳細很多。
秋七月辛醜,盟,吳、晉争先。吳人曰:「于周室,我為長。」晉人曰:「于姬姓,我為伯。」趙鞅呼司馬寅曰:「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鼓整列,二臣死之,長幼必可知也。」對曰:「請姑視之。」反,曰:「肉食者無墨。今吳王有墨,國勝乎?大子死乎?且夷德輕,不忍久,請少待之。」乃先晉人。
趙簡子看見君王們一直争執沒有個結果,氣的出來和同去的司馬寅說:“天已這麼晚了還商量不出個結果來,是哥幾個辦事不利,沒能替國君分憂,不如拉出隊伍了和吳國人幹一仗,打死幾個,結果自然就出來了。”
這當然是氣話,司馬寅沒有被他帶偏,給他分析了一番說看見吳王面色不好,估計不是國内戰敗了,就是兒子被殺了,并說夷人(可見雖然當年為了利益晉國拉攏吳國,但在晉國貴族眼裡,還是不大看得上他們。)輕佻沉不住氣,一會就堅持不住了。
結果果然被司馬料中,夫差果然最後扛不住内外的壓力屈服了,晉國人還是當了老大。
這是一種說法,但也有别的文獻說,其實最後吳王冒險成功,還是當上了霸主,甚至包括《史記》中的其他篇章也這麼說。
比如《晉世家》就這麼記載:
三十年,定公與吳王夫差會黃池,争長,趙鞅時從,卒長吳。
《趙世家》這麼記載:
晉定公三十年,定公與吳王夫差争長于黃池,趙簡子從晉定公,卒長吳。
“卒長吳”,怎麼看,都應該是吳王孤注一擲成功,最後被尊為霸主。
最詳細的記載出現在《國語》中。按照《國語》的記載,當吳王收到國内的消息後,召集臣子們讨論如何應對。王孫雒認為,如果此時回國,會導緻越國的威脅被擴大,國内人民的逃亡,而且吳軍是挖通水渠乘戰船來的黃池,路上會經過齊、宋等敵對國家,那些國家肯定會落井下石,那時候就危險了,最佳政策還是一往無前的迅速當上盟主。
吳王夫差同意了王孫雒的計劃,擺出威武的軍陣來向晉國軍隊挑戰。晉國人果然被吓住,派董褐過來交涉。
董褐得知吳王的要求後,回到軍内說看見吳王神色悲慘,估計國内有大的變故,晉國不應該冒險和這樣的人戰鬥,不如答應吳王,趙簡子同意了。
最後,吳王如願以償當了霸主,代價是進入周王室的諸侯之列,不能随便稱王了,改稱吳伯。
兩種說法,各有記載,實在不好分辨,但無論如何吳國雖然一時風光,但最終的結局卻是已經注定,幾年後,便被越國滅掉。
夫差不願意屈辱的活着,自盡而死,并說,“我已經老了,不能伺候你了,後悔沒有聽伍子胥的話,是我咎由自取吧!”
“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
後附《國語》原文:
吳王夫差既殺申胥,不稔于歲,乃起師北征。阙為深溝,通于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以會晉公午于黃池。于是越王句踐乃命範蠡、舌庸,率師沿海氵斥淮以絕吳路。敗王子友于姑熊夷。越王句踐乃率中軍泝江以襲吳,入其郛,焚其姑蘇,徙其大舟。吳、晉争長未成,邊遽乃至,以越亂告。吳王懼,乃合大夫而謀曰:“越為不道,背其齊盟。今吾道路修遠,無會而歸,與會而先晉,孰利?”王孫雒曰:“夫危事不齒,雒敢先對。二者莫利。無會而歸,越聞章矣,民懼而走,遠無正就。齊、宋、徐、夷曰:‘吳既敗矣!’将夾溝而<廣侈>我,我無生命矣。會而先晉,晉既執諸侯之柄以臨我,将成其志以見天子。吾須之不能,去之不忍。若越聞愈章,吾民恐叛。必會而先之。” 王乃步就王孫雒曰:“先之,圖之将若何?”王孫雒曰:“王其無疑,吾道路悠遠,必無有二命,焉可以濟事。”王孫雒進,顧揖諸大夫曰:“危事不可以為安,死事不可以為生,則無為貴智矣。民之惡死而欲貴富以長美也,與我同。雖然,彼近其國,有遷;我絕慮,無錢。彼豈能與我行此危事也哉?事君勇謀,于此用之。今夕必挑戰,以廣民心。請王勵士,以奮其朋勢。勸之以高位重畜,備刑戮以辱其不勵者,令各輕其死。彼将不戰而先我,我既執諸侯之柄,以歲之不獲也,無有誅焉,而先罷之,諸侯必說。既而皆入其地,王安挺志,一日惕,一日留,以安步王志。必設以此民也,封于江、淮之間,乃能至于吳。”吳王許諾。 吳王昏乃戒,令秣馬食士。夜中,乃令服兵擐甲,系馬舌,出火竈,陳士卒百人,以為徹行百行。行頭皆官師,擁铎拱稽,建肥胡,奉文犀之渠。十行一嬖大夫,建旌提鼓,挾經秉枹。十旌一将軍,載常建鼓,挾經秉枹。萬人以為方陣,皆白裳、白旂、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王親秉钺,載白旗以中陳而立。左軍亦如之,皆赤裳、赤、丹甲、朱羽之矰,望之如火。右軍亦如之,皆玄裳、玄旗、黑甲、烏羽之矰,望之如墨。為帶甲三萬,以勢攻,雞鳴乃定。既陳,去晉軍一裡。昧明,王乃秉枹,親就鳴鐘鼓、丁甯、錞于振铎,勇怯盡應,三軍皆嘩扣以振旅,其聲動天地。 晉師大駭不出,周軍饬壘,乃令董褐請事,曰:“兩君偃兵接好,日中為期。今大國越錄,而造于弊邑之軍壘,敢請亂故。” 吳王親對之曰:“天子有命,周室卑約,貢獻莫入,上帝鬼神而不可以告。無姬姓之振也,徒遽來告。孤日夜相繼,匍匐就君。君今非王室不平安是憂,億負晉衆庶,不式諸戎、狄、楚、秦;将不長弟,以力征一二兄弟之國。孤欲守吾先君之班爵,進則不敢,退則不可。今會日薄矣,恐事之不及,以為諸侯笑。孤之事君在今日,不得事君亦在今日。為使者之無遠也,孤用親聽命于藩籬之外。” 董褐将還,王稱左畸曰:“攝少司馬茲與王士五人,坐于王前。”乃皆進,自刭于客前以酬客。 董褐既緻命,乃告趙鞅曰:“臣觀吳王之色,類有大憂,小則嬖妾、嫡子死,不則國有大難;大則越入吳。将毒,不可與戰。主其許之先,無以待危,然而不可徒許也。”趙鞅許諾。 晉乃令董褐複命曰:“寡君未敢觀兵身見,使褐複命曰:‘曩君之言,周室既卑,諸侯失禮于天子,請貞于陽蔔,收文、武之諸侯。孤以下密迩于天子,無所逃罪,訊讓日至,曰:昔吳伯父不失,春秋必率諸侯以顧在餘一人。今伯父有蠻、荊之虞,禮世不續,用命孤禮佐周公,以見我一二兄弟之國,以休君憂。今君掩王東海,以淫名聞于天子,君有短垣,而自逾之,況蠻、荊則何有于周室?夫命圭有命,固曰吳伯,不曰吳王。諸侯是以敢辭。夫諸侯無二君,而周無二王,君若無卑天子,以幹其不祥,而曰吳公,孤敢不順從君命長弟!’許諾。” 吳王許諾,乃退就幕而會。吳公先歃,晉侯亞之。
-《國語.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