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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基的機械姬:女人還是女神?

作者:星星飛翔
空山基的機械姬:女人還是女神?

空山基 《無題》 1982 繪畫闆丙烯

空山基的機械姬:女人還是女神?

空山基 《機械姬》 真人尺寸站立模型 2015 玻璃纖維增強塑膠,鐵,led霓虹燈

◎剀弟

既非女神崇拜也非男性幻想,而是人類的副本。

——“空山基:大都會”

上海夏季有一個展覽赢得了非常多的關注,就是昊美術館的“空山基:大都會”,展覽6月開幕,将延續至11月底。作為空山基在中國的首次大型機構個展,本次展覽展出了藝術家自上世紀70年代開始至今的創作,包括繪畫、雕塑、裝置,以及近年來最新的作品。

空山基是誰?他是日本最著名的插畫家。1969年藝術學院畢業後,進入廣告公司工作,《星球大戰》上映之後引起機器人熱潮,空山基受到商業委托,于1978年創造出了女性機器人——機械姬 (sexy robot)的形象。之後空山基延續這個形象的探索,不停發展自己的繪畫和展現技巧,形成一種獨特的金屬質感美學,并且延展至生物領域,在1999年與索尼合作,創造了全球首個電子機械狗“aibo”,後者在2001年被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永久收藏。他的機械姬也變身為實體雕塑,在展覽和公共空間頻繁出現。

一進入昊美術館,我們就面臨一座5.88米高的機械姬雕塑,這個巨大的機器人女性形象,泛着金屬光澤,微微展開雙臂,如同未來要飛升的女神。之後展覽進入第一個闆塊“機器人化的生物”,裡面包括空山基的恐龍繪畫和恐龍機器形象,機器人化的生物是空山基一直以來的興趣和題材。

在恐龍雕塑旁邊,可以第一次親眼看到空山基的繪畫,給我留下了如同電腦繪制一般的精細印象。細節真實,題材又頗超現實主義,色彩的暈染過渡自然完美,這是一雙繪畫匠人之手的作品啊!

後來看到空山基繪畫的紀錄片,果不其然,藝術家用鉛筆、丙烯和噴槍筆創作出一幅幅如此生動的作品,其中有無數的細節。雖然以上世紀出現的海報女郎為主要的起步靈感,空山基對機器化的生物的描繪确是自己獨立摸索出來的。1983年出版的機械姬的第一本畫冊驚豔了衆人——金屬表面的光滑、柔軟卻無法滲入的質感。關于這一點,他提到:“我沒有助手,也沒有導師。”而他的精細的繪畫技巧,手繪的匠心精神,也同樣表現在後來的雕塑作品中,透露出一種獨特的手作的複古感。

是以在展覽中,無論是我們看到的數個機械姬的雕塑,還是在最後一個空間裡的鏡面反射效果,我都特别注意到,由玻璃纖維增強塑膠、鐵、鋁、樹脂等材料構成的雕塑本身處理的細緻,以及鏡屋表現的取巧之完美,可以說,精細的手工感和憑借人的巧思達到的幻覺,比起今天大部分的聲光電沉浸式體驗而言,具有更強的複古未來主義,在懷舊的同時,讓人産生時空的無限之感。

但是在空山基傲人的繪畫技術背後,最為核心的仍然是他塑造出的系列機器人女性的形象。展覽将空山基與大都會列為并列标題,正是提供這個形象解讀的核心密碼:大都會指德國導演弗裡茨·朗1927年的電影《大都會》,而空山基的機械姬形象,受到《大都會》中女機器人形象的影響。在展覽現場,我們還可以看到空山基對《大都會》緻敬的繪畫。

在《大都會》中,統治者委托科學家制作出一個聖母瑪利亞的翻版機器人,但是這個機器人卻成為破壞整個機器世界的導火索。電影曆史中第一次出現女性機器人誕生的橋段,而這個機器人角色,在這裡既為人所造,又不受控制,既挑起欲望,又催生邪惡。

展覽中機械姬繪畫和雕塑的亮相被放置在靈感來自庫布裡克的《2001:太空漫遊》的場景空間,亮潔無比,室内裝飾卻相對複古。在這個虛構的環境中,機械姬雕塑或坐或站,表現出撩人的姿勢,但是她們的表情卻如同泛着合金光芒的金屬表面一般,并無投射任何的情感,在牆面背景上,陳列着空山基上世紀80年代開始的繪畫作品,他的成名的丙烯加噴槍的手繪系列,以及用這種手法表現的各種機械女性形象。

在這裡我們不僅想象,這些有着幾近完美的身材和戰勝肉身的機械構成的性感女性,她們究竟是新時代的女神,還是男性幻想的某種投射?我個人覺得兩者都不是。如果說女神崇拜來自于原始母系社會人類對繁衍和生存的希望寄予,那些裸體女神類似圖騰一樣可以保佑後人;而男性幻想投射下的女性,則完全是某種視角下的産物,供人異化對象和消費對象。

而空山基的作品則呈現出一種更為複雜的關系。于私而言,這一系列誘人的形象必定是藝術家本人欣賞和喜愛的,他通過機器人的外表來探索裸體,也毫不避諱他的喜好,他曾說“想象一下一個冰冷的機械美人對你一笑時的感受”,似乎所有男性對女性的誇大的幻想在這裡都會得到某個瞬間的滿足。

說到海報女郎,這個繪畫形式也許可以追溯到慕夏的平面作品。随着《花花公子》等雜志和商業消費社會的發展,一個或者甜美性感,或者蛇蠍美豔的女性形象,總能刺激眼球和消費,帶來一種獨特的美感,标志形象就是1953年出現在《花花公子》上的瑪麗蓮·夢露。空山基在1982年也繪制了瑪麗蓮·夢露版本的機械姬。

女性的自我審視則從來并非簡單的性感,如果我們看女性藝術家的自畫像,我們就知道,女性把自己的軀體自由地呈現在鏡頭前,帶有一種狡猾的目的,要麼通過姿勢,要麼通過眼神,對觀看者進行挑釁和質疑,你們究竟看到了什麼?你們又想從我這裡看到什麼?觀看的人總會感受到那麼一絲絲難堪。

而空山基的繪畫似乎缺失了某種性别反思的挑釁,置換以對未知物的複雜迷惘,女性似乎變成了第三類人,她們遠離于人類,但又臣服于藝術家。她們幾乎完美,但是并非完滿,她們總是讓我們想到外太空,以及我們幻想又恐懼的一切,在這一點上,如同《大都會》中揭示的,她們不具備人類的靈魂,隻是女性形象的副本。

這種感受在最後的鏡屋般《機械姬-懸浮》裝置中得到了完美展現。總共隻有4件雕塑作品,因為鏡面反射變成了無數個,這個黑屋子非常适合迷失在其中,分不清真假而困惑,就像在電影《上海小姐》中,女主角逃入一片鏡子的空間,變成了無數個分身。不過在這裡,輪到我們自己迷失,如何逃避成為副本,可能并非瘋狂自拍可以解決。

供圖/昊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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