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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末年的瘟疫盛行,利用宗教治病謀亂,并不隻有張角及其太平道

作者:北青熱點

東漢末年,政治敗壞,災疫頻發,滋生了很多具備組織化力量的神秘主義社團,以今日觀點,可以将其視為原始道教社團。然而,漢末的這些道教組織并非純粹的巫術或宗教組織,而是懷有明确政治目的,具備對現有體制進行替換能力的政治組織。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那句谶語,還有震蕩天下的黃巾軍,讓後世記住了張角和太平道。然而,彼時漢末之天下,并不隻有張角而已。據《三國志·魏書·張魯傳》注引《典略》說:

熹平中,妖賊大起,三輔有駱矅。光和中,東方有張角,漢中有張修。駱矅教民緬匿法,角為太平道,修為五鬥米道。

根據上述材料的說法,東漢末至少有三個民間宗教領袖:關中三輔之地的駱矅、東方中原地區的張角和漢中的張修。三人之中,除了張角的太平道之外,張修和他的五鬥米道也是深刻政治化的組織。

與張角一樣,張修的傳教事業也與漢末瘟疫救治有關。據《後漢書·孝靈帝紀》“中平元年秋七月”條注:

時巴郡巫人張修療病,愈者雇以米五鬥。
東漢末年的瘟疫盛行,利用宗教治病謀亂,并不隻有張角及其太平道

張角

三國魚豢的《典略》對張修治病之法有更詳細的記載:

修法略與角同,加施靜室,使病者處其中思過。又使人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習,号為奸令。為鬼吏,主為病者請禱。請禱之法,書病人姓名,說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謂之三官手書。使病者家出五鬥米以為常,故号曰“五鬥米師”也。

張修治病的辦法與張角類似,“靜室思過”有點類似于隔離,可能也是為了防止瘟疫進一步傳染吧。祈禱之類的是近似于巫術的原始道教手法,病人每家出五鬥米既是治療費用,也可以視為組織衆籌。雖然這樣的巫術“實無益于療病,但為淫妄”,但是“小人昏愚,競共事之”。

張修在治療瘟病的過程中,積累了大量物資,也培養了不少信衆,故而具備了起事的資本。《後漢書·孝靈帝紀》載:

中平元年秋七月,巴郡妖巫張修反,寇郡縣。

張修起事最初是在漢中,而後移至鄰近的巴郡。非常有意思的是,《後漢書》竟然沒有記載朝廷出兵鎮壓張修這個“巴郡妖巫”的事情,可見當時的洛陽朝廷已經因張角之亂而焦頭爛額,根本無力顧及巴蜀漢中一帶的亂子。

東漢末年的瘟疫盛行,利用宗教治病謀亂,并不隻有張角及其太平道

天師張道陵

中平五年(188年),頗有政治野心的宗室劉焉出任益州牧,開始了割據巴蜀的霸業。劉焉進入蜀地之後,除了利用帶去的“東州兵”鎮壓當地豪強大族之外,還“撫納離叛,務行寬惠,陰圖異計”,張修就是劉焉招撫的對象。

張修歸附劉焉之後,被任命為别部司馬。所謂“别部司馬”是對當時體制内軍政職官制度的一種變通。據《後漢書·百官志一》載:

大将軍營五部,每部置校尉一人,掌一部兵馬,俸比二千石。屬官有司馬一人,掌領兵,俸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比六百石。曲下有屯,屯長一人,比二百石。其不置校尉部,但軍司馬一人。又有軍假司馬、假候,皆為副貳。其别營領屬為别部司馬,其兵多少各随時宜。

“别營領屬”這個定位,不難看出别部司馬所掌軍隊相對于大将軍“營五部”有獨立性。漢末“别部司馬”在很多地方都有出現,意味着官方對于體制外軍事力量的認可和利用。張修歸附後,劉焉以張修統其本部人馬,故張修所部相對于劉焉麾下其他軍隊的特殊獨立性。

依《資治通鑒》記載,張修自光和年間以“五鬥米道”謀亂,直到成為劉焉麾下的别部司馬,經曆了12年時間。張修已經具備了一個相對嚴密的組織和頗有力量的武裝集團,在漢中、巴郡一帶很有影響,這是劉焉收編利用他的主要原因。

東漢末年的瘟疫盛行,利用宗教治病謀亂,并不隻有張角及其太平道

劉焉

在被任命為别部司馬之後,張修受命與劉焉任命的另一位地方軍事領袖張魯一起進攻漢中,張魯的官職是督義司馬。胡三省在注《資治通鑒》時稱:“劉焉在蜀創置督義司馬,助義、褒金校尉。劉表在荊州,亦置綏民校尉。漢衰,諸侯擅命,率意各置官署。”由此可見,張魯所任的“督義司馬”是劉焉自己設定的,并不屬于漢制的正式職官,展現了地方州牧的割據專擅權力。

劉焉将張魯和張修放在一起用用意非常深刻,從二人官職就可以看出玄妙。張修是“别部司馬”,說明這是體制外,或說是劉焉體制外的軍事力量。張魯的“督義司馬”又作何解呢?“督”在《說文解字》裡“督,察也。”“義”則有一種從體制外歸順進入體制内的意思,通常看到的“歸義”這個詞。《史記·滑稽列傳》:“遠方當來歸義。”晚唐敦煌張議潮起兵驅逐吐蕃,歸順唐朝,唐廷設“歸義軍”,其涵義就是這個。

張修歸順劉焉,可以被視為“歸義”,而張魯受命“督義”則肩負監督張修的責任。《華陽國志》記載了張修與張魯一起攻打漢中的事情:

扶風蘇固為漢中太守,魯遣其黨張修攻固。成固人陳調素遊俠,學斃蕤,固以為門下掾,說固守捍禦寇之術,固不能用,逾牆走,投南鄭趙嵩,嵩将俱逃。賊盛,固遣嵩求隐避處。嵩未還,固又令鈴下偵賊。賊得钤下,遂得殺固。嵩痛憤,杖劍直入。調亦聚其賓客百馀人攻修,戰死。魯遂有漢中。

從上文而看,張魯奪取漢中,殺掉太守蘇固,其主要的武力就是張修的勢力。但是,不久之後,張魯卻殺了張修。據《三國志·魏書·張魯傳》載,“魯遂襲修殺之,奪其衆”。“奪其衆”是張魯出手殺張修的主要動機,兼并張修的武裝集團,壯大自己割據漢中的實力,這才是這次火拼的真實原因。

東漢末年的瘟疫盛行,利用宗教治病謀亂,并不隻有張角及其太平道

張魯

張魯其人在大多數史料中,譬如《三國志》,是沛國豐人,五鬥米道創立者張陵的孫子,五鬥米道第二代領袖張衡的兒子。但是,有的學者從張魯襲殺張修,奪取其部衆的事實而推論,認為五鬥米道的創始人并非張陵,而是張修,所謂張陵—張衡—張魯這個傳承譜系是張魯編造出來的。譬如,民國史學家呂思勉在其《秦漢史》中就說,“疑魯之法皆襲諸修,特因身襲殺修,不欲雲沿襲其道,乃詭托其父祖耳”。

但是,《三國志》和《華陽國志》皆認為五鬥米道的創始人就是張陵,兩書的作者陳壽和常璩分别為西晉和東晉初年之人,去漢末三國不遠,所得資訊應該較為準确。揆諸各種資訊,朱言認為五鬥米道确為張陵所創,教主确實也是張陵、張衡、張魯三代傳承。但是,張修是真正将五鬥米道打造為組織化力量的人,或者說是将其政治化和軍事化的第一人。

張魯的家族曆史在史書中是比較模糊的,其父張衡幾乎沒有任何記載,反而倒是有張魯母親與劉焉關系暧昧的描述。據《三國志·劉焉傳》記載,“張魯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常往來焉家,故焉遣魯為督義司馬”。

張魯家族,包括張魯之母,可能都隻是五鬥米道的精神領袖,沒有政治軍事實力。張魯的母親可能類似于薩滿太太那種神職角色,加之有美貌,故而與劉焉關系密切。張魯能當時督義司馬,與其母親給劉焉吹的枕邊風不無關系。

張魯殺蘇固,又火拼張修,控制了整個漢中地區。随後,又在劉焉授意下,随後北斷斜谷閣道,殺害漢使,俨然割據一方。劉焉向朝廷說的是“米賊斷道,不得複通”,其實張魯在此時還算劉焉的人。

張魯殺掉張修之後,繼承了其全部軍事政治資源,而且對他的政治化宗教組織也加以變革繼承,“因其民信行修業,遂增飾之”。

憑借一定的軍事政治力量,輔以嚴格的宗教戒律,張魯在漢中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割據政權。興平元年(194年),劉焉因背瘡迸發而逝世,其子劉璋繼領益州牧。劉璋接班之後,突然對張魯動手,“以魯不順,盡殺魯母家室”。劉璋殺掉張魯母親家人,或許是因為父親與張魯母親之間的勾當早就令他不滿?

東漢末年的瘟疫盛行,利用宗教治病謀亂,并不隻有張角及其太平道

劉璋

這樣張魯就和成都的劉璋撕破臉,割據漢中,以五鬥米道治理地方,“魯遂據漢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師君’”。漢朝對張魯的割據采取了預設态度,“朝廷不能讨,遂就拜魯鎮夷中郎将,領漢甯太守,通其貢獻”。甚至,後來因韓遂、馬超之亂,關西數萬家百姓逃往漢中,投奔張魯。張魯部下有人想勸進他就位漢甯王,為功曹閻圃谏阻。

建安二十年(215年),曹操親率十萬大軍西征漢中。在經過一番内部鬥争後,張魯歸降曹操,“拜鎮南将軍,封阆中侯,邑萬戶”,維持近三十年的張魯宗教政權結束。後來,張魯随曹軍北上,翌年病逝于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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