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四年(1565),戶部雲南司主事海瑞上了一道名垂千古的《治安疏》,曆數嘉靖皇帝的種種罪行,把嘉靖皇帝說得一無是處。奇怪的是,向來嚴苛薄情的嘉靖帝卻沒有殺了海瑞。

至于嘉靖為何不殺海瑞,曆來有多種說法,大緻有三:
一是海瑞的名聲。海瑞官職不高,卻有清正剛直之名,素有“海青天”之稱,深得百姓的愛戴;
二是嘉靖欣賞海瑞。說嘉靖臨終前曾對裕王說,海瑞是國之利器,将來有大用;
三是認為嘉靖維護自己的形象。嘉靖如果殺了海瑞,雖可解一時之氣,但罪同桀纣,而放了海瑞,則可以成就自己虛懷納谏、寬宏大量的氣量。
也有人認為嘉靖之是以對海瑞網開一面,與徐階、高拱、張居正等人求情有關。種種原因都有一定的道理,但禦史認為這并不是嘉靖放過海瑞的根本原因。
如果了解嘉靖帝的性格,就知道他向來都是獨斷專行,殺人無數。一場大禮議,百官遭到廷杖,死于杖下的那些官員又何嘗不是忠臣,又何嘗不是直谏。再如被嘉靖所殺的楊繼盛、沈煉等,難道都是奸臣嗎?是以說嘉靖做事,是很少考慮到自己名聲的。至于說衆臣求情更是無稽之談,普天之下除了幾個替嘉靖煉丹的道士,他幾時聽過人勸?
顯然以上的說法都站不住腳,嘉靖之是以不殺海瑞,其實答案還在海瑞寫的《治安疏》中。禦史仔細看過這份奏疏,洋洋灑灑三千多字中蘊含了海瑞的大智慧。
海瑞的奏疏,開篇即把嘉靖帝比作西漢名君漢文帝,說:“昔日漢文帝賢主也,賈誼猶痛哭流涕而言”。海瑞這是将自己比作賈誼,然後筆鋒一轉,給嘉靖帝也下了個結論:“陛下天資英斷,過漢文遠甚”。說嘉靖皇帝比漢文帝要強很多。
在這個大前提下,海瑞才進入主題,說得有些話确實是很難聽的。比如“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濫興土木”、“二十餘年不視朝,法紀松弛”、“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于父子”等等。
從海瑞的性格來看,他上這道奏疏,應該不是為了邀名,而是想警醒嘉靖。他首先就确定了一個思路:皇上比漢文帝遠甚,但卻沒有做下漢文帝那般的功績。并把問題的原因歸結為是“臣子之過”。他說:“陛下誤舉之,而諸侯誤順之,無一人肯為陛下正言者,谄之甚也”。
海瑞在奏疏中還提到一件重要的事:齋醮求道長生。他說:“且陛下之誤多矣,其大端在于齋醮。齋醮是以求長生也。”這件事算是說到了嘉靖帝的痛處。但是海瑞說得有道理“自古聖賢垂訓,修身立命曰‘順受其正’,未聞有所謂長生之說”。堯舜禹湯,曆朝曆代的明君,有哪一個是長生不老的呢?
這一年已是嘉靖執政的第四十四個年頭,煉丹煉了幾十年,身體反而每況愈下,這一點嘉靖自己是很有感慨的。是以他認為海瑞的說法雖然尖銳,但卻是有道理的。
嘉靖皇帝應該算是明代諸帝中最有天分的一個,人很聰明,駕馭臣僚也很有一套,就是沒把心思用在朝政上,而且又好面子,自信不凡。可是,一旦摸透了嘉靖的性格,就知道隻要給他個台階下,他都是願意改正的。
海瑞在奏疏中說得話難聽,可也不能說是痛罵嘉靖,還是給足了他面子,将嘉靖比作堯舜禹湯,說隻要皇上振作起來,則“天下何憂不治”?說起來海瑞也有點睜眼說瞎話的成分,嘉靖執政幾十年來,其實并沒有什麼政績。他之是以這樣恭維嘉靖,無非就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
海瑞在上這道奏疏時,已經給自己準備了棺材,告别了妻子,遣散了家傭。可海瑞心中是堅定認為,這道奏疏是不足以緻命的,這就是海瑞的過人之處,敢于觸怒龍顔,卻也是很講究政策的。
假如海瑞在奏疏中,沒有把嘉靖比作堯舜,說他遠甚漢文帝,給他一個台階下,而是一味地揭短痛罵,那麼結果可想而知。以嘉靖的性格,海瑞當天就會被以大不敬之罪,被處于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