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慶期間在撫州大劇院看了《湯顯祖與臨川四夢》。此劇的表現手法采用“穿越”“戲中戲”的形式,将戲裡戲外的劇情做了延伸和展開,巧妙的将作者的人生經曆、創作過程以及思想曆程與他筆下的戲劇相結合。醒是夢,夢是醒,亦真亦幻。
“總是情淚濕天衣”,湯顯祖的一生——為情甘作使,“夢”留萬世馨。
衆所周知,被稱為“中國的莎士比亞”的著名戲曲家湯顯祖著有“臨川四夢”,而這其中,又以牡丹亭為甚。正如作家所言:“一生四夢,得意處唯在《牡丹》。”
《牡丹亭》裡的愛情強烈、純粹,以至于“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牡丹亭》之後,無論古今,再沒有作品寫愛情可以達到這樣的巅峰,《牡丹亭》所展示的愛情的純度和烈度,至今都是有關愛情書寫中的一座難以企及的高峰。
《牡丹亭》取材于明話本小說《杜麗娘慕色還魂》等。寫南安太守杜寶之女杜麗娘,受《詩經·關雎》感發,攜侍女春香私出遊園遣悶,傷春而睡,在夢中與書生柳夢梅幽會,醒後感傷尋夢,郁郁而終。 三年後夢梅赴京趕考,借宿杜麗娘墓地所在的園内,拾得麗娘自畫像,深為愛慕,并與麗娘幽魂相會。柳夢梅掘墓開棺,麗娘死而複生,兩人遂結為夫婦、挾往臨安。不意夢梅掘棺事被杜麗娘老師陳最良發現,陳赴淮安杜寶處告發。時金兵南侵,杜寶被困.柳夢梅應試之後,前往淮安告麗娘生還輿訊,被杜寶扣押。後金兵退去,應試榜文發到,柳夢梅高中狀元,而杜寶堅不應允兩人婚事,強令離異。最後由皇帝裁斷,杜麗娘、柳夢梅終成美滿姻緣。
《牡丹亭》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作者通過幻想來表現理想和現實的沖突。感情描寫真摯、細膩而奔放。作品語言絢麗多彩,曲文優美動人。通過這個看起來似乎怪異而神秘的故事,湯顯祖着力宣揚了杜麗娘“一生愛好是天然”那種真摯的感情,有力地沖擊了理學家“存天理,滅人欲”的腐朽觀念。
伴随着《牡丹亭》的袅袅餘音,似夢似真,整個意境在江南的園林中被推向了極緻。“嬌莺欲語,眼見春如許”、“幾曲屏山展,殘眉黛深淺。憔悴非關愛月眠遲倦,可為惜花,朝起庭院?忽忽花間起夢情,女兒心性未分明。無眠一夜燈明滅,分煞梅香換不醒。昨日偶爾春遊,何人見夢。綢缪顧盼,如遇平生。獨坐思量,情殊怅怳。”、“恨西風,一霎無端碎綠摧紅。”可謂是将滿腔惆怅傾瀉而出,其中斑駁的色彩也給人極大的視覺和心理沖擊。
優美絢爛的文辭,刻畫柔情似水的人物形象。先看念白“畫廊金粉半零星,池館蒼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繡襪,惜花疼煞小金鈴。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再聽唱段“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再聽夢境現心聲:“夢回莺啭,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抛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曉來望斷梅關,素妝殘。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闌。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處處景語皆情語哪。
麗娘對于愛情渴望的心聲多用頗為宛轉的言辭來表達。如“春心無處不飛懸。花似人心好處牽。”“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随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道出了心中所有的凄苦、無奈與期盼。真真可憐人也!
可是在整部《牡丹亭》中,對于當時的女子絕對是最大膽的表達。“斷腸春色在眉彎,倩誰臨遠山?排恨疊,怯衣單,花枝紅淚彈。蜀妝晴雨畫來難,高唐雲影間。”
當然,人們是常激賞湯顯祖文詞的清麗細膩,其實,他的藝術成就遠不止此。在戲劇沖突的處理、人物說白、細節描寫等方面,就使人拍案叫絕。而且在表演中,作者筆在此而意在彼,他寫這場戲的真意,主要是刻畫那一位貌似旁觀者的杜麗娘。與春香想比,她不過是鬧得含蓄,鬧得機巧而已。
于是,撫州湯顯祖大劇院對原著尊重而不拘泥,敢于出新而又不離譜出格,比較好地處理了古與今、形與神、雅與俗的辯證關系,調動導、表、音、舞、美、燈光、效果等多種藝術手段與現代包裝技巧,将《牡丹亭》的古典美、人性美、人情美展示得那麼燦爛!令人目眩,令人驚歎,成為戲曲舞台上一道亮麗的風景。這不隻是一部名著的恢複上演,而是一次新的選擇,一次超越性的回歸,一種發現,一種創造。在嶄新的戲曲舞台上:至情在夢中流淌,至性在夢中舒展,生命在夢中燃燒。夢境的溫柔、甜蜜、幸福、自由,與現實的冷酷、苦澀、痛苦、壓抑形成鮮明與強烈的反差。虛虛實實,真真幻幻,迷離恍惚。現實與浪漫融為一體,這應當是一切藝術形式所追求的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