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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學工:步槍能打飛機?吳京沒有說錯

作者:觀察者網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郭學工】

最近,《我和我的父輩》在國慶檔表現不錯。其中首章《乘風》更引發了不少關注。

《乘風》所講述的冀中騎兵團、馬仁興和馬乘風父子在曆史上真實存在,隻是曆史遠比電影更悲壯。“五一”反“掃蕩”中,騎兵團4股部隊被打散3股,6名團職幹部中3人犧牲,1200人的騎兵團僅剩下300人。

馬仁興,時任八路軍冀中軍區騎兵2團(即冀中騎兵團)團長,後任西滿縱隊獨1師(後改稱東北民主聯軍7縱19師)師長。1947年6月,他犧牲在四平攻堅戰前線,是我軍在四平戰役中犧牲的最高将領。

其子馬乘風,八路軍冀中騎兵團交通參謀。馬乘風曾數次參加對日作戰,對國民黨的内戰思維非常反感。後到抗大一分校國民黨軍進階幹部子女班學習。他和八路軍在一起,天天上政治、軍事課,或是搞野戰演習,心中很多困惑有了答案。

馬乘風畢業後傳回14旅,不久随28團起義,終于圓了重返八路軍的心願。1942年6月初,他在河北省蠡縣鮑墟鎮潴龍河畔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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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中,吳磊飾演的馬乘風

“這幫兵不簡單,打散了黨員主動站出來!”

冀中騎兵團,1940年8月15日成立,真實番号為“晉察冀騎兵獨立2團”,是冀中軍區機動作戰部隊。

這支部隊在河北易縣的易水河畔成立。由起義的國民黨軍騎兵28團與八路軍冀中騎兵“合為一處”,首任團長便是馬仁興。他的兒子馬乘風畢業于抗大一分校,被上級任命為團交通參謀。

騎兵團先後兩次整編,最初為大團編制,轄3個營。後整編為小團,轄6個連。整編後全團1200餘人、馬1300匹,配捷克式步槍、馬槍700餘支,輕機槍20挺,迫擊炮2門。

營長、教導員擔任連裡幹部。連以上幹部配駁殼槍,排長配“捷克式”,班長配“手提式”。以連為機關編配統一口徑的“捷克式”、“七九”、“套筒”步槍和馬槍。1連配82迫擊炮排,各連配機槍4挺、馬刀20把。按馬匹顔色區分成白馬連、紅馬連、黑馬連。

騎兵團裝備在八路軍中是一流的。作為冀中軍區掌握的機動作戰部隊,呂正操司令員将其任務歸納為:

集偵察、警戒、情報傳遞于一身,采取奔襲、迂回戰術打擊敵人。同時,完成軍區賦予的交通、運輸和其他任務。

騎兵團應付突發事件的能力很強。吳天增是呂司令的警衛員,生前多次提到騎兵團以班組為機關不定時閃擊日軍占領的獻縣、任丘、蠡縣等縣城,從無失誤。

“五一”反“掃蕩”時,呂正操司令員在武強大河堤碰到騎兵團幾名失散的戰士,由一名副班長帶着打遊擊。他稱贊說:“這幫兵不簡單,打散了黨員主動站出來,和鬼子周旋打遊擊,很了不起!”

類似的還有2連2排幾個戰士突出來後棄馬步戰打起遊擊。3連一個排長和4名戰士,失散後加入冀中22團行列,參加了著名的宋莊戰鬥。

騎兵團失散的指戰員散而不亂,散了再聚,在冀中大地上如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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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仁興(攝于1946年)

當今軍迷把騎兵分為“步騎兵”和“馬騎兵”。“五一”反“掃蕩”前,冀中騎兵團作戰方式以“步騎兵”為主。騎兵團夜襲安平縣城,更是創造了八路軍騎兵部隊單獨攻堅克城的範例。

當時,日軍遭多次打擊後龜縮據點,唯攻克震懾敵人的據點,可迫敵收兵撤點。于是,馬仁興盤算着攻打安平縣城。

安平縣城牆1938年被抗日軍民拆毀,但城垣廢墟可居高臨下作防守依托。城内有日軍加強小隊約40餘人,集于城内偏北碉堡,周圍築有壕溝設有鐵絲網。另有僞軍150餘人,地方民團40餘人。

八路軍既無攻堅利器,又無攻城經驗,攻堅克城不可想象,騎兵團硬把不可能變成現實。他們佯攻西實攻東,裡應外合破城,兵曹據點北援之敵被阻于城南。

此戰我無一傷亡,斃傷僞軍一個半中隊,俘僞軍、僞職員80餘人,解救抗日人員、民夫500餘人。延安發來賀電,晉察冀軍區通令嘉獎。呂正操稱贊這次作戰是“比較突出的成功戰例”。

《水浒》有“三打祝家莊”,騎兵團演繹了“三打槐林莊”(今為安平縣大同新村)。

槐林莊距安平縣城3.8千米,是安(平)深(縣)公路咽喉。據點很特别,足有五層樓高,周邊幾十裡盡收眼底。下方上圓,通行車輛隻能從據點底層穿行,冀中類似的“護路樓”僅此一例。

騎兵團首次夜襲槐林莊失利。第2次攻擊時用木架作支撐,蓋有多層濕棉被的“土坦克”上陣。由于“土坦克”過于笨重移動困難,進攻再次失利。

第3次攻擊時,裝上輪子的10輛“土坦克”同時出動,敵人機步槍瘋狂射擊,馬團長指令集中火力封鎖敵射擊孔,靈活的“土坦克”迅速接近碉堡。突擊隊員沖抵據點附近,投放手榴彈和包有石灰的炸藥包。就這樣,據點内僞軍八九十人, 30多人被俘,斃60餘人。日軍一小隊死傷過半,躲到殘磚爛瓦後頑抗,後被安平增援之敵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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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兵團既是我軍運輸主力,更是敵軍的交通“克星”。他們運送的物資有武器、彈藥、糧食、被服、藥品、邊币、鋼軌等。1940年,在開啟的4條運輸線上,掩護運糧車隊将190多萬斤糧食運進山區。1941年,2連運輸單軍裝3000套、手榴彈6000枚、白布3000匹。

提起運輸鋒鋼(一種具有高硬度、高耐磨性和高耐熱性的工具鋼),連長張慶誠說,鋒鋼從敵占區弄出來很不容易,戰士們用綁腿把1米長、5厘米見方的鋒鋼捆好,右肩左斜背上,背磨出了血。戰士許荷華犧牲時懷抱鋒鋼,怎麼也掰不開,5噸鋒鋼根根沾染着戰士們的血迹和汗水。

1941年臘月三十,紅馬連在路邊整整熬了一宿,第2天在鵝毛大雪中護送運币隊通過鐵路。他們還曾多次護送軍區上司、中央考察團、冀中反戰同盟支部、天津市民主人士往返晉察冀和冀中根據地。

著名作家孫犁在傳世佳作《小勝兒》中描述當年的騎兵團:“冀中有個騎兵團。這是華北八路軍的第一支騎兵,是新鮮隊伍,立時成了部隊的招牌幌子。” 冀中軍區司令員評價這支隊伍時說:“冀中軍區騎兵團,肩負着特殊的使命,在反‘掃蕩’中建立了不朽的功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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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日僞軍聞風喪膽

反“掃蕩”中,馬仁興第二次受領任務,呂正操司令員遞給他一張日僞報紙,上面造謠說騎兵團已被日本人消滅多次了,而事實上騎兵團是讓日軍頭痛、膽寒的部隊。

“五一”反“掃蕩”中,冀中騎兵團都是以 “馬騎兵”形式與日僞軍作戰。這對騎手要求很高,難度很大。

當時,騎兵團在威縣掌史村以東地區與一股五六百人的日僞軍相遇。前衛排先敵發起沖擊,縱馬端槍揮舞馬刀,向敵先頭和側翼襲馬沖殺過去,敵人隊形頓時大亂。

馬仁興指揮第2波部隊次相跟着沖過來,機步槍一陣猛射,對敵側翼再次發起沖擊。敵人完全被打暈了,第3撥八路騎兵沖殺過來,這是馬仁興的拜把子兄弟潘鴻飛率領的後衛。他曾在國民黨中央軍校接受過馬術專業訓練。混戰中他左劈右砍,刀下日僞軍沒有活命的。

區小隊員李健在《冀中五一反掃蕩》中描述了騎兵團突圍時的景況:

“我軍一隊騎兵,五六十匹戰馬,正和鬼子騎兵撕殺。鬼子大聲呼喊着、追趕着我騎兵,天上還有四五架飛機輪番投彈、掃射。槍聲、爆炸聲響成一片,我騎兵好像已經陷入危險境地。就在這時,隻見我騎兵十幾匹戰馬突然勒住馬頭,揮舞戰刀轉身呐喊着沖向敵群。像長坂坡的趙子龍一樣,同鬼子殺在一起。鬼子騎兵人少,我騎兵兩三個殺一個,槍打刀砍,轉眼功夫就把鬼子的騎兵打倒10多乘,有的鬼子被打下馬,有的連人帶馬來了個‘倒栽蔥’。兩軍混戰在一起,鬼子的飛機也失靈了。這次戰鬥,我騎兵表現得特别英勇,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發揮了我騎兵‘馬跑一溜煙,沖鋒似箭穿,戰刀寒光閃,英勇真威武’的勇猛精神,和鬼子進行了一場殊死戰鬥。”

電影 《乘風》中有騎兵打飛機的鏡頭。著名作家王林1943年5月就記叙了一段騎兵團與日軍飛機“鬥”的故事:

“騎兵團被沖散的三個騎兵,和日本人的兩架飛機,周旋了老半天。敵人的飛機像瘋狗似地搜尋他們,發現了他們三個便死盯着不肯放嘴了。交叉地圍着他們轉,發瘋地哼哼着。一仰脖下了幾顆炸彈,一側翅膀,一陣子掃射。可是我們那3位騎兵同志,有時候飛奔幾步,有時候卧倒,有時候舉槍回擊幾下。炸彈是在他們身旁爆炸了,機槍掃射得他們周圍的塵土冒泡,然而他們一根汗毛也沒傷,沖入了果樹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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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中騎兵團鬥飛機的場景

冀中騎兵團“馬騎兵”作戰實力很強。成立之初,馬仁興決心打造和日軍騎兵在馬上過招的精銳之師,要求部隊熟練掌握馬上劈殺、射擊技能,具有快速追擊,有很強的沖擊力、爆發力和持久耐力。他還把騎術好、有特長的戰士編組成“特種分隊”,教授偵察、通信、爆破、工兵、設障等專業技術,以訓練尖子打造作戰刀鋒。

邊喬原為冀中騎兵團參謀,到冀南騎兵團後,他是馬上特技 “大拿”。在講到冀中騎兵團時,他的評價是:“冀中騎兵團的技術很好,也很勇敢,可惜在‘大掃蕩’中損失很大。”

魚水情深

《乘風》中,馬乘風為掩護群衆犧牲的場景讓許多觀衆淚目。這刻畫的正是騎兵團與人民群衆血肉關系,還原的是曆史本來面目。

馬乘風犧牲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1942年6月初,馬乘風一股突圍至蠡縣鮑墟鎮野陳佐村,突遭日軍預伏機槍的攔阻。戰馬被擊中,馬乘風伏于馬背還擊,掩護戰友轉移,壯烈犧牲。戰鬥中8位戰友犧牲了,當晚當地群衆便協助助将烈士掩埋。

反“掃蕩”中,馬仁興率部多次路過蠡縣鮑墟鎮,軍情緊急,顧不上去兒子的墓看上一眼,這也成為了他的終生憾事。兒子犧牲後,馬仁興心頭壓着一塊石頭:如何向妻子東大愛交代?直至他犧牲,那塊石頭也沒能放下。東大愛想方設法尋找兒子的墓,可未能找到,她是帶着遺憾離開這個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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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仁興全家合影(約攝于1936年)

左起:長女兒馬存格(1938年因病逝于漯河),東大愛懷抱次女兒馬瑞格,馬仁興撫摸次子馬寅申,長子馬乘風(1942年犧牲冀中“五一”反“掃蕩”)。

原冀中軍區交通科科長李健“五一”反“掃蕩”時一直随馬仁興行動。筆者根據他在《烽火連天》一書提供的線索,在蠡縣鮑墟鎮野陳佐村西側的潴龍河畔找到了老百姓所說的“白馬連烈士墓”,經通路96歲的村民,确認這裡确實埋葬着騎兵團4連突圍時犧牲的8位烈士。至今,“白馬連八烈士墓”仍屹立在潴龍河畔綠樹叢中。

1941年秋,饒陽一帶澇後成災,地面闆結龜裂。在博野縣程委鎮王家莊村附近休整的騎兵團,立即前往饒陽空城村、合泊村。武裝監視饒陽縣城之敵的同時,派出軍馬幫助百姓秋種小麥。

戰士中種過地的多,扶過犁的少,軍馬不會拉犁。這幫莊稼小子,紮根深遠,人不會扶犁就學,馬不會拉犁就訓,搶在節氣前種完麥子。

騎兵團為老百姓拼命,老百姓為騎兵團舍命。大馮營村十幾位老百姓為保護戰馬丢了性命。敵人多次突襲深縣耿村、武強沙窪及附近村莊,千方百計尋找騎兵團失散人員和戰馬,周邊鄉親為此遭受重大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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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立在潴龍河畔的八個墳茔

敵人把耿村村民集中,挨個拷打逐一追問騎兵團下落,他們把鄉親們的衣服扒光,在褲裆裡點窗戶紙和幹草,慘狀不忍睹,不少人被折磨緻死。

周堡村30位村民慘遭殺害,周邊10多個村莊屢遭洗劫。而周堡村王經貴家道地裡就藏着騎兵團的幹部,騎兵團參謀馮蔭權在北溪村養傷,周邊村莊都有騎兵團的傷員。深縣北小營村武委會主任李之诤幫助王福增換了便衣,替他保管軍裝和随身攜帶的地圖、檔案、公章,李之铮後被捕到今下落不明。

一騎兵在趙墳柏樹林跌傷,村民王壬把傷員藏到麥地裡,天天送飯。

在最為艱難的環境裡,冀中軍民互相依存、互相鼓勵。冀中騎兵團之是以散了再聚軍魂永在,是因為——為冀中百姓而戰是力量的源泉!

後來,這支英雄的部隊番号被撤消,餘部縮編為南進支隊騎兵營。1943年9月,再次縮編為騎兵連,編入冀魯豫4分區騎兵團(前身為第129師騎兵團,後改為冀南騎兵團)。至今,仍在人民解放軍序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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