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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特約記者 馬列

【編者按】

攝影師嚴明曾經的從業經曆非常豐富,經常被拿來作為媒體傳播的噱頭——大學專業是中文,畢業後做過中學老師、搖滾樂手、雜志編輯、唱片公司企宣、報社記者。2010年辭職後,嚴明的身份則隻剩下一個——攝影師。盡管将攝影作為職業不過十餘年時間,但談起國内最為人所熟知的攝影師,嚴明始終是繞不過去的那一個。究其原因,很重要的一點是,比起大多數攝影師鐘情于出版畫冊,嚴明卻選擇持續用圖文書展示自己的攝影作品和人生态度。

自2014年起,嚴明在幾年時間裡相繼出版了《我愛這哭不出來的浪漫》《大國志》《長皺了的小孩》等多本圖文書,每本書一經出版便迅速登上各大暢銷書榜單,受到衆多甚至并不了解攝影的普羅大衆的喜愛。嚴明用真誠而富有才情的文字與獨具個人風格的攝影作品,讓自己的藝術表達“破圈”而出,成為大衆文化領域一股特殊的潮流。

近日,嚴明再次推出新書《昨天堂》并在北京see+畫廊舉辦同名個展,總結他最新的影像作品和人生體悟。展覽期間,澎湃新聞特約記者影像藝術寫作者、資深媒體圖檔編輯馬列與嚴明進行了這場對話。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雪地裡的花衣男孩 隴縣 a boy in the snow 2019

澎湃新聞:我一直對您的拍照狀态和方式比較感興趣,出行之前,您會先做計劃嗎?

嚴明:會的,要先了解目的地的人文地理、山川河流、文化遺存等。對于曆史、地理,我還是蠻喜歡的,雖然研究不多,但事後想到自己曾經來過這裡、拍過照片,心裡還是會高興一下。

澎湃新聞:剛接觸攝影時,攝影最吸引您的是什麼?

嚴明:最開始吸引我的是相機,之後拍出一些滿意的照片,就覺得這些圖像是可以留存下來的。不像當時在報社做文字記者,天天就是發點娛樂八卦的小稿子,沒有太多價值。是以我就辭職做了攝影。

我的性格還是比較認真的,可能跟我是小鎮青年有關系。是以對于攝影,我一天都沒當成業餘愛好。攝影是具體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管是什麼身份,按快門是一樣的。以前回老家,有些老攝影師會說:嚴明你幹得真不錯,我們不能跟你比,我們是業餘的。我說你千萬别講這個話,我隻能講自己拿攝影當職業。在拍照和創作這件事上,哪有什麼專業和業餘之分呢?每個人隻要拿着相機、按下快門,就是代表自己在表達和創作。

澎湃新聞:剛才提到,攝影最開始吸引您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照片是可以留下來的。這麼多年攝影經曆,您對攝影的認知有變化嗎?

嚴明:不僅有變化,我還一直比較願意主動去思考這個事。

最早的時候拍135畫幅,一下就買了兩個徕卡相機,那時候信奉街頭攝影和決定性瞬間,拍過很多巧合、幽默的東西。那樣拍了四五年後,很偶然的機會看到中畫幅,試着拍了一些,給我的感覺是很安靜。我當時就在想:自己竟然是一個安靜的人嗎?後來事實證明:我确實是。大多數時候,我更願意和更喜歡呈現一種甯靜的狀态。

很早的時候,就有前輩和同行跟我講一個至關重要的道理:相機是表達工具,喜歡什麼就拍什麼。雖然聽起來很簡單——難道我要拍不喜歡的東西嗎?但是仔細想想,有太多人拍東西都在被别人影響和左右。一直以來,我覺得自己算是做到了“喜歡什麼就拍什麼”。

澎湃新聞:攝影作為表達工具,您覺得它最大的特質是什麼?

嚴明:瞬間感。我們觀看一張照片,快的話一兩秒,慢的話也就五秒鐘。但是我們聽一首歌曲,至少要三四分鐘,需要一個過程把它領略完整。是以在我看來,攝影就是:我在這個畫面、這個瞬間被震了一下,我就必須傳達這種感覺,讓觀看的人看到這張照片時也被震一下,要完成這個傳達。

我一直認為,如果你拍的東西别人一臉蒙圈說看不懂,大多數都是攝影師的問題——當然,很複雜的當代藝術除外。攝影也叫攝影術,就像魔術一樣,歸根結底是個“術”,它是有根據、有原理的。魔術師從空帽子裡變出兔子,你被震撼了,為什麼?因為他在幾十秒種裡完成了一個從無到有的“術”。攝影師其實也一樣,要讓人家看到一張照片時,能感受到攝影師按下快門那個瞬間的狀态,要完成這個“術”。

一首歌需要三四分鐘,一部電影需要一兩個小時,但攝影就是那一瞬間。是以,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而一刀下去的這個切片,一定要做到比之前和之後都要好,這樣差不多就能捧給别人看了。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草 三清山 grass 2019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雪地燈箱 泰山 light box in the snow 2017

石臼湖的二哈 南京 husky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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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門的猴子 奉節 monkey at three gorges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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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小馬 新鄉 pony painting on the wall 2018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三隻仙鶴 齊齊哈爾 cranes 2019

澎湃新聞:您剛才的說法挺有意思,現在很多攝影作品不僅會讓人看不懂,而且攝影師好像也不太喜歡解釋自己的照片,但您似乎對這個事不排斥,是以在出版的書裡寫了大量的文字。

嚴明:其實,我非常贊同攝影師不要過多解釋自己的照片,是以在每本書裡面,我最多講五六個拍攝故事。我更多是寫自己的生活,别人可以通過文字,更了解我拍下這張照片的狀态。現在回頭來看,我完全得承認自己得益于寫了這些文字,增加了别人對我的了解和認同。

我同意您說的攝影師不應該過多解釋自己的照片,但我覺得适度的解釋,比如提供一些背景資訊,對讀者的觀看是一件很友好的事情。當然,攝影隻有畫面,沒法展示聲音、氣味、溫度,資訊肯定是不足的。比如我拍的“冬泳者”,如果我不寫明的話,不會有人認為那是在冬天。是以,要或不要文字是一個尺度的問題,一概而論都是錯的。

澎湃新聞:您這幾年出的書不僅受到攝影圈的好評,還受到很多普通讀者的喜愛,用現在流行的話說叫“出圈”,這一點在國内攝影師中還是比較少見的,您覺得原因是什麼?

嚴明:其實,我這些年就幹了一個事,姑且可以叫做“個人攝影”。就是把所謂的風格全部統一到我一個人身上,是以那些作品有沒有所謂的主題也不那麼重要了。我拍一個女孩子在穿内衣、拍一隻雞在角落裡打盹,都可以放到一本畫冊裡。

我認為,創作這件事還是要從個人出發、從自己出發,讓創作者本人回到作品裡。《我愛這哭不出來的浪漫》這本書做首發活動的時候,賈樟柯導演是嘉賓,他當時講了一句話:“嚴明非常清楚地知道,如何拿‘與我有關’的事情做藝術。”其實他的電影創作也是這麼幹的,這是一種藝術家與作品之間很好的連接配接方式。

不過,盡管我剛才說應該“喜歡什麼就拍什麼”,但也要求新求變,有自己的特點,而且恐怕要做到全國獨一份才行。在這次的新書《昨天堂》裡,我覺得自己做到了——并不是在無限擴充《大國志》的那種感覺。我現在對更深邃的光影使用和情緒感受的表達越來越感興趣,更在意怎樣把它處理好。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雲牆 重慶 a temple wall 2011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風化的佛 安嶽 weathered statue of the buddha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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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牧人 内蒙 herdsman statue in moonlight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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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舞者 嘉峪關 dancer in the snow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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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頭将軍 浚縣 headless general 2011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登願師父 衡山 dengyuan master 2012

澎湃新聞:您現在會敏感地察覺到,最近兩年拍的照片會在圖示上跟過去的照片有重複的感覺嗎?

嚴明:會,而且我對此很恐慌。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出現一個靈感,告訴我該往哪裡去。現在我知道答案了,就是往深處去,而不是把路程拉得無限遠,标榜自己到過多少地方。

是以,在這次的新書裡,有一些很新的照片,能看到這樣的變化,比如在玉門拍的發光球體、在黃山拍的黑咕隆咚的雲海日出。這些照片更有時間次元、情緒次元。你可以把它當成一張照片,也可以當成固定機位的一分鐘短視訊。而且,在這些照片裡依然有故事——像拍發光球體的那個地方,其實是個廢棄的舞廳,畫面裡的那個球就是舞廳天花闆上挂的星光燈。是以,那個閃光也是對某種集體文化生活的回望。

我覺得,這些照片在視覺上被深挖,使得情緒濃度更高,而不隻是某種瞬間狀态的重複抓取。我期待相遇,但又害怕某種重逢,是以,永遠要到新的地方去。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發光的球 玉門 glowing sphere 2020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搬遷後的棉紡廠 内江 abandoned factory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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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鶴人 淮陽 crane cosplayers 2011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拈花大叔 清遠 man holding flowers 2009

攝影師|嚴明:攝影人就是一個刀客,你隻能砍這一刀

小河 北京 singer xiaohe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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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米妮 重慶 minnie off work 2009

責任編輯:許海峰

校對: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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