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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收藏史:從潘祖蔭到潘達于,巾帼不讓須眉

作者:屈遠志

導讀:上海博物館有着不忘舊德的傳統風範,他們總是把大克鼎和潘達于的名字連在一起。

潘達于,1903年3月出生在蘇州, 原姓丁,18歲時出嫁到潘家。 因丈夫潘承鏡早逝,為了掌管門戶、守護家财的責任,改姓潘,名達于。在丈夫、祖父相繼去世後,年僅20歲的潘達于就挑起了掌管門戶、守護家藏的重任。

潘家收藏史:從潘祖蔭到潘達于,巾帼不讓須眉

潘達于

蘇州潘家是大戶,但分兩族,一是大儒巷的“富潘” ,族大,兄弟子侄衆多,從事金融工作者多;一是鈕家巷的“貴潘” ,世代書香,曾出過狀元、進士、探花、舉人,代代有人在朝中做官。 貴潘中最貴的是狀元宰輔潘世恩,他曆乾隆、嘉慶、道光、鹹豐四朝,爵位蟬聯,可謂“四朝元老” 。

潘世恩就是潘達于的高祖父。

潘世恩,初名世輔,字槐堂,号芝軒,别署思補老人。 清代蘇州府吳縣人。 他的兩位伯父潘奕隽與潘奕藻都是進士。 他天資聰穎,器宇端凝。 16歲參加童子試時,終日端坐不離席。 吳縣知縣李昶亭(字逢春)覺得很驚異,于是将他“拔置前列” ,并出對雲:“範文正以天下自任。” 潘世恩立即應對雲:“韓昌黎為百世之師。 ” 李知縣又雲:“青雲直上。 ” 潘對雲:“朱绂方來。 ” 李知縣贊歎不已,連連說道:“此童子将來必定富貴! ”

後來,郡守胡世铨評其卷,曾有“安排作狀元宰相” 語。 是年補諸生,就讀于紫陽書院。 乾隆五十七年中鄉試舉人。 次年中癸醜科一甲一名進士,狀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 曆任翰林院侍講學士,侍讀學士,禮部侍郎,工部、戶部、吏部尚書,體仁閣大學士,軍機大臣。 道光十五年,任翰林院掌院學士、東閣大學士。 道光十八年,晉武英殿大學士,贈太子太保、太傅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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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世恩學識淵博,亦善書法,書學趙孟,圓潤秀發,具靈性之态。 一度曾仿效乾隆帝承平富麗的書迹。 及至晚年,力變原平穩少變風格,用墨注意幹濕,落筆随意大度,漸趨豪放。

潘世恩有5個兒子:

長子潘曾沂,字功甫,嘉慶二十一年舉人,官至内閣中書、議叙光祿寺署正。 好藏書,善繪圖畫。

二子潘曾獻,早逝。

三子潘曾瑩,字申甫,别字星齋。 道光二十一年進士,鹹豐間官至吏部左侍郎。 學有根底,長于史學;工書畫;收藏書畫甚富,尤精品鑒。

四子潘曾绶,道光二十年舉人,官至内閣侍讀,曾賞戴花翎; 博學多識。 五子潘曾玮 (或作四子),字季玉,号玉洤。 以蔭生官道員,由太常博士補刑部郎中。 太平天國時,曾在蘇州督辦團練,協濟軍饷。 光緒間卒,終年68歲。潘世恩的5個女兒,全都嫁汪姓女婿,亦為一奇事。

潘世恩有位堂兄潘世璜, 其父親就是潘奕隽。

潘奕隽為潘冕的長子,他還有兩個弟弟奕藻和奕基。 奕基即是潘世恩的父親。在撰寫關于潘景鄭的收藏一文中, 筆者對潘奕隽作過介紹, 他會試的考試卷子做得相當出色,頗受主考的賞識,在呈送殿試的十份卷子中,他的卷子列為第七名,很有可能問鼎奪魁。 結果因“得信遲誤” ,潘奕隽沒有按時到保和殿參加“禦試” ,因而改授内閣中書。

嗣後,劉文正在衆官面前與潘奕隽開玩笑說:“他是天子呼來不上船的人。 ” 乾隆五十一年(1786),典試貴州,不久升為戶部貴州司主事,旋即歸故裡,不複再出。 與黃丕烈、袁壽階等優遊林下,賞書品畫,唱和酬答。 他“嗜吟詠” ,“論詩原本風雅,得于性靈為多” 。 又擅長書法,“自少至老, 日習數百字以為常” , 歸田後名聲日高,“求者得片紙辄藏弆之” 。

喜愛藏書,所藏書有《三松堂書目》。

潘世璜以孝順著名鄉裡。 父親潘奕隽是個近視眼,當時還不興戴眼鏡,是以行動很不友善;晚年,又耳聾重聽;而且有早起的習慣。 繼母逝世後,潘世璜即擔當起服侍父親的重任,為父親洗臉洗腳,隻要父親“有所需,必在側” ,形影不離。 春秋季節,他還攙扶着父親長談,毫無倦容,直到父親上床就寝,然後才退出。 二十年如一日,毫不懈怠。 繼母逝世,潘世璜丁憂回家,從此不複再出,因之在政治上無所立言建樹。 但他是一位值得令人尊敬的人。

潘世恩是享受清朝皇恩最多的人。

别的不說,80歲生日時,道光皇帝親自寫的大“壽”字,“三朝耆碩” 額和“望重三公資燮理,祥開八秩衍期頤” 聯,以及賜予珍绮等件。 同時賞賜給孫子潘祖蔭舉人,“準其一體會試” 。

鹹豐二年(1852)壬子科鄉試時,因潘世恩是乾隆壬子科舉人,鹹豐帝同意他參加順天府“鹿鳴筵宴” ,并谕曰:“緻仕大學士潘世恩曆事四朝,洊登揆席,嘉谟碩學,望重綸扉。 前于道光三十年間,因老疊次乞休……賞食全俸,令其在京就養。 現在年逾八秩,重遇鹿鳴,洵為熙朝人瑞! ”

翌年癸醜科會試,因潘世恩是乾隆癸醜科狀元,再次參加禮部的“恩榮筵宴” ,鹹豐帝親手禦書“瓊林人瑞” 匾額;同時賞給其孫子潘祖同舉人(潘景鄭的祖父),準許一起參加會試。

潘家收藏史:從潘祖蔭到潘達于,巾帼不讓須眉

潘達于和她的姐姐在一起

潘氏家族在潘世恩之後,最有名的就是潘祖蔭了。

潘祖蔭(1830—1890),清人,字伯寅,号鄭盦,小字鳳笙。 清代蘇州府吳縣人。狀元宰輔潘世恩之孫。 其父潘曾绶,字绂庭。 道光舉人,官至内閣侍讀,封光祿大夫,年未艾緻仕,卒贈三品卿銜。

潘祖蔭從小穎異機靈,祖父特别喜歡。 19歲時,因祖父80歲賜壽恩賞舉人。 21 歲考取國子監學正學錄。 23歲中鹹豐二年壬子科會試第九名,殿試一甲第三名進士及第,授翰林院編修。 累遷侍讀學士,除大理少卿。 同治時,曆任光祿寺卿、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工部右侍郎、南書房行走。

光緒元年(1875),授大理寺卿,補禮部右侍郎,晉任刑部、工部尚書,官至軍機大臣。

潘祖蔭“學問淵通,才猷練達” ,“疊索文衡,洊升卿貳(《清史列傳》卷五十八)” 。

他曾典鄉試複閱卷十三次,會試複試、朝考、散館閱卷各七次,殿試讀卷四次,考試試差、優貢朝考閱卷各四次,拔貢朝考閱卷二次,考試禦史閱卷六次。

考試學正、學錄、漢蔭生閱卷各一次,考試漢教習閱卷二次,考試孝廉方正閱卷五次,考試謄錄閱卷三次,還任過多次武科主考官。 範圍之廣(全)、次數之多,在曆代官吏中是罕見的。 一生中擔任過許多有關文職的官,國史館協修、實錄館纂修、功臣館纂修、鹹安堂總裁、文淵閣校理、日講起居注官、國子監祭酒、會典館副總裁,等等。

曾主持纂修過《治平寶鑒》、《藝文備覽》、《穆宗毅皇帝全集》、《穆宗毅皇帝實錄 聖訓》等書。

潘祖蔭秉性直爽,敢于直谏,不計禍福,“自入翰林,遇事敢言,飙舉鋒發,不顧忌諱” 。 曾請誅媚夷辱國的粵東督撫,請“暴諸夷罪狀,力主戰議” ,請誅清河失守之河督庚長、廣德失禦的提督周天受、江浙失守的統兵大員張玉良、李定太及逃官 張玉藻等,請嚴劾太原鎮總兵田在田。 對有識之士潘祖蔭也敢鼎力薦保。

潘家收藏史:從潘祖蔭到潘達于,巾帼不讓須眉

潘達于六十歲生日和家人在一起

鹹豐十年(1860)三月,時在湖南巡撫駱秉章幕府中襄理軍務的左宗棠犯了官場的衆怒,有人上奏彈劾,朝廷命湖廣總督官文密查,如确有不法事情,可以就地正法。

為此,潘祖蔭三次上疏密保,說明左宗棠為人誣陷,并薦其能,“于地形厄塞險要,了如指掌……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 。肅順也說:“人才難得,自當愛惜。” 加上胡林翼、曾國藩也紛紛保薦,左宗棠是以獲起用,随同曾國藩襄理軍務,後獨領一軍,并成為“同治中興” 之名臣。

後左宗棠任陝甘總督,在陝西訪得大盂鼎,這時又想起老朋友、恩人潘祖蔭, 他知道潘祖蔭對青銅器愛之如命, 即命主管西征糧台的袁保恒購下贈送潘祖蔭。

最早記錄大盂鼎出土和流傳經過的書是吳大澂的《愙齋集古錄》:“是鼎于道光初年出眉縣禮村溝岸中,為歧山令周兩樵所得,旋歸歧山宋。

潘氏家族的輝煌在潘祖蔭手裡達到了輝煌的頂峰,但頂峰之後就是衰弱的開始。

潘祖蔭一直無後,是以他的弟弟潘祖年就把兩個兒子過繼給潘祖蔭,但也相繼早夭,隻剩下兩個女兒,家中還是無人繼承香火,于是,"老三房"的後代潘承鏡被過繼過來,成為潘祖蔭和潘祖年兩家的孫子。

然而,仿佛是潘祖蔭的命中沒有後代,潘承鏡過繼給潘祖蔭後不久也亡故了,隻留下了一個新婚僅三個月的妻子潘達于,沒有留下子嗣。

當年潘祖蔭在北京去世後,遺留下了大批收藏文物,潘祖年秘密赴京押運回故鄉,存放在蘇州南石子街的潘家舊宅中。這批文物數量之巨相當罕見,僅青銅器就堆放了滿滿一大房間,另有一大間專放古籍版本和字畫卷軸。而在潘承鏡死後第二年,潘祖年也去世了,是以,剛過門不久的潘達于就此挑起了掌管門戶的重任,守着大量文物财寶借住在蘇州城裡南石子街"老二房"的舊宅裡。

潘家有寶衆人皆知,那兩尊曠世寶鼎,更是海内外很多收藏人士所夢寐以求的。潘家式微之後,觊觎寶物的人自然就多了起來。清末權臣端方就曾對潘家人百般糾纏,想要"借"走兩尊寶鼎。幸運的是,時值辛亥革命爆發,清政府在内憂外患中垮台,端方成了斷頭鬼,潘家寶鼎才得以存留。

此後,有一位酷愛中國青銅器的美國人漂洋過海,一路打探到了潘家。他提出以巨資外加一幢洋樓來換取盂、克二鼎,但年輕的潘達于不為所動,一口回絕。

1937年"八.一三"淞滬戰争後,日本侵略軍的飛機不時抵臨蘇州騷擾轟炸。潘達于随家人到太湖邊的光福避難。快到中秋節時,大家以為仗打得不那樣急了,找個機會回城裡過中秋。不料八月十六、十七兩天,日本飛機又飛到蘇州上空大轟炸,大家匆忙收拾了東西又逃到光福;就在八月十八、十九兩天,情急之中的潘達于打定主意要密藏這批寶物。

于是,她叫來了家裡的木匠做了一個結實的大木箱,底闆用粗粗的圓木直接釘牢,然後在夜間,搬開住處的地面方磚掘個坑,先放入木箱,把大盂鼎、大克鼎成對角慢慢放進箱子,空當裡塞進一些小件青銅器及金銀物件,随後蓋好箱蓋平整泥土,按原樣鋪好方磚,再細心整理得外表不留挖掘過的痕迹。

書畫和部分古董則放進了"三間頭",所謂"三間頭",指的是江南民宅夾弄裡的三間隔房,隻有一扇小門與弄堂相通,如果小門被雜物堆沒,很不容易發現。

當時的藏書有十幾個大櫥,不好搬動,潘達于請來姐夫潘博山,把書畫按宋元明清朝代分類,放到書箱裡,裝了三十來箱,以及卷軸、銅器等等,搬進"三間頭",小門關嚴,外面用舊家具堆沒,收拾得随随便便。這樣一來,不知底細的人就是走過,也看不出裡面還有隔房。

在潘達于的《自傳》中,她記得辦好這件大事的參與者是,家裡的兩個木匠師傅,姐夫潘博山和他的八弟。"我始終在場監督,再沒有旁人參加"。後來,為了保密,潘家承諾兩位木匠師傅--潘家養你們一世。

日本人攻陷蘇州後,果然直奔潘家大宅,威逼潘家交出家藏文物,但潘達于和家人在侵略者的淫威面前絲毫都沒有動搖。日軍前後七次闖到潘家一遍又一遍地搜刮,雖然财物損失不少,但大土坑和"三間頭"一直都沒有被發現。據說日軍司令松井曾親自查問過潘家的收藏,但最終也沒有搶到手。兩個寶鼎和衆多潘家珍貴收藏就這樣躲在地下安然躲過了那場災難。

1944年,埋在地下的木箱腐爛,泥土帶方磚都塌陷下去了。潘達于讓兒子家懋和小兄弟及一位木匠把藏品起了出來,他們用圓木做架,粗繩結牢大鼎,徐徐吊出土坑,然後兩隻大鼎被安置在一間房間的角落裡,鼎裡放些破衣雜物,再用舊家具堆沒,房間鎖死,既不住人也不走人。就這樣一直儲存到了解放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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