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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圖書館宋刻元修本《說文解字》

湖南圖書館宋刻元修本《說文解字》
湖南圖書館宋刻元修本《說文解字》

湖南圖書館館藏宋元明善本,大半來自長沙葉氏。葉氏原籍蘇州,清鹹豐洪楊太平之役,江浙糜爛不堪,湘中則較為安堵,蘇州葉氏此時才移入湖南,落籍湘潭,後至長沙開設各種店鋪,居長沙。光緒後,其族人文蔚起,家聲大振,尤以葉德輝最為著名。葉德輝(1864—1927),字煥彬,号直山,又署郋園。清光緒十八年(1892)進士,授吏部主事,次年即辭官歸湘,從事著述,今有《郋園全書》行世。其門人劉肇隅《郋園讀書志序》稱其“承先世之楹書,更竭四十年心力,凡四部要籍,無不搜羅宏富,充棟連櫥。……著作等身,于群經、國小、乙部、百家之書,無不淹貫宏通,發前人未發之蘊。而于目錄版本之學,寝饋數十寒暑”。又挾巨資,大力購藏,至罹難時已有藏書二十餘萬卷,與道州何氏、巴陵方氏、湘潭袁氏并稱為清末民國間湖南四大藏書家。

葉德輝邃于經學,尤精版本,所著《書林清話》至今仍為治古文獻者案頭必備之書。而其自認為生平著述以《說文解字故訓》、《四庫全書闆本考》為二大長編。葉德輝政治上極為反動,生活腐朽,為其時長沙劣紳之首。戊戌時诋康、梁,洪憲時擁袁氏,1927年湖南農民革命高潮時期,竟又刻薄挖苦群眾,終于1927年4月間死于非命。葉氏斃命之時,其書由當時省農會秘書長柳直荀提議沒收撥歸省立中山圖書館(即今湖南圖書館),其宅觀古堂也收為館址。後因“馬日事變”,其事不了了之。其書仍由其子葉啟倬收回,然其時藏書已損失不少。1927年6月日本人所辦《遼東詩壇》第二十四号曾發表葉啟倬緻葉德輝門人松琦鶴雄一函,稱其時“家中所有藏書以及金石、字畫、古銅、遺稿、應用金銀珠玉、衣服器具等之要件,均被彼等搶劫一空。家中僅存少數書籍、碑帖、書版,充為中山圖書館所用。現懇友人疏通,故未搬移他處,住宅充為館址,并設辦事處管理。有人聞有散失,家藏宋元及善本書籍,計存無幾”。1929年,葉啟倬拟将劫後葉氏藏書盡數販賣,經湖南省立中山圖書館館長傅熊湘與葉啟倬反複協商,并由省教育廳聘請專人組織鑒定委員會,對藏書進行鑒定、估價,呈請省政府撥款3萬元予以收購。而其時主湘政者為魯滌平,用财有周公之吝,竟以此為不急之務,僅撥款3000元選購葉氏部分藏書,終使葉德輝藏書大半散失,少數歸其侄葉啟勳、葉啟發所有。而入藏省立中山圖書館之書又于1930年7月紅軍攻占長沙之役中随館舍同為灰塵,片紙無遺。

葉德輝諸子皆不讀書,能傳其學者僅侄葉啟勳、葉啟發二人而已。德輝曾有詩雲:“吾家從子八九人,中有五子真絕倫,生兒不肖賴有此,豚犬那可比鳳麟。”

葉啟勳(1900—1972),字定侯,又字更生,堂号拾經樓,著有《拾經樓紬書錄》,1937年鉛印本。葉啟發(1905—1952),字東明,堂号華鄂堂,著有《華鄂堂讀書小識》,稿本,藏湖南圖書館,今有影印本行世。二人同為葉德輝三弟德炯之子,兄弟二人藏書歸于一處,故同一書中皆有啟勳、啟發二人之印及題跋。1941年長沙名士雷恺《華鄂堂讀書小識》序稱:“餘交葉郋園吏部四十年,每見則訓示插架所藏刻本之源流、文字之異同,娓娓不倦。其從子定侯、東明側聞緒論,克承家學,廠甸搜求,雖不如吏部之富有,而間有未經吏部收得者。吏部殁後,書皆散佚,而定侯、東明所藏屢經兵火,巋然獨存,若有神物呵護者。”經兄弟二人不懈努力,至1949年時藏書亦達十餘萬卷,品質、數量皆不亞于葉德輝觀古堂。

1951年啟勳、啟發兄弟全部藏書由其子侄葉運闿、葉運葵等經手,悉數捐贈于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員會,1957年由文管會移交湖南圖書館。今湖南圖書館善本書即以葉氏所捐為基礎,其中最為矚目者即宋版《說文解字》。

《說文解字》十五卷,漢許慎撰,宋徐铉等校定。十行字不等,小字雙行,行二十九、三十字不等,棉紙,版心下镌每頁字數及刻工名,刻工有李德瑛、詹德潤、孫元、鄭埜、許忠、吳玉、陳甯、楊春、金文榮、曹德新、沈祥、茅化、陳琇、周成等。钤有“毛扆之印”朱文小方印、“斧季”朱文小方印、“白堤錢聽默經眼”朱文小長方印、“吳越王孫”朱文方印、“慧海樓藏書印”朱文大方印、“莫友芝圖書印”朱文長方印、“湘潭劉氏蘭竹山房藏書之印”朱文長方印、“子霞過眼”朱文小方印及“葉氏袐宋樓藏”、“亂後幸存”、“拾經樓丁卯以後所得”、“中吳葉啟蕃啟勳啟發兄弟珍藏書籍”等印。

許氏說文之學,始于宋代,其時已有多種刊本。然以元明二代刻書之盛,竟少有人再镌刻此書。迨至明末萬曆陳大科、崇祯虞山毛晉汲古閣始予重刻,于是許書又得盛行。毛氏刻本後有毛晉之子毛扆之跋,稱其先君購得說文真本,嫌其字小,故以大字開雕。其書結構頗精,應出于當時名手所寫。清乾隆中金壇段玉裁據青浦王昶、吳縣周錫瓒兩家所藏二種宋本校毛氏所刻,成《汲古閣說文訂》一卷。凡王、周所藏宋本與毛刻同者,則注明“兩宋本同”,異者則分别注明,稱王氏宋本作某某,周氏宋本作某某。王昶所藏宋本後歸歸安陸心源,見于《皕宋樓藏書志》,其書後有阮元手跋,稱“嘉慶二年夏五月阮元用此校汲古閣本于揚州學署。毛晉所刻即據此本。凡有舛誤皆毛扆妄改”。皕宋樓之書後歸日本岩崎氏靜嘉堂,至今孤懸海外。

上世紀初,張元濟、傅增湘等倡印《四部叢刊》,欲集南北收藏家之秘籍以廣流傳。其時徐铉所校北宋本《說文解字》已入靜嘉堂,南唐徐锴所撰《說文解字系傳》四十卷,宋本殘佚,亦且無傳。惟黃丕烈《百宋一廛書錄》載有虞山錢曾述古堂影宋鈔本,亦不知所終。某日,葉德輝自蘇州來滬,張元濟以地主之誼招待葉德輝于家席,葉啟勳也得以陪侍于席側,缪荃孫亦在座。席間言及二徐《說文》無善本可印,缪荃孫告知徐锴《系傳》影宋鈔本今在烏程張鈞衡适園處,可以商借;葉德輝也言靜嘉堂所藏宋本《說文》可轉托友人商借。張元濟大喜,即席促缪緻函烏程張氏,德輝也緻緘友人。未逾月,葉之友人覆函,稱已得藏主允許,惟書不願出門,且恐印時污損。後幾經函商,終由張元濟備赀三千元托藏主照像,片寄來華。于是北宋本《說文》得以先印入《續古逸叢書》,後再印入《四部叢刊》。而徐锴《系傳》一書,雖得張氏允借,但須以張元濟所藏宋本《容齋五筆》相轉讓。原來《容齋》一書原由滬估先持示烏程張氏,因議價未諧,後為張元濟所得。張鈞衡事後追思,懊悔不已,故便趁機以此相挾,而張元濟不得不允。因而大小二徐之書皆得以收入《四部叢刊》而化身千萬。

葉氏所得此本,原為1935年夏湘鄉估人持書單至葉府求售,葉啟勳往觀檢閱,頗無當意者。忽于敝紙堆中揀出此書六冊,初以為陽湖孫星衍所刊,而印以高麗皮紙。細審始知為北宋精刻本,紙為永豐棉紙。書中“桓”、“貞”二字皆不缺筆,當為宋真宗時所刻。湘中宋本《說文》,原道州何紹基雲龍萬寶書樓曾藏一部,後不知所終。此本系出湘潭劉氏,钤有“湘潭劉氏蘭竹山房藏書之印”、“子霞過眼”。卷十第七、九頁,卷十一第三頁,卷十五第七頁,版心有“重刊”二字,蓋南宋時所補刊。以此本與《四部叢刊》影印靜嘉堂藏陸心源本相勘,筆劃波磔,無毫發殊異,輕重亦同,可知同為一闆。惟陸本許慎之“慎”字,僅剜去末筆,此本則或将“慎”字完全剜去,或改“慎”為“氏”,可知此本應較陸本為後印。錢大昕日記曾載所見宋本《說文》二部,一為王昶所藏,一為黃丕烈所藏,黃本卷末有“江浙等處儒學”字樣。葉啟發《華鄂堂讀書小識》以為二本當為一闆,黃氏所藏為宋闆元修。湖南圖書館所藏此書中钤有海虞毛氏、白堤錢氏、海甯查氏、獨山莫氏之印,曆經名家藏庋,珠塗累累,更為此書增色,足以媲靜嘉而傲堯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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