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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雪春:法藏敦煌文獻基本情況研究綜述

作者:古籍
宋雪春:法藏敦煌文獻基本情況研究綜述

1908年2月至5月,法國伯希和(paul pelliot)率領的中亞考察團在敦煌逗留三個月,翻檢了藏經洞中所有的文獻和藝術品,最終從王道士手中騙取大量敦煌寶藏,其中寫本文獻現藏于法國國家圖書館,藝術品最初入藏盧浮宮美術館,後來陸續入藏集美博物館。所謂法藏敦煌文獻的基本情況,指的是其來源、數量、儲存情況和主要内容等。本文拟對一百多年來學術界對以上問題的研究情況試作回顧。

不同于斯坦因收集品的先期閉锢英倫,國人對伯希和所獲敦煌文獻的了解較早。1909年,由于伯希和到北京為法國圖書館購買漢籍,曾将随身攜帶的敦煌文獻珍本展示給董康等人參觀,由此引發了我國學者研讀、抄錄和出版敦煌文獻的第一次高潮*。可以說,伯希和的北京之行客觀上促成了我國敦煌學研究的肇始*。自20世紀20年代開始,董康*、劉複*、胡适*、王重民*、于道泉*、姜亮夫*等學者先後踏入法國國家圖書館對其館藏敦煌文獻進行專門的調查和研究,并取得豐富的研究成果。1962年王重民所編《伯希和劫經錄》得以正式刊布*,1986年黃永武主編《敦煌寶藏》*,據縮微膠卷對法藏敦煌漢文文獻影印出版,均為學術界提供了大量重要的敦煌學研究資料。近年來,國内學者對伯希和收集品之考察和研究着力最多的當屬榮新江,他詳細考述了伯希和一行三人的中亞考察路線和重要收獲,介紹了法藏敦煌西域文獻的來源、收藏、編目和研究狀況,極富參考價值*。

20世紀80年代初,中國獲得法藏敦煌藏文文獻的縮微膠卷,王堯組織了專門的藏文小組,以拉露目錄為基礎,參考原卷和後人研究成果,編成《法藏敦煌藏文文獻解題目錄》*,是對法藏敦煌藏文文獻的第一次全面披露。另外,《伯希和西域探險記》漢譯本的出版,為伯希和劫掠敦煌文物的過程提供了具有重要參考價值的研究史料;耿升所作漢譯本的序言,對伯希和中亞考察團在新疆、敦煌等地從事考察和劫掠文物的史事鈎沉,值得參看*。

近年來,法藏敦煌文獻圖版的刊布取得重要進展,《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西域文獻》*和《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藏文文獻》*相繼出版,使學界對法藏敦煌西域文獻的整體狀貌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和了解。

一、 來源

繼英國探險家斯坦因1907年在藏經洞掠走大批敦煌寶藏之後,伯希和考察隊于次年年初來到莫高窟。榮新江介紹了伯希和劫掠敦煌文獻的大緻過程:伯希和于1908年2月25日到達敦煌千佛洞,對莫高窟的全部洞窟做了編号,拍攝了大量的壁畫和塑像照片,抄錄了洞窟中的漢文和其他語言文字所寫的題記。因為伯希和能講流利的漢語,是以很快得到王道士的同意,進入藏經洞,将洞中所遺文獻和繪畫品全部翻閱一遍。借助他對中國和中亞曆史文獻的豐富知識,伯希和重點選取了佛教大藏經未收的佛教文獻、帶有年代的文書和文獻、非漢國文獻,最後将藏經洞中文獻的精品和斯坦因所遺絹紙繪畫及絲織品廉價購走。此外,伯希和還在莫高窟北區發現了許多西夏文、回鹘文、藏文文獻。5月30日,伯希和考察隊帶着豐富的敦煌收集品離開了莫高窟*。耿升指出伯希和在藏經洞從他過手的全部1.5萬至2萬卷文書中劫走近1/3,即6000餘種,此外還有200多幅唐畫與幡、織物、木制品、木制活字闆和其他法器*。

二、 數量

(一)漢文文獻。有關敦煌漢文寫本的數量,王重民于20世紀30年代編成簡目《伯希和劫經錄》,着錄法藏敦煌漢文寫卷p.2001—5579号*。《敦煌寶藏》刊布至p.6038号。二戰後,法蘭西科學院組織敦煌研究組,專門從事敦煌寫本的編目和研究,曆數十年所取得的編目成果即六卷本的《巴黎國家圖書館所藏伯希和敦煌漢文寫本目錄》,分别着錄p.2001—6040号以及藏文寫卷背面的漢文寫本*。2005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與法國國家圖書館合作出版的《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西域文獻》全部影印完成,收入p.2001—6040号,但中間有多段空号,還有少量失号。方廣锠據最新調查指出法國國家圖書館收藏的漢文敦煌文獻,從伯2001号編到伯6040号,去掉中間的空号,加上夾雜在藏文中的漢文文獻,總數将近4000号*。

(二)胡國文獻。有關敦煌藏文文獻的數量,由拉露(marcelle lalou)窮盡畢生精力編成的《法國國立圖書館所藏敦煌藏文寫本注記目錄》*着錄pt0001—2216号,該目首次系統梳理了法藏敦煌藏文文獻,揭示了這批文獻的豐富内涵*。王堯主編的《法藏敦煌藏文文獻解題目錄》公布了法藏敦煌藏文文獻的全部目錄,共計4450個編号,由于pt2224—3500之間空缺了1276個編号,實際占有3375個卷号。2004年開始,由金雅聲主編《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藏文文獻》計劃出版pt0001—3358号的全部法藏藏文文獻,至今已經刊布16冊,圖錄編号至1352。

漢、藏文獻之外,伯希和自藏經洞還獲得一定數量的回鹘文、粟特文和梵文文獻。由哈密頓(j. hamilton)所輯錄的《敦煌出土九至十世紀回鹘文寫本彙編》*影印了24号敦煌回鹘文寫本的全部圖版,并做了精心的轉寫、翻譯、注釋和詞彙索引。伯希和所獲粟特文寫本共有30個編号,由辛姆斯·威廉姆斯(n. sims-williams)和哈密頓轉寫、譯注的《敦煌出土九至十世紀突厥化的粟特國文書集》*發表了其中的5号。此外,伯希和在藏經洞還收集了13号梵文佛教文獻。綜上,法國國家圖書館内收藏的漢文文獻4000多件,藏文文獻近4000件,其他還有粟特、回鹘、梵文、于阗文獻等接近百件。

(三)藝術品。1908年,伯希和用500兩銀子從王道士處換取了大約7000件文物,其中包括200多件藝術品。《伯希和在敦煌收集的文物》擇要介紹了伯希和所獲敦煌藝術品的詳細内容和具體細節,并述及這批藝術品的數量和庋藏情況:1909年11月,當伯希和收集品運回巴黎後,計有220餘幅繪畫品、21尊木雕、絲織品殘片和畫幡、經帙等,于1910年入藏盧浮宮博物館。其後不久,15幅繪畫品轉存于集美博物館。1922年,又有40幅絹畫轉入。1947年,集美博物館改組為法國國家博物館的亞洲藝術部,收藏于盧浮宮的所有伯希和所獲美術品全部歸集美博物館收藏。這裡建成三個大展室,其中最大的展覽室用來展示敦煌發現的畫卷和畫幡*。王惠民簡要介紹了集美博物館所藏敦煌文物的概況,指出法國實際藏敦煌繪畫品為216件。由于斯坦因早于伯希和劫走大量精美的繪畫,是以入藏集美博物館的繪畫品多數是菩薩、地藏等單體造像,其中較為重要的有觀無量壽佛經變、宋初有紀年(981年)的千手千眼觀音經變等*。

三、儲存與修複

有關法藏敦煌文獻的儲存和修複情況,方廣锠據所考察的情況介紹道:“法國的書庫條件(相較英國)差一點,但敦煌遺書均放在特制的紙盒中,按照遺書大小不同,有的一盒一号,有的一盒數号。不論盒内藏數多少,每号遺書均有專門藏位,整整齊齊,也對讀者開放。”同時,方廣锠将世界敦煌遺書的修複類型分作三種,其中英國圖書館和法國圖書館屬于同一類型,具體修複方式可參閱“英藏敦煌文獻基本情況研究綜述”之詳細介紹,此不贅述*。

四、 主要内容

有關法藏敦煌文獻的整理編目和圖錄刊布是揭示這批文獻内容的主要途徑。

(一)漢文文獻。作為東方學家的伯希和精通漢語和數種中亞古代語言,是以他劫取了大量的具有重要研究價值的敦煌文獻和藝術品。在敦煌寫本文獻入藏法國國家圖書館後,伯希和便開始對漢文寫本進行編目,他完成了p.2001—3511、p.4500—4521号的法文原稿編目工作,但沒有正式刊布*。這份目錄在傳入國内之後,很快有了兩種譯本,一是羅福苌譯《巴黎圖書館敦煌書目》*,所據乃葉恭綽抄錄的伯希和目錄前700号,但羅譯本過于節略。二是陸翔譯《巴黎圖書館敦煌寫本書目》*,根據的是張鳳遊學巴黎時所抄p.2001—3511号全部稿本。陸譯本竭力譯出了伯希和的原文原意,還附加了一些有關的參考資料,雖然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多義詞的翻譯失誤,但在《伯希和劫經錄》出版之前,一直是學術研究參考和利用法藏敦煌文獻的一部最好、最有用的目錄*。王重民于1934年至1939年留居巴黎專門調查敦煌漢文文獻,并為北平圖書館進行照相、複制縮微膠卷工作。其所編制《伯希和劫經錄》補正了伯希和編目的缺失和不足,是法藏敦煌文獻中全部漢文寫卷的第一個相對完整的目錄。該目在經、史、子、集四部書的定名和輯錄方面的貢獻較大,且都用現行本校對過,除注明原卷的殘缺情況,還就現行本注明了篇章和卷數;對同一寫本的不同殘片進行了拼綴,同一文獻的不同篇章也做到統一整理;凡寫經題記及應加的必要幫助都在注文中做了簡要的記述。相較伯希和原目和國内流行的各種譯本,該目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更加翔實可靠。

《巴黎國家圖書館所藏伯希和敦煌漢文寫本目錄》對法藏敦煌漢文文獻的每号内各項内容均一一給予着錄。一般是先列标題,對題目已殘者大多考證補出;詳記有關該寫本的研究文獻出處;對寫本尺幅長短、紙質、顔色等進行物質性描述;後附兩個索引*。榮新江高度評價了該目的着錄方式,指出其優點在于着錄詳盡,可以讓看不到原卷的人盡可能了解原卷的外觀,特别是一些縮微膠卷或照片上看不到的紅字和朱印;其每項内容附有研究文獻出處,與東洋文庫目錄相仿,雖然不夠完備,但極便學人使用;目錄按伯希和編号排列,便于檢索,又用主體分類索引的方式統一作了安排,是處理敦煌寫本編目的可取方法*。

(二)胡國文獻。伯希和受過嚴格的東方語言訓練,是以他主要選取了價值較高的非漢文文獻,其中包括大量的古藏文寫本。敦煌藏文文獻的抄寫年代大緻在公元9世紀末到10世紀,屬于吐蕃王朝末期,從内容上看,有佛教經典、契約文書、法律條文、占蔔文書、苯教儀軌等,涉及吐蕃時期的曆史、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諸多方面,是研究吐蕃王朝的重要材料。拉露所編《法國國立圖書館所藏敦煌藏文寫本注記目錄》對每件寫本的外觀和内容都作了詳細的記述,佛典之外的文獻或文書,用拉丁字母轉寫出每項内容的起止詞句,如有研究成果發表,也加以着錄,前有主題索引,便于學者按類查找寫本。該目為各國學者研究法藏敦煌藏文寫卷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一直受到學術界的高度評價。但該目也有不盡完備之處,如對2216号以外的散卷失錄,對于原卷全貌的描寫不足,也難以從目錄中判斷出具體寫卷的内容,同時僅依靠目錄無法了解某些寫卷的研究情況。

《法藏敦煌藏文文獻解題目錄》基本涵蓋了法藏敦煌藏文文獻的全部,該目條例豐富,包括卷号、盒号,所收卷号的首末行藏文,卷子的大小尺寸、文字書寫及卷子的背面内容,國内外學術界對該卷号的專門研究或相關論着。與拉露《注記目錄》不同的是,該目對《十萬般若波羅蜜多經》均一一着錄編号。此外,該目将大量重複的《無量壽經》統一編号為pt3500—4159,《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統一編号為pt4160—4367。總體而言,該目對原卷的描寫相對完整,對内容的判斷也較為準确,尤其羅列了有關卷号的研究資訊,友善學人查閱引用。但該目依然有許多可補正之處,如存在不少定名不确或沒有定名的文獻,對于某些同一卷号的數種文獻,也沒有做到完全析出等。

《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藏文文獻》每冊都編有藏漢文對照目錄,尤其是對同一卷号的内容分别予以标示,這樣對每一卷号的内容有了層次清晰的揭示,有利于全面認知該卷号的性質、内容等,便于讀者利用。在文獻的定名方面成果超出以往所編目錄,尤其對佛教文獻的定名有較大突破,對不少原來定名為“佛經”的文獻給出了具體的名稱。但仍然存在一些未能解決的“定名”問題,有待今後進一步研究*。

《法藏敦煌西域文獻》首次全面影印出版了伯希和所獲敦煌文獻,主要是漢文文獻,同時包括部分古藏文、粟特文、回鹘文、于阗文文獻。其中于阗文、粟特文和部分回鹘文文獻原先編錄在漢文文獻序列中,現已按照漢文文獻的順序随号刊出。同時加入了原被抽到藏文編号序列中的漢文文獻圖錄。該叢書在充分吸收和利用前人編目和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多有新的發明,在法藏敦煌文獻的整理和刊布方面具有裡程碑的意義。

(三)藝術品。伯希和逝世以後,其弟子韓百詩(l. hambis)曾組織一批學者,對伯希和考察隊的中亞收集品進行系統的分類和整理*,其成果計劃編為《伯希和考察隊考古資料叢刊》十六卷,迄今已刊和未刊的有關介紹敦煌絲織品和絹幡繪畫等藝術品的卷次和成果如下:第十三卷,為裡博(k. riboud)與維亞(g . vial)合編的《集美博物館和國立圖書館所藏敦煌絲織品》*,主要是研究敦煌藏經洞出土的絲織品的材料和織法,共着錄了99件絲織品,并對每件物品注記其質地、大小、儲存狀态、裝飾、組織結構和制作情形等項内容;第十四卷,尼古拉—旺迪埃編《集美博物館所藏敦煌絹幡繪畫》(解說)*系整理伯希和敦煌所獲絹幡繪畫的成果之一,共着錄216号總220幅作品。繪畫品分佛像、菩薩像、天王力士像、高僧像和其他形象五類加以記錄,注記的内容包括原編号、名稱、質地、長寬、時代、内容概述、儲存狀态、有關注記和參考文獻目錄;第十五卷,系韓百詩編《集美博物館所藏敦煌絹幡繪畫》(圖版)*,此卷與前一卷圖版相配合,刊布了230幅敦煌絹幡繪畫照片,其中包括一些彩色圖版,其排列順序與解說卷相同,兩者可對照使用,是長期以來人們研究敦煌繪畫的重要原始資料。此外,該叢書第十二卷《敦煌絹幡繪畫的風格學與圖像學研究》與第十六卷《敦煌絹幡繪畫題記研究》均因故尚未出版*。另外,在伯希和所獲敦煌寫本中,儲存有許多素描插圖畫和紙本繪畫,主要收錄在饒宗頤所着《敦煌白畫》*一書中。

與韋陀所編《西域美術——大英博物館藏斯坦因收集品》一樣,由賈裡覺、秋山光和合編的《西域美術——集美博物館藏伯希和收集品》*分類刊布了法藏敦煌繪畫品,共兩卷。其中第一卷發表99件,主要是面積較大的佛傳圖、變相圖、佛像、菩薩像。第二卷發表89件,選印了一些國家圖書館藏寫經插圖,主要是篇幅較小的菩薩像、天王像、行腳僧圖等;然後是約30件絲織品,包括幡、幡頭、經帙;最後刊布了新疆發現的塑像、彩繪舍利容器、壁畫、陶器、木器等西域美術資料。在《集美博物館所藏敦煌絹幡繪畫》圖版卷中看不清楚的一些題記,可以在本書中找到更清晰的圖版*。

宋雪春,女,山東梁山人,首都師範大學曆史學院2009級博士研究所學生。現為上海師大圖書館館員。參與《英藏敦煌社會曆史文獻釋錄》13、14、15卷編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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