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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一隻知更鳥》| 少年與世界的第一次碰撞

作者:inman丁

“到目前為止,你生活中還沒有什麼事與你的邏輯推理相沖突。”

訴訟失敗後,律師阿蒂克斯對兒子傑姆說了這麼一句話,此時的傑姆因為法庭的不公判決陷入悲傷困惑。

這是小說最值得反思的論題:人的一生不可避免要面對權力欺壓、黑白颠倒、輿論攻擊、身份歧視等不公對待,也可能面臨兩難抉擇,這些難題都會對我們自幼塑造的觀念造成巨大的沖擊,在這種沖突下,人要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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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能十歲就學會最重要的處世原則,餘下的歲月都在努力支撐着它。

小說多處采用特殊視角描述劇情,最典型是以女孩斯庫特的視角窺探大人的世界,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以及處于環境裡的人和外界的人,不斷向外探索:

20世紀30年代的梅科姆,是個古老沉悶的美國南方小鎮,破落的縣政府大樓,路旁長滿野草,記憶中總是炎熱的夏天,黑狗在夏日裡煎熬着,廣場上悶熱的橡樹蔭下,瘦骨嶙峋的騾子在驅趕蒼蠅,下雨天地面總是泥濘不堪。

人們行動遲緩,做任何事情都像是在消磨時光。

可一派祥和的表面下,翻湧着複雜的人性——肆意妄為的孩童、正直謙和的律師父親、頑固的老婦人、神秘可怕的怪人、搬弄是非的長舌婦、野蠻的山裡人...在這裡,人似乎被分為多個等級,每個等級以家族作為區分,即便是孩童的認知裡,也留下階級的刻闆印象:坎甯安家、拉德利家、哈弗福特家、尤厄爾家等。

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能找到這樣的平凡小鎮,但鎮上的居民卻總以為他們的生活獨一無二。

小鎮裡,人的行為準則被久遠時代傳承下來的習慣所束縛,先輩遺留下的生活方式形成一種枷鎖,禁锢住人的思想和行為。

這種枷鎖未必全是祖先的福蔭,也可能是某類新興社會優勢群體(經濟、權力等)制定的生活潮流,使得他們争相模仿。

囿于這種枷鎖下的人們沾沾自喜,以“古老貴族”自居,将人分為三六九等,凡不被枷鎖禁锢的人一律歸于下等,因而傑姆說,梅科姆的居民分為4個等級:“城鎮居民,山裡的坎甯安家族,肮髒愚昧的尤厄爾家族,還有最底層的黑人。”

孩童天生具備捕風捉影的耳朵,把他們聽到看到的細枝末節,加入天馬行空的想象裡,構思出專屬于他們的世界雛形,在這個雛形裡,不斷吸收外界的一切,填充構造,思考推敲,直至這個薄弱的世界逐漸成型。

但他們推理塑造的這個世界最終會迎來一次巨大的沖擊,将它打得支離破碎,有些孩子在廢墟中被外界同化,有些孩子在一次次的重建中加強自己的世界。

斯庫特與兄長傑姆在這個環境下成長,倆人都從這片野蠻的土地上汲取到某種野性的力量,但在父親溫和的教育下,他們的野性被善良中和,使得他們對外界充滿好奇又保持自我。

在這種自我意識下,他們見慣了周圍人的愚昧、野蠻、死闆、惡毒,善于發現與梅科姆小鎮格格不入的人,急于探索這些人的存在:

活在鄰居傳聞裡,有暴力傾向、茹毛飲血、晝寝夜行的怪人阿瑟·拉德利;嘗試以公式化教育沁潤學生,卻遭到野蠻抵制的新任教師卡羅琳小姐;溫和冷靜卻在瘋狗危機中展現神槍絕技的父親;刻闆頑固卻在臨死前堅決戒斷嗎啡依賴的杜博斯老太太。

對外界的探索和父親的教誨結合在一起,兄妹倆人逐漸形成一套粗淺的價值觀念,他們體驗到橡樹洞裡的善意,意識到外界視角下梅科姆的落後愚昧,學會在憤怒中保持冷靜,在冷靜中保持果敢,見識到真正的勇敢信念。

正如書中所言:“真正的勇敢,是當你未開始就已知道會輸,但依然要去做,且無論如何堅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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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前半部分都是鋪墊,兄長傑姆的傷勢與遍布在怪人拉德利身上的重重疑雲,引人入勝;再以斯庫特的視角塑造出一個階級意識強烈、種族成見刻闆的小鎮,是以,為黑人辯護的律師阿蒂克斯遭到全鎮人的诋毀。

通過斯庫特的視角,使得一切事物脫離其固化印象:罪惡被掩蓋在懵懂中,善良被隐藏在惡毒的流言裡,虛僞被天真揭露開來,勇敢引導着純潔的心靈,公正喚醒無知的意識。

後半部分是劇情高潮,論述了法律、公正、種族、善良、教育、罪惡等主題。

小說開頭以傑姆斷折的手臂為引子,與訴訟時黑人湯姆萎縮殘廢的左臂相呼應;傑姆左臂比右臂短,也象征着他幼年斷臂後永遠失去的部分東西,但慶幸的是失去的這部分東西沒有對他造成影響。

那麼,傑姆到底失去了什麼?誰又是知更鳥?

“知更鳥隻唱歌給我們聽,什麼壞事也不做,它們不吃人們園子裡的花果蔬菜,不在玉米倉裡做窩,它們隻是衷心地為我們唱歌,這就是為什麼說殺死一隻知更鳥就是一樁罪惡。”

湯姆是知更鳥,他的善良、憐憫卻成了毀滅自己的根源,梅科姆不允許一個黑人擁有同情白人的權利。

阿瑟是知更鳥,他溫和、見義勇為,阿蒂克斯為了掩蓋他仗義殺人的罪,試圖讓兒子傑姆為之抵罪。

傑姆也是知更鳥,他是在生死邊緣被拯救的知更鳥。

三人一樣善良,一樣無辜,一樣面臨毀滅,威脅他們生命的是暴行、輿論、愚昧,導緻他們不同命運的東西更發人深省。

事實上,每個人都是知更鳥,就如斯庫特所言:“阿蒂克斯使用了所有能開釋一個自由人的法律手段拯救湯姆,但在衆人内心深處的秘密法庭裡,阿蒂克斯根本沒有訴訟可言。”

每個人内心都存在自己的評判标準,隻是這一套道德準則極容易被外界同化,每一名都外界同化,泯滅善心的兒童,都是一隻無辜的知更鳥。

在我看來,傑姆失去的東西,是幼童對世界懷有的虛幻祈盼。

這種祈盼最初是大人為孩童布下的泡沫般的幻象:大人要求孩子遠離邪惡,禁止穢語,保持天真。

可是大人們沒意識到,每一個大人都是由孩子成長過來,他們所經曆的、蛻變的,最終會落到每一個孩子身上。

成人布下的泡沫最終會被自己戳破,在保護膜徹底消失之前,孩子們隻有短暫的時間去準備充分,應對醜陋的現實。

從訴訟失敗,到湯姆被槍殺,再到尤厄爾的襲擊,一系列打擊給傑姆帶來的是公正的缺失、盲目的屠殺、毫無底線的暴行,在這種無來由的惡之下,父親教誨的善是否還有必要,善意又如何抵抗暴行。

阿蒂克斯給傑姆的建議是思考,但其實他的答案早已給出:“某種東西是絕對不可以從衆的,那就是人的良心。”

文末,斯庫特站在阿瑟門口,遍覽梅科姆鎮上的風景,想起父親的話:“要穿上一個人的鞋,走他的路,才能真正了解一個人的内心。”

令人想起迪兒悠悠的歎氣:“也許他(阿瑟)沒有地方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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