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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十娘怒沉百寶箱(1)

作者:鑫兒觀看娛樂

明朝萬曆二十年間,日本侵犯北韓。北韓國王向明朝皇帝請求出兵援助,明朝于是發兵北韓。這時有戶部官員上奏,目前正是花錢之際,糧饷不多。不如讓那些宦官富家捐獻一定的糧饷,讓他們的孩子進入京城國學。原來納粟人如果進入國學成為太學士,有很多好處的,不僅有書讀而且容易在京城當官,其前程不容小觑。是以那些宦家公子、富室子弟,凡是不願做秀才,都捐一定數量的糧饷後去做太學生。自從開了這先例,南京和北京的太學生各增加到一千多人。

在這些太學士中有一人,姓李名甲,字幹先,浙江紹興府人氏。父親李布政有三個兒子,李甲是長子,且自幼喜歡讀書,但也沒有中個舉人,此時正趕上大明朝發兵援助北韓。

在京城學習期間,李甲與同鄉柳遇春在一塊學習生活。有一天,他們與一個名姬相遇。那名姬姓杜名徽,排行第十,院中都稱為杜十娘,生得:

渾身雅豔,遍體嬌香,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臉如蓮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櫻桃,何減白家樊素。可憐一片無瑕玉,誤落風塵花柳中。

那杜十娘自十三歲破瓜,如今19歲,七年之内,不知曆過了多少公子王孫。一個個情迷意蕩,破家蕩産而不惜。院中傳出四句口号來,道是:

坐中若有杜十娘,鬥筲之量飲千觞。院中若識杜老徽,千家粉面都如鬼。

卻說李公子風流年少,未逢美色,自遇了杜十娘,喜出望外,把花柳情懷,一擔兒挑在他身上。那公子俊俏龐兒,溫存性兒,又是撒漫的手兒,幫襯的勤兒,與十娘一雙兩好,情投意合。十娘因見鸨兒貪财無義,久有從良之志,又見李公子忠厚志誠,甚有心向他。怎奈李公子懼怕老爺,不敢應承。雖然如此,兩下情好愈密,朝歡暮樂,終日相守,如夫婦一般。海誓山盟,各無他志。正如人們所說,

恩深似海恩無底,義重如山義更高。

再說杜媽媽,杜十娘被李公子獨自占有,别的富家巨室聞其名上門,想求見一也不可能。剛開始的時候,李公子很大方,大手大腳的花錢,媽媽脅肩谄笑,奉承不暇。不知不覺一年有餘,李公子漸漸囊中羞澀,此時的杜媽媽也就看着李公子不順眼了。

李甲的老爹在老家聽說兒子與一青樓女子好上了,非常氣憤,寫了好幾封信,催他回去。可是李甲迷戀杜十娘美色,接到信後也一再推遲回家的日期。後來聽說老爺在家發怒了,反而更不敢回去了。古人雲:“以利相交者,利盡而疏。”那杜十娘與李公子真情相好,見他手頭愈短,心頭愈熱。媽媽也幾遍讓杜十娘打發李甲出院,見女兒不開口,就故意用語言挖苦李公子,要激怒他離開院子。可是公子本性溫合,也不生氣。媽媽沒辦法,每天隻是将十娘叱罵道:“我們行戶人家,吃客穿客,前門送舊,後門迎新,門庭鬧如火,錢帛堆成垛。自從那李甲在此,混帳一年有餘,莫說新客,連舊主顧都斷了。分明接了個锺馗老,連小鬼也沒得上門,弄得老娘一家人家,有氣無煙,成什麼模樣!”

杜十娘被罵,心中為李公子憤憤不平,便回媽媽道:“那李公子剛開始也不是空手上門的,也曾花過大錢來的。”

媽媽道:"彼一時,此一時,你隻教他今日費些小錢兒,把與老娘辦些柴米,養你兩口也好。别人家養的女兒便是搖錢樹,千生萬活,偏我家晦氣,養了個退财白虎!開了大門七件事都在老身心上。到替你這小賤人白白養着窮漢,教我衣食從何處來?你對那窮漢說:有本事出幾兩銀子給我,得你就跟了他去算了,我再從别的地方再讨個更好丫頭來。”

十娘道:“媽媽,這話是真是假?”媽媽曉得李甲囊無一錢,衣衫都典盡了,料他沒處去湊錢,便說道:“老娘從不說謊,當真哩。”

十娘道:“娘,你要他多少銀子?”

媽媽道:“若是别人,至少一千銀子。可憐那窮漢出不起,隻要他三百兩,我再去去找一個頭牌來。隻是有一件,須是三日内傳遞與我,一手交銀子,一手交人。若三日沒有湊足銀子,老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公子不公子的,一頓孤拐,打那光棍出去。到時候别,莫怪老身不夠意思了!”

十娘道:“公子雖然現在沒有多少銀兩,但籌措三百銀兩還是辦得來。隻是三天時間也太少了,媽媽限他十日之内怎麼樣?。”

媽媽想了想道:“這窮漢一雙赤手,即使給他一百天,也湊不來銀子?沒有銀子,便鐵皮包臉,料也無顔上門。那時重整家風,女兒也沒得話講了。”便答應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寬限十日。第十日沒有銀子,那就不幹老娘的事了。”

十娘道:“若十日内無銀,料他也無顔再見了。隻怕有了三百兩銀子,媽媽又翻悔起來。”

媽媽道:“老身年五十一歲了,又奉十齋,怎敢說謊?不信時與你拍掌為誓。若翻悔時,做豬做狗!”

從來海水鬥難量,可笑虔婆意不良。

料定窮儒囊底竭,故将财禮難嬌娘。

當天夜裡,十娘與公子在枕邊,商量終身之事。公子道:“我并非無此心。但我在這兒已經花了不止千金了。而如今我囊空如洗,那該如何辦呢!”

十娘道:“妾已與媽媽商量了,隻要三銀兩就可以,但須要十日内籌措完畢。郎君雖然沒有多少銀子了,難道你就沒有朋友可以去借貸?倘若湊足銀兩,妾以後就身可以與你長相厮守一生了,省得受那虔婆氣了。”

公子道:“我的那些朋友都知道我常住在行院裡,很長時間都沒有來往了。明日一早我就隻做束裝起身,向那些朋友告辭,就說借點銀子作為盤纏,這樣或許或可能借點銀子。”

第二天一大早,李甲就起身梳洗,告别了十娘出門。十娘道:“郎君要用誠心向你的朋友去借,妾在這兒等待你的佳音。”公子道:“我知道了,我去去就來。”

公子出了院門,來到三親四友處,假說起身告别,衆人到也歡喜。後來叙到路費欠缺,意欲借貸。常言道:“說着錢,便無緣。”親友們就不招架。他們也見得是,知道道李公子是風流浪子,迷戀煙花,許多不曾回家,父親為他都氣壞了身子。他今日突然要回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倘或說騙盤纏到手,又去還脂粉錢,李甲的父親知道後,可能會将朋友借出的銀兩的當作惡意,會始終責怪他的朋友,幹脆為了不被李大人誤解,一點也不能借錢給他。于是便對李甲道:“不好意思,如今我正好也沒有了銀兩,不能借銀子給你了,實在抱歉!”

他的朋友人人如此,個個皆然,并沒有個慷慨大丈夫,肯答應借給他一十二十兩。李公子一連奔走了三日,分毫無獲,但又不敢回去面見十娘,權且含糊答應。到第四日又沒有借到錢,更沒有臉面回到杜十娘那兒。平時的時候都住在杜十娘那兒,可是如今連住處也沒有了,今天晚上更是無處投宿,隻得往他同鄉柳監生的寓所裡暫時借宿休息了。

柳遇春見公子愁容可掬,問了李甲為何如此愁容?公子将杜十娘願嫁之情,詳細的給他說了一遍。柳遇春搖了搖頭道:“未必,未必。那杜徽是院中第一名姬,要從良時,怕沒有十斛明珠,千金聘禮。那鸨兒如何隻要三百兩?想鸨兒怪你無錢使用,白白占住他的女兒,設計打發你出門。那婦人與你相處已久,又礙卻面皮,不好明言。明知你手内空虛,故意将三百兩賣個人情,限你十日,若十日沒有,你也不好上門。便上門時,他會說你笑你,落得一場亵渎,自然安身不牢,此乃煙花逐客之計。足下三思,不要被她迷惑了。小弟以為,不如早早離開那兒才是上策。”

公子聽了,半晌無言,心中疑惑不定。遇春又道:“足下莫要錯了主意。你若真個還鄉,不多幾兩盤費,還有人搭救;若是要三百兩時,莫說十日,就是十個月也難。如今的世情那肯顧緩急二字的!那煙花也算定你沒處借債,故意設法為難你。”

公子道:“仁兄所言極是。”李甲雖然口頭上如此說,但心中卻還是割舍不下。依舊又到外邊東央西告,隻是夜裡不進院門了。

公子在柳監生寓中,一連住了三日,共是六日了。杜十娘好幾天日不見李甲公子進院裡來,十分為他擔心,就教小厮四兒上街去尋找。四兒尋到大街,恰好遇見公子。四兒叫道:“李姐夫,娘在家裡等你回來呢。”公子自覺無顔,回複道:“今日不得功夫,明日來罷。”四兒奉了十娘之命,一把扯住,死也不放,道:“娘叫咱尋你,是必同去走一遭。”李公子心上也牽挂着十娘,沒奈何,隻得随四兒進院,見了十娘,嘿嘿無言。十娘問道:“所謀之事如何?”公子眼中流下淚來。十娘道:“莫非人情淡薄,不能湊足三百之數麼?”公子含淚而言,道出二句:

“不信上山擒虎易,果然開口告人難。

一連奔走六日,并無铢兩,一雙空手,羞見芳卿,故此這幾日不敢進院。今日承命呼喚,忍恥而來。非某不用心,實是世情如此。”

十娘道:“此言休使虔婆知道。郎君今夜且住,妾别有商議。”十娘自備酒肴,與公子歡飲。睡至半夜,十娘對公子道:“郎君如果不能湊足那些錢耶?妾終身之事,當如何也?”公子隻是流涕,不能答一語。漸漸五更天曉。十娘道:“妾所卧絮褥内藏有碎銀一百五十兩,此妾私蓄,郎君可持去。三百金,妾湊了一半半,郎君亦謀另一半,我就幫你到這兒了。還有四日,萬勿遲誤!”

十娘起身将被褥交給公子,公子驚喜過望,喚童兒持褥而去。徑直來到柳遇春寓中,又把夜來之情與遇春說了。将被褥拆開看時,絮中都裹着零碎銀子,取出兌時果然是一百五十兩。遇春大驚道:“此婦真有心人也。既系真情,不可相負,我一定為你想辦法得到她。”

公子道:“如果能将十娘贖出,決不能辜負她。”當下柳遇春留李公子在自己寓所裡,自己出去到處去借銀兩。兩日之内,便湊足一百五十兩傳遞公子,道:“我替你借的這些銀兩,并非隻為你,我被為了杜十娘的癡情所感動也。”

李甲拿了三百兩銀子,喜從天降,笑逐顔開,欣欣然來見十娘。剛是第九日,還不足十日。十娘問道:“前日分毫難借,今日如何就有一百五十兩?”公子将柳監生事情,又述了一遍。十娘以手加額道:“使吾二人得遂其願者,柳君之力也!”兩個歡天喜地,又在院中過了一晚。

次日,十娘早起,對李甲道:“此銀一交,便當随郎君去矣。舟車之類,合當預備。妾昨日于姊妹中借得白銀二十兩,郎君可收下為行資也。”公子正愁路費無出,但不敢開口,得銀甚喜。說猶未了,鸨兒恰來敲門叫道:“徽兒,今日是第十日了。”公子聞叫,啟門相延道:“承媽媽厚意,正欲相請。”便将銀三百兩放在桌上。鸨兒不料公子有銀,嘿然變色,似有悔意。十娘道:“兒在媽媽家中八年,所緻金帛,不下數千金矣。今日從良美事,又媽媽親口所訂,三百金不欠分毫,又不曾過期。倘若媽媽失信不許,郎君持銀去,兒即刻自盡。恐那時人财兩失,悔之無及也。”鸨兒無詞以對。腹内籌畫了半晌,隻得取天平兌準了銀子,說道:“事已如此,料留你不住了。隻是你要去時,即今就去。平時穿戴衣飾之類,休想帶走!”說罷,将公子和十娘推出房門,拿來一把鎖就鎖上了房門。此時九月天氣。十娘才下床,尚未梳洗,随身舊衣,就拜了媽媽兩拜。李公子也作了一揖。一夫一婦,離了虔婆大門。

鯉魚脫卻金鈎去,擺尾搖頭再不來。

公子叮囑十娘稍等片刻:“我去叫一個小轎擡你,前往柳卿寓所去,再作打算。”十娘道:“院中諸姊妹平日待我不薄,理應與他們去告别。況前日又承向她們借了路費,不可不一一謝别。”

于是杜十娘乃同公子到各姊妹處謝别。姊妹中惟謝月朗、徐素素與杜家相近,尤與十娘親厚。十娘先到謝月朗家。月朗見十娘秃髻舊衫,驚問其故。十娘備述來因,又引李甲相見。十娘指月朗道:“前日路資,是此位姐姐所借,郎君可緻謝她。”李甲連連作揖。月朗便教十娘梳洗,一面去請徐素素來家相會。十娘梳洗已畢,謝、徐二美人各出所有,翠钿金钏,瑤簪寶珥,錦袖花裙,鸾帶繡履,把杜十娘裝扮得煥然一新,備酒作慶賀筵席。月朗讓卧房與李甲、杜徽二人過宿。次日,又大排筵席,遍請院中姊妹。凡十娘相厚者,無不畢集,都與他夫婦把盞稱喜。吹彈歌舞,各逞其長,務要盡歡,直飲至夜分。十娘向衆姊妹一一稱謝。衆姊妹道:“十姊為風流領袖,如今跟從郎君而去,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再相見。什麼時候走,姊妹們一定來相送。”月朗道:“以後有機會,小妹當來相報。但阿姊距我們有千裡之外,同郎君遠去,可以無拘無束的在一起生活,你就是我們的榜樣。你應該與李公子好好生活,不要令姊為你擔心。”衆姊妹各唯唯而散。

當晚,公子和十娘仍宿謝家。至五鼓,十娘對公子道:“吾等此去何處安身?郎君亦曾計議有定着否?”公子道:“老父盛怒之下,若知娶妓而歸,必然加以不堪,反緻相累。展轉尋思,尚未有萬全之策。"十娘道:“父子天性,豈能終絕?既然倉卒難犯,不若與郎君先去蘇、杭勝地遊玩,權作浮居。郎君先回,求親友于尊大人面前勸解和順,然後攜妾于歸,彼此安妥。”公子道:“此言甚當。”

次日,二人起身辭了謝月朗,暫往柳監生寓中,整頓行裝。杜十娘見了柳遇春,倒身下拜,謝其周全之德:“日後,我夫婦必當重報。”遇春慌忙答禮道:“十娘鐘情所歡,不以貧窦易心,此乃女中豪傑。仆因風吹火,諒區區何足挂齒!”三人又飲了一日酒。

次早,擇了出行吉日,雇請轎馬停當。十娘又遣童兒寄信,别謝月朗。臨行之際,隻見肩輿紛紛而至,乃謝月朗與徐素素拉衆姊妹來送行。月朗道:“十姊從郎君千裡間關,囊中消索,吾等甚不能忘情。今合具薄敗,十姊可檢收,或長途空乏,亦可少助。”說罷,命從人挈一描金文具至前,封鎖甚固,正不知什麼東西在裡面。十娘也不開看,也不推辭,但殷勤作謝而已。須臾,輿馬齊集,仆夫催促起身。柳監生三杯别酒,和衆美人送出崇文門外,各各垂淚而别。正是:

他日重逢難預必,此時分手最堪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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