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黑貓号"是港英當局預謀精心組織策劃的。正如《工商日報》1952年11月21日的報道所說:"昨日淩晨四時許,水警署進階警官泰拿接獲線報,謂有走私快艇一艘,在鯉魚門附近偷運物資出口,即親自率領水警二十一号及第一号水警輪,與緝私署之二十一号緝私警輪,迅速開至附近海面伺伏。"這一報道披露,港英當局共出動了三艘快艇在鯉魚門附近埋伏,伺機截獲"黑貓号"。水警署進階警官泰拿根據線報即線人——探子的報告,下達了埋伏追捕"黑貓号"的指令。這說明港英當局的密探早就注意并偵察到了"黑貓号"的行蹤。
據霍英東和"黑貓号"船員黎金喜等回憶,水警的快艇當時就埋伏在鯉魚門附近的油塘灣,它藏在許多大船之間,是以難以被發現。當夜的寒風使"黑貓号"及偵察小艇的偵察工作沒能像往日那樣細緻周密,因而未能發現水警輪隐蔽的位置。霍英東還回憶說,當時警署的機槍放置在原位未動,這其實是佯裝和煙幕,掩飾他們真實的行動。

當時,許多新聞報道說法不一,雖然報道了這一事件的基本事實,但有些内容與事實不符。
關于這一事件發生的時間,《香港時報》稱是"淩晨三時許",《工商日報》說是"淩晨四時許"。"淩晨三時許"的說法比較準确。霍英東講,他們的船通過鯉魚門的時間一般都是選擇在淩晨三時,因為這時港英當局的水警和水兵都睡覺去了。11月20日是農曆十月初三,是以是夜淩晨沒有明亮的月光,"月黑風高"的說法是不錯的。
《香港時報》稱"當月黑風高時","一貨艇加快速率向海外駛去,即加以追捕。一度鳴槍射擊,以冀其停航,讵此快艇更加開足馬力,過石澳海面向大浪灣前進,形成一前一後,在海面追逐,因走私艇行走快捷,無法追上,适其時一号緝私小輪在石澳巡邏,早聆槍聲繼見水警快艇在後追逐一艇,随即加入戰圍,橫加截擊,一方面用探射燈将此走私艇照射,一方面加速追截","演出一幕海上争雄事迹"。這一報道符合事實。霍英東和"黑貓号"船員黎金喜回憶,當時港英當局水警輪用機槍掃射,并用探照燈照射。最後,"黑貓号"與橫加截擊的一号緝私船相撞,船毀人亡。
《香港時報》稱"一可疑快艇拖一貨艇",及"貨艇已着火下沉"的說法與事實不符。"黑貓号"當時并沒有拖船,下沉時也沒有着火。《星島晚報》1952年11月27日以《貨艇撞水警輪,艇沉了人被控》為題的報道比較準确,其中并沒有"拖船"及"着火"之說。《星島晚報》追蹤報道了審訊"黑貓号"船員的過程,在法庭上了解到控告和被告雙方的陳述,是以對事實的報道比較符合實際;而其他一些新聞報道,并未就事實本身詳細了解,是以聽風就是雨,誇大渲染,杜撰了一些情節就不足為怪了。
<h1 class="pgc-h-arrow-right">一、港英法庭對黑貓号的審判</h1>
"黑貓号"于11月20日淩晨沉沒後,八名落水船員被水警輪救起後帶至警署。
11月27日在九龍法庭開庭審訊。《星島晚報》報道,"黑貓号""被控惡意撞毀水警輪,被告等延請毛律師轉請張奧維大律師出庭,請求法官準予被告具保出外候訊,官命押候明日審訊"。這裡所提到的毛律師即毛雲龍律師,他轉請的張奧維大律師頗有些名氣。報道說控告的罪名是"惡意撞毀水警輪",因為當時水警輪在高速的撞擊中也受到損壞,甚至險些翻船。據霍英東回憶說,這個罪名是不輕的,相當于圖謀害人,最高可判終身監禁。當時,被告延請的律師提出擔保出外候審,但未被法庭允許,是以,這些船員被拘留在警署兩周多。船員黎金喜回憶說,在被拘留期間,雖然夥食不好,但還允許吸煙。
當時新聞報道均稱有兩名船員失蹤,其中一名即胡權,他雖然水性很好,但在"黑貓号"被撞翻時,被一堆沉重的鋼管壓傷緻死。
當時新聞報道的船員名單不盡準确,"船長李金"應為船員李根,"船員謝木"應為船長徐木,"船員黎錦"應為"黎金喜","船員芩基"應為何基。《星島晚報》關于上述船員的年齡的報道還是基本準确的。現在,黎金喜和何基都還健在,年齡都已80出頭了,黎金喜現住在香港筲箕灣,何基已移居美國多年了。
經過幾次審訊,霍英東聘請的大律師張奧維的有力辯護,最後使香港九龍法庭取消了"惡意撞毀水警輪"的嚴重罪名,改判為"首被告李金,被控五罪":(一)意圖偷運出口,罰500元或入獄四月;(二)船上無合格船主,罰200元或入獄兩個星期;(三)航行時沒有燈号,罰100元或入獄一星期;(四)不聽指令停航,罰200元或入獄兩星期;(五)載有危險貨品,給予警戒。其餘七個被告,控于協助意圖偷運出口,每人判罰50元或入獄一星期。因為八位船員已在警署被拘留了兩個星期,是以最後交了一些罰款,就了結了這一官司。
這裡值得注意的是被香港許多新聞媒體大肆渲染的這一"緝私"重大事件,在法庭宣判中卻沒有"走私罪",而是一些"沒有燈号"、"無合格船主"等無足輕重的罪名,這是為什麼呢?
霍英東的船裝載的鋼管、橡膠等均屬"禁運"物資,但是,霍英東的船是在香港本土的水域中,他們對外講,不過是将自己的貨物從一個貨倉轉移到另一個貨倉而已。是以,"偷運出口"的罪名根本不能成立。法庭将此定罪僅僅是所謂的"意圖"而已。
另外,九龍法庭雖然控告并宣判船員犯有"意圖偷運出口"的罪,但是并沒有判為"走私罪"的罪名。香港法庭不僅對"黑貓号"的判決如此,對水警"緝私"輪捉到的其他運輸"禁運"物資的船隻的判決。
"黑貓号"沉沒了。後來,沉船上的一些貨物雖然打撈了上來,但在經濟上霍英東的損失是慘重的。《香港時報》稱:這船貨"共值五十餘萬",這顯然是别有用心的誇大渲染,實際貨值約十萬元。可是,霍英東仍然是勝利者,在法庭上,在律師有力的辯護下,改判了"罪名"。最重要的是這次失事并沒有動搖霍英東為内地運送"禁運"物資的信心。他仍然稱雄海上,一船又一船的"禁運"貨物繼續運往内地,而且規模更大,膽子也更大,不僅黑夜運,白天也運;不僅單船行駛,而且用拖船運輸,直至抗美援朝取得勝利。
<h1 class="pgc-h-arrow-right">二、惜"黑貓",悼"黑貓"</h1>
霍英東的堂弟霍錦圖當年也參加了霍英東組織的海上運輸工作。他當時統率七八隻小艇主要負責偵察港英當局水警和工商署的緝私船隻的情況,并協助霍英東管理參加運輸的船隻和船員。他說:"黑貓号"落難後,香港一家報紙曾刊登了一篇題為《惜"黑貓",悼"黑貓"》的文章,内容大約是對"黑貓号"稱贊了一番。
霍英東對"黑貓号"情有獨鐘。由英國制造的這艘載重百餘噸的木船,1948年曾伴随霍英東赴東沙曆險,是霍英東一生中那段經風雨見世面冒險曆程中的最重要的武器和伴侶。這艘舊木船原本是很普通的,但經過了霍英東的改造,卻變得"身手不凡"。霍英東出身水上人家,對船再熟悉不過了。由于他在香港著名的皇仁中學苦讀五年,取得了相當于現在的高中學曆,具有了中等的文化水準,加上他善于鑽研學習,是以對機動船的操作和制造原理比較熟悉。他利用從市場購買的美國二戰後的剩餘物資——船用發動機,改裝在"黑貓号"上,這樣"黑貓号"共有三部發動機,大大提高了航速。說起船,在這裡多說幾句。霍英東一生都跟船打交道,稱得上是船的行家裡手。早在20世紀50 年代前期,他就創辦了有榮船廠。他曾經擁有香港規模最大的挖沙船隊。他曾經創辦信德船務公司,建造水翼船,使港澳之間建立了快捷的聯系。20世紀90年代,他創辦了新技船廠,制造了時速超過45海裡的裝有四部發動機的雙體噴水客船。這艘世界最快的客船,使番禺南沙到香港中環的時間縮短到一小時十分鐘,使番禺南沙與香港建立了快捷的聯系。這些都是後話了。當時,香港的報紙在關于追捕"黑貓号"的報道中,稱"黑貓号"有四部發動機,這一說法不準确,不是四部,而是三部。上述新聞報道稱"黑貓号"的航速有20多海裡,緝私艇追不上,這與事實是相符的。
上述新聞稱,這艘船"全船漆黑,诨名'黑貓'"。霍英東說,這艘船何時被稱為"黑貓",是誰起的這一名稱,他也記不清了。這艘船的船名原為"東興一号"。為何取名為"東興一号"呢?因為去東沙,盼興旺,因而取名"東興"。後來改為"有智号",成為了霍英東運輸"禁運"物資的主力大船。"黑貓号"全船塗得漆黑,并不能跟"黑貓"挂上鈎,主要還是由它的活動時間所決定。在香港,白天一般是見不到這艘船的。隻有到了晚上"黑貓号"才回到香港裝貨,淩晨三時許,又出發離開了香港。這艘船的行動規律似貓那樣晝伏夜出,也許由此人們送給了它一個诨号"黑貓"。
在霍英東的船隊中,"黑貓号"是最勤奮的一艘,在抗美援朝時期的運輸過程中幾乎馬不停蹄,很少休息。它去過澳門,更多的是去蛇口。1952年11月20日淩晨演出水上争雄的一幕時,雖然被撞沉,然而是悲壯的,它為霍英東的船隊建樹了功勳,也為支援抗美援朝運送内地急需的各種物資獻出了它的身軀。
霍英東對這艘船的失事是很傷心的,他對胡權等兩名船員罹難十分痛心,送給他們家屬一筆撫恤金表示哀悼和慰問。霍英東一直懷疑這次事故可能與内部有人告密有關。他記得,他曾問一位負責偵察的船員,怎麼沒有見到與他們經常作對的緝私艇21号?那位船員回答他:"這艘船仍停在原處,沒有變化。"但"黑貓号"出事後,這位船員就不辭而别了。另外,根據新聞報道的披露,港英當局事先得到了密報,但這密報來自何處則沒有透露,至今仍是一個謎。雖然幾十年過去了,但這艘船失事的經過,包括其中的許多細節霍英東至今仍記憶猶新。
霍英東在幾年前,就不止一次地詢問鄧小平的"不管黑貓白貓,逮住耗子就是好貓"這一提法的來龍去脈。1962年6月下旬,中共中央書記處開會,聽取華東局關于安徽省責任田問題的彙報。華東局對包産到戶持嚴厲的批判态度。但是,出席會議的人,對于一些地方的包産到戶贊成和不贊成各占一半。鄧子恢發言認為:安徽的責任田不是方向性的錯誤。鄧小平發言:"在農民生活困難的地區,可以采取各種辦法,安徽省的同志說'不管黑貓黃貓,能逮住老鼠就是好貓',這話有一定的道理,責任田是新生事物,可以再試試看。"1962年7月,鄧小平在共青團七屆三中全會上也說過:"不管白貓黑貓,能捉住老鼠就是好貓。"
霍英東當時從農村改革和農業發展的角度談了對鄧小平這一說法的認識。1999年3月"兩會"(全國人大、全國政協全體會議)期間,霍英東從他的公文箱中翻出了他創辦的有榮船廠的曆史圖檔,他指出其中一艘綽号叫做"黑貓号"的船,并談起了這艘船赴東沙及在抗美援朝時期往内地運輸物資的不平常經曆。最後,他诙諧地跟我們說,鄧小平講不管白貓黑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我這艘船是隻黑貓。在大家一片開心的笑聲中,我覺察到了霍英東那樣細心地了解小平同志關于"黑貓""白貓"的提法,似乎由此聯想起他的"黑貓号"的經曆。
事實正是這樣,關于"黑貓号"這件事,關于他在抗美援朝時期為内地運送"禁運"物資的經曆,壓抑在他的心頭不僅時間太長久了,而且也過于沉重了。"走私起家"這頂帽子一直扣在霍英東的頭上,港英當局和美國駐港的有關機構曾由此打壓他數十年:在經濟上使用種種手段限制他的發展,在政治上極力貶低他的地位,甚至想将他遞解出境。香港回歸前,他從大局考慮一直不提此事。過去記者采訪霍英東時,霍英東的從業人員經常提醒記者不要涉及抗美援朝時期的問題。香港回歸後,特别是在中國人民志願軍赴朝作戰50周年即将到來的時刻,霍英東終于詳細地叙述了他在抗美援朝時期的經曆。
霍英東贊賞鄧小平的"黑貓白貓"論,是因為這一提法的實質代表了廣大人民群衆的根本利益,代表了廣大人民發展生産力的要求。霍英東同時也對自己最鐘情的這艘船的名字,感到十分有趣。霍英東曾多次受到鄧小平的接見并多次與他長談。鄧小平于1984年1月視察珠江三角洲時,曾下榻于霍英東投資興建的我國第一家中外合作的飯店——中山溫泉飯店。鄧小平一天早上登上了飯店後面的小山——羅三妹山,意味深長地說:"不走回頭路。"霍英東講,當聽到鄧小平說"不走回頭路",我心裡踏實了,鄧小平堅持走改革開放之路是堅定不移的,要中華民族走向現代化實作經濟繁榮、文明進步的決心是堅定不移的。霍英東非常敬重鄧小平,鄧小平也樂于同霍英東交談。鄧小平曾在北戴河遊泳場接見霍英東時說,以後我們每年都在北戴河見面。鄧小平沒有看到香港的回歸,過早地離開了他摯愛的"母親"——中國人民。霍英東十分悲痛,無限懷念這位偉人,是以,他談起"黑貓号"時,常常轉到談鄧小平,談鄧小平與他幾次長談的内容及受到的啟發和教誨。
鄧小平1991年與霍英東的一次長談中,曾講到淮海戰役以及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史。霍英東自然也聯想到新中國成立後的抗美援朝戰争,特别是中朝人民曆經近三年的戰鬥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使美國人在第一個沒能取勝的停戰協定上簽了字。
1999年,北京的一些新聞媒體為籌備中國人民志願軍赴朝參戰50 周年的紀念活動,采訪了霍英東先生。霍英東談了他對抗美援朝的偉大意義的認識,也簡略地談了自己當年的一些經曆和感受。
追蹤霍英東這些過去長期不為人們了解的"秘聞",發現霍英東在抗美援朝時期的這些行為并非他個人的行動,而是與我們黨在抗美援朝時期進行的反"禁運"、反封鎖鬥争緊密相連,是廣大港澳愛國同胞支援祖國抗美援朝鬥争的愛國行動的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