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九尾龜陶宗旺有事沒事,就耷拉個驢臉,拖着他那把聞名遐迩的鐵鍬,在忠義堂右側門前踅來踅去。那鐵鍬可砍,可刺,可拍,可鏟,端的是一把神兵利器。尤其是陶宗旺整日裡用來掏糞鏟屎,顔色黑不黑、黃不黃,刺鼻的味道逆風都能飄十丈。
那鐵鍬杆,乃是硬棗木制成,堅似镔鐵一般。顔色灰紅裡透着慘白,不知浸透了多少人的鮮血,或者是腦漿。棗木的甜香,早已變成了鹹腥的味道,透着一股無形的殺氣。相比之下,灑家這水磨禅杖,雖然勢大力沉,但似乎沒有什麼殺氣,隻有淡淡的佛光。
每當梁山攻城掠地,兩軍對壘,陶宗旺上的陣來,大吼一聲,舞起那鐵鍬來,劈頭蓋臉殺出條血路。那濃厚的大糞味,實在是辣眼睛。敵方無不掩口捏鼻,手中兵器哪能操持的住?結果,陶宗旺就像平日裡伺候莊稼一樣,鏟,砍,拍,那是一個利索。大糞湯又叫金汁,曆來是殺敵毒藥。那浸透了糞汁的鐵鍬,稍微劃破一點肌膚,不幾天便肉爛腐臭,那叫一個慘!
陶宗旺殺敵如此厲害,下了戰場,還是沒能當個統領、小骠将什麼的,連個忠義堂附近和守四關的差遣也沒撈着。梁山老大宋江給他安排了個修整前後城垣的活,聽起來好像怪厲害,實際上好處都是宋江拿了,陶宗旺就是個領着幹活的而已。可是,十裡八鄉來幹活的老百姓,不認得宋江,隻認得陶宗旺,到現在還追着他要工錢哩。
城垣修完了,陶宗旺又被宋江趕去掏糞坑,真是發揮特長。宋江、吳用說服做得好,說甚麼梁山上無貴賤,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坐忠義堂,和掏糞坑,都是為梁山替天行道大業增磚添瓦。老大一席話,小弟淚汪汪。一開始,陶宗旺幹的一包勁,大鐵鍬舞得虎虎生風,後來越想越不對。
老子好歹也是黃門山四寨主,摩雲金翅歐鵬和鐵笛仙馬麟,做了馬軍将領,整天跟着林沖、關勝那樣的大将耀武揚威,那個威風得意就别提了。最令人羨慕的,是神算子蔣敬,就因為打得一手好算盤,做了掌管錢糧的賬房先生,金銀成天上萬的進出,随便摸一把油水就夠用的。
偏偏就苦了陶宗旺!修了兩年城池,宋江就沒怎麼撥付銀子,吳用那厮還義正言辭對陶宗旺講:“有銀子,誰不會幹活?沒有銀子,把活幹好,這才是本事!”宋江那厮語重心長道:“城池是梁山的根本,必須得修的固若金湯。白衣秀士王倫、托塔天王晁蓋,為什麼沒把梁山事業發揚光大?就是沒把城牆修好,基本打不牢,什麼都白搭!”
陶宗旺無奈,隻能對民工們講實話,民工們一聽沒有銀子拿,有的幹脆一哄而散,有的直接去忠義堂鬧事。宋江和吳用急忙召見陶宗旺,那是聲色俱厲:“俺梁山讓你負責修城垣,是讓你依照法度,正兒八經幹事業。誰讓你胡來的?梁山銀子暫時緊張了一些,早晚得給,你不壓制住民工,怎麼還鼓動鬧事?”
吳用那厮轉身對民工說,梁山銀子多的是,都是陶宗旺搗的鬼!陶宗旺被民工追的走投無路,就差投糞坑了。終于遇到了黃門山老夥計,有錢有勢的神算子蔣敬。蔣敬一把拉過他,左顧右盼,小聲小氣道:“陶兄莫慌,實不相瞞,俺這裡也放銀子呢。這樣吧,都是老相識,給你個甜頭,先借你三千兩銀子,好歹把個身後要賬的打發了。待宋大哥撥來銀子,一發還上就行!”
陶宗旺一聽,對呀!就這麼辦,給我拿三千兩銀子來應急。沒想到,神算子蔣敬先讓陶宗旺簽了好幾張文書,捺了好幾個紅手印,然後算盤噼裡啪啦響了一通,伸出一隻手在陶宗旺眼前:“三千兩銀子,扣除梁山事業收捐一千兩,半年利息兩千兩,替天行道費一千兩,你再給我一千兩!”陶宗旺臉都綠了,敢情俺借三千兩銀子,一兩拿不到,還倒欠你一千兩?!抄起鐵鍬就要拍死這厮,沒想到蔣敬逃的飛快。于是,陶宗旺整天拖着鐵鍬,在忠義堂門前踅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