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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謙師爺、石富寬師父、相聲名家高鳳山自述:藝壇滄桑(4)

作者:宋二掰開講

四、探索新路

  在藝術上,我有一個着眼點,就是要出新。幾十年來我所追求的,就是希望闖出一條新路子。

  要站着演

  以前,藝人演唱數來寶都是跪在地上說,低着頭唱,不能擡頭看觀衆,臉上沒有表情,自然也談不上體會演唱的内容和人物感情。唱完之後,跪着要錢,嘴裡叫着“叔叔,大爺,爺爺”,這就是賣藝,跟乞讨差不多。我跟師傅曹德奎學徒時就是這樣學的。師傅有自己的道理,跪着唱,演員身子下蹲,觀衆的視線向下,人就往一塊兒擠,就能抱團,唱完之後便于要錢。藝人們有句老話:“不在藝上争,要在錢上争。”目的是掙錢,并不去研究藝術。這是因藝人為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雖說我也是這樣學的,一開始也是這麼演的,但總覺得别扭,也覺着師傅講的道理不完全對。因為我平時愛看戲,一有工夫我就去鑽天橋的小戲棚子,還有小吉祥、丹桂舞台等,碰到什麼看什麼:京戲、評戲、梆子,生旦淨末醜,都愛看。我一邊看一邊琢磨,數來寶能不能學學人家演戲呢?譬如,說武松的段子時,在臉上把感情帶出來,能不能加幾個動作?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師傅,問能不能在唱法上改一改?師傅自然不答應。可我并不死心,私下裡就摸索着練。我看了人家練國術,自己也練踢腿;聽了唱戲的吊嗓子,我也學練聲。我還愛跟戲曲演員交朋友,像平劇演員張寶華、梁益鳴等,都是我的知心朋友。我從他們那裡學了不少戲曲動作,如“雲手”、“起霸”、“山膀”等等。

  師傅看我真下功夫,又聽我反複念叨,他也動心了。師傅答應我從跪着唱改為坐在闆凳上唱。這一改,能把頭擡起來了,可以仰起臉唱,手上也可以比劃幾個動作,但下半身的功夫還是用不上,學到的本事不能發揮出來。我又和師傅商量,能不能站起來唱?正好有一個叫海風的藝人也說數來寶,他說《武十回》時就站着說,但沒有什麼動作,很呆闆,不靈活。

  不過,這更堅定了我的信心。我決定自己說《武松打店》時,站起來拉開架勢演,加進許多戲曲和說評書的動作,一下子把感情表現出來了,把人物刻畫出來了。這樣唱,在觀衆中引起強烈反響,他們覺着很新鮮。有人說:“高鳳山唱得真活潑,架勢多好看啊!”同行藝人也說:“高鳳山真敢幹!”當然也有人看不慣,說:“這一改,跟說書的一樣了。”

  不管怎樣,在數來寶的演唱方面,我闖了新路。這是一種大膽革新,從跪着到坐着,又從坐着到站起來,這兩步邁得很成功。現在站着表演已經成為習慣,覺着沒有什麼了,那時這樣改可不容易!後來,一些同輩的或晚一些的藝人,覺着這樣的路子對頭,都不再跪着或蹲着唱了。可以說,這在數來寶的演唱藝術上是一大解放。

  文明來寶

  我的數來寶一天天唱紅了。京津一帶許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男女老少,不少人愛聽我的演唱。有人曾給我送過一塊匾,上面寫着“文明來寶高鳳山”七個字。這是抓住了我表演上的一個重要特點。

  數來寶這個曲種,是民間土生土長的藝術,在我國北方有相當廣泛的影響。這種形式有的地方叫它順口溜,有的地方叫它溜口轍,後來在京津一帶稱數來寶,解放後叫快闆,以後又出現了快闆書。這種曲藝形式最大的特點是合轍押韻,又可以随時換韻,形式自由;在内容上,古今中外,順手拈來,有的有故事有人物,有的則根據現實生活随時編演;特别是那些“唱鋪戶”的藝人,可以根據當時的所見所聞,随編随唱,能做到眼看心裡編,嘴裡唱出來。由于數來寶形式自由,内容廣泛,又能随編随唱,不少藝人在演唱時就不大加工提煉,往往把低級下流的東西也摻雜進去,演唱時愛用髒字(叫“葷口”),去迎合低級趣味者的口味。這樣反而限制了一些聽衆,特别是婦女不願接受這種形式。而我在演唱時,注意到這個問題,不帶髒字,更不唱那些低級下流的内容。有時學别人的段子,自己也要進行加工,把低級的東西去掉,是以聽衆很多,還吸引了許多女聽衆。

  數來寶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敢于觸及時事。在舊社會,到處可以看到“莫談國事”的智語,而唱數來寶的卻不管這些,對于不合理的事情,壞人壞事,都敢觸及,常常是嬉笑怒罵,毫無顧慮。記得我曾編演過諷刺欺壓婦女的不合理現象的段子;“九·一八”以後,盡管我年幼,眼見漢奸的可恨行為,十分氣憤,又編演過罵漢奸的段子,還有罵奸商,罵軍閥,揭露貪官污吏的段子。這些内容因為是替老百姓說話的,演唱時很能抓住聽衆。

  解放後,數來寶成了文藝宣傳的輕騎兵,為黨的中心工作進行了及時廣泛的宣傳。我編演過許多節目,像《黑姑娘》、《壯志淩雲》、《綜合利用開紅花》、《一兩米》等,在現實生活中起了很大作用;另外像《張羽煮海》、《諸葛亮押寶》、《武松打店》、《闖王斬堂弟》等傳統節目,也産生了很大影響,都成為我的保留節目。

  初步統計,幾十年來我共演唱過二百多個段子,解放後新演唱的有六七十個,一半以上是自己創作或與别人共同創作的。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和流派。

  一張合影照片

  在十年内亂中,我被打成文藝黑線的幹将,被剝奪了演出的權利,關進牛棚。幾十年積累的藝術資料幾乎都失散了,但有一張珍貴的照片我卻設法儲存了下來,這就是我同戲劇界許多著名藝術家的合影。這張照片是1958年拍攝的,幾乎當時在京的著名平劇演員都在場,有梅蘭芳、馬連良、蕭長華、譚富英、張君秋、葉盛蘭、袁世海、趙燕俠等幾十人。其中隻有我一位曲藝演員。我記得,當時這些平劇界的名流到中國戲曲學校觀摩教學情況,正好我也去了。意外的巧遇,大家都很高興,有幾位老前輩我都認識,其中有的曾親自指導過我表演。大家在一起合影留念,他們都熱情地邀我參加,還一同進了午餐。這是一件我終生難忘的事。是以這張照片我一直儲存着,在十年内亂中,我把它轉移到别處,沒有損失。

  俗話說:“挨金似金,近玉似玉。”我特别願意向各方面的藝術家請教,以提高自己的藝術水準。我深知,平劇的底子深厚,名家很多,我注意吸收平劇的東西,像眼神的運用、手勢的處理、咬字吐字等,都認真向戲曲演員學習。我在初學《黑姑娘》這個段子時,專門請蕭長華老先生看,請他一招一式地指教。後來,我又排練《闖王斬堂弟》,借鑒了平劇《斬馬谡》中的一些表演方法。我平時對馬連良的表演藝術比較熟悉。

  桃李滿園

  文藝界的許多同行和朋友,對我的表演藝術給予了很高評價,還有許多曲藝工作者和業餘曲藝愛好者不恥下問,向我學習。新中國成立後的三十多年中,我除了創作、演出和做行政上司工作外,又把不少時間和精力放在培養青年演員和輔導工作上。先後向我拜師被我正式收為徒弟的有十幾位,如著名曲藝演員劉學智、王學義、石學廣(石富寬)等,都是我的學生(藝名都是“學”字輩)。天津著名演唱快闆的演員李潤傑的兒子李學貴也向我拜了師。我的學生,除了北京的,又有遼甯、河南、天津、青海等地的,也有部隊的文工團員。

  給曲藝愛好者輔導講課,我也花費了一定時間。工廠、農村、部隊、文化宮、兄弟省市,我都去過,還給藏族兄弟、越南人講過課。

  許多文藝界的同行找我切磋技藝。大戲劇家歐陽予倩專門讓我給他介紹咬字發聲的經驗。張瑞芳向我學過繞密碼。歐陽予倩曾對張瑞芳說過:“你可以聽聽,高鳳山嘴裡怎麼那麼幹淨,咬字怎麼那麼清楚,聲音出來那麼純正。”歐陽老的話對我是很大的鼓勵和鞭策。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許多演員和北京戲曲學校的學生,讓我給他們講課。我還和高元鈞、李潤傑、劉洪賓、劉學智合作,出版了《快闆、快書研究》一書,向廣大讀者介紹數來寶的基本知識和表演技巧。

  一想到這些就使我激動不已。我是一個舊社會的賣唱藝人,今天人民給予了這麼高的榮譽,使我能為社會主義文藝事業的發展盡一份力量,我怎能不感謝偉大的黨,歌頌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時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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