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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國志·巴志》中所說的賨國,實為充國

《華陽國志·巴志》中所說的賨國,實為充國

張萬福

由于東晉常璩在《華陽國志·巴志》中有:“宕渠郡長老言,宕渠蓋為故賨國”幾個字,由此,“賨國”橫空出世。但仔細研究相關史料,人們發現:常璩在這裡說的“賨國”,實為曾建都于阆中的“充國”。

(一)秦時,天下一統,強秦獨大,賨人如何在宕渠立國

“賨人”,是秦漢時期,人們對享受朝廷特殊賦稅待遇的部分蛇巴人的一種特定稱呼,

相傳,早先居住在四川盆地東北部、渝水(即今阆中、渠縣嘉陵江)一帶的崇人,在炎黃時代,一直是屬于蚩尤統領下的一支部族。由于在與炎黃二帝的争霸大戰中,蚩尤戰敗消亡,其所統領的部落族人全部歸并到炎黃部族中。

先夏時,源于荊楚的巴人,沿長江逆流而上,在今大巴山一帶建立了自己的奴隸制國家。之後其加入夏王朝,成為其中一個諸侯國。

此時,居住在渝水一帶的崇人,作為夏部落聯盟成員之一,系盆地東北部最古老的部族。崇人體格壯實,生性勇猛,在曆史上多次王朝更替重大征戰中,崇人所向披靡,勇猛善戰,成為聞名天下的勇武之師。

阆中等地的崇人在不同的曆史時期,有不同的稱呼。炎黃時期,稱濮人;夏商時,稱崇人;周武王滅纣時,由于這些崇人後裔,在戰鬥中使用一種被稱為“彭排”的盾牌,故又稱“闆楯蠻”。

周王朝建立後,周武王封早已與崇人融為一體的巴為其子國,都城即設在江州。

而盆地東北部一帶的崇人後裔,雖早已與江州巴人融為一體,也被稱為:巴人。但他們所崇拜的圖騰卻不同。江州一帶的巴人以白虎為圖騰;阆中一帶的巴人以龍蛇為圖騰。在巴人集團内,虎巴人居于統治地位,蛇巴人處于被奴役地位。為擺脫江州巴人的控制,蛇巴人于公元前588年從巴國分離出來,自立“充國”。為剿滅充國,在其後的兩百七十多年時間裡,江州巴人一直對充國實施打壓。直到周慎靓王三年(公元前316年),巴人借助秦人的力量才滅了充國。從此,蛇巴人與虎巴人結下世仇。周慎靓王五年(公元前314年),當秦惠文王命大将軍司馬錯再反手剿滅巴國後,在長達三十餘年裡,虎巴人一直抵制秦人的統治時,蛇巴人卻并沒有與之配合反抗秦人的統治,反而配合秦人對虎巴人進行打擊。

唐人盧求在《成都記·序》中說:秦“昭襄王時,又有白虎為患,蓋廪君之魂也。”這裡說的“白虎”,不是真正的老虎,而是虎巴人的武裝叛亂。秦昭襄王采取“以夷制夷”的政策,利用虎巴與蛇巴的沖突,募集阆中一帶的蛇巴人,平定了虎巴人的起義。

從此,蛇巴人受到秦王高度信任。公元前308年與公元前280年,司馬錯兩次伐楚統帥的部卒,大都是來自盆地東北部一帶的蛇巴人。在攻打楚黔中的戰鬥中,秦楚兩軍你來我往,反複争奪。戰役中,蛇巴人僥勇善戰的頑強作風再次得到充分展示,最終使秦軍完全占領了黔中。蛇巴人的這些表現,獲得了秦王高度贊賞。此後論功行賞,秦王即對有功的蛇巴人給予每口每年隻繳納三分之一稅賦的優待。北魏崔鴻在《十六國春秋》中說:“秦并天下,以為黔中郡,薄賦其人,口歲出錢四十,巴人謂賦為賨,遂因名焉”。

秦亡後,高祖劉 邦在與楚霸王項 羽争奪天下時,阆中人範 目帶領羅、樸、昝、鄂、度、夕、龔七姓巴人,于公元前206年八月,悄悄地沿漢水西進,至白水突然掉頭北上,星夜兼程,過大散關,渡渭水抵達雍城之西的陳倉,襲取了三秦,為大漢奪取天下立下頭功。為此,高祖劉 邦便比照當年秦王對蛇巴人的賦稅優待,也每口每年課稅賦四十錢。即對其它地區每口每年征收一百二十錢。而對阆中等地的“七姓蠻”勇士及後裔,每口每年隻課稅四十錢。這種稅賦就叫“賨賦”。

為什麼稱“賨”賦,而不是其它什麼賦?就是因為先有一個名叫“崇”的族群存在,他們上交的賦稅才稱為“賨錢”、“賨賦”。這個“賨”的名稱,源自于上古時代的夏崇人。日久,人們便将享受這種賦稅待遇的部分蛇巴人叫“賨人”了。

南北朝時期,《晉中興書》也說:“薄其稅賦,人出錢40,巴人謂賦為賨,遂因名焉”,明确告訴後人,正是這個原因,才有了“賨人”這個稱呼。

東漢人,許慎在其《說文解字》中,也說“賨”即:“南蠻賦也”。而“南蠻,蛇種”巴人也。

這裡說的“南蠻”就是“蛇種巴人”或“蛇巴人”,曆史上的“賨人”就是指:享受這種賦稅優待的“蛇巴人”。

“賨人”這個稱呼出現之時,秦始皇已并六國。此時,天下一統,強秦獨大,賨人已沒有任何條件,在當時的宕渠建立屬于自己的國家。

(二)“賨國說”,無從查考,實不可信

由于《華陽國志·巴志》首開“賨國說”,後世也就有了“賨國”的多種說法。一些人說:“商周之際,賨人以宕渠縣(今渠縣城壩村)為活動中心,約在公元前10世紀前後建立賨城,後世稱之為‘賨國都’,是秦漢至東晉時期渠江流域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

我以為:此種說法,實不可信。

其一、賨國, 無任何“文化遺存”查考

如果“公元前10世紀”,宕渠縣是賨國國都所在地,是盆地東北部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這樣的都城,這樣的“中心”,它怎麼也應該留有些許“文化遺存”。

如中國曆史上最早的都城——殷都。盡管商王朝滅亡後,該城逐漸淪為廢墟。但後世仍然有據可考。

又如西周三百餘年的都城豐鎬,西漢時,改稱長安。後來十三個王朝在這裡建都。今天昔日長安,更名西安,已成為我國西部人口超千萬的特大城市。

再如盆地内的蜀國都城成都、巴國都城江州(今重慶)。

成都系古蜀文明發祥地,三星堆遺址、金沙遺址承載着古蜀國輝煌曆史。曆史上蜀漢、成漢、前蜀、後蜀等政權先後在此建都;古時一直是各朝各代州郡治所。今天成都更是國際化特大城市。

巴國都城江州亦如成都,今天已是國家直轄特大城市。曆史上的江州,自周武王伐纣後,封姬姓子弟為巴國君王,統巴人之地,建都江州。當年,巴蔓子将軍舍頭留城、忠信兩全的故事,備受稱頌。

如果“賨國”早在公元前十世紀就是與巴、蜀并列的國家。它怎麼也應留有一絲可供查考的“文化遺存”。但這個傳說中的都城所在地,經過數千年的發展演化,至今仍是一個名為城壩村的小村落,實在讓人唏噓。

其二、“賨國說”自相沖突,猶若戲言

持“賨國說”的人,有兩種說法:

一說:公元前十世紀,賨人在宕渠縣建立了自己的國家。公元前316年,司馬錯、張儀出兵伐蜀。滅蜀後,‘儀貪巴苴之富’,遂滅巴,立國700多年的賨國亦覆亡。

二說:楚國芈姓宗裔建國,時間74年。公元前388年,楚悼王将芈姓宗裔派到今渠縣土溪鎮城壩村建立賨子國,賨國由此得名。

兩種說法均與有文字記載的史料不符,且自相沖突。

賨人,始于秦漢。公元前十世紀,“賨人”從何來?“賨國”如何産生?

其次,宕渠縣一帶位于盆地東北部。戰國中期,該地并不在楚國的實際控制範圍内。楚國到盆地東北部中間橫亘着一個巴國。楚悼王怎麼将該地作為芈姓宗裔分封成其諸侯國?

是以,《華陽國志·巴志》中:“宕渠郡長老言,宕渠蓋為故賨國”,是不可信的。

《華陽國志》的作者常璩出生于西晉末年(約291年)。成漢時期,常璩曾擔任散騎常侍。公元347年,東晉大将桓溫伐蜀,常璩勸成漢皇帝李勢降晉。成漢滅亡後,常璩入晉,卻受到東晉士族的歧視、輕藐,是以專注于修史,撰成《華陽國志》。常璩在這裡講:聽高齡者說:宕渠以前是古賨國所在地。此時,據秦滅巴蜀已過去近700餘年。常璩寫這段話時,也并不是十分确定!為此,他說:聽高齡者言。即他并無嚴謹考證等。

《華陽國志》全書共十二卷,是中國現存最早、最完整的一部地方志,是研究中國西南地區山川、曆史、人物、民俗的重要史料。但古人在寫此類書籍中,受多種條件局限,存在個别瑕疵也是有的。僅此,便認定什麼國家,什麼都城,在什麼地方,是不可取的。

(三)《華陽國志·巴志》中的賨國,實為充國

一些人說:在很早以前,闆凳蠻(蛇巴人)便在盆地東北部,建立了與當時巴、蜀并列的國家。秦滅巴蜀時,盆地内就有蜀、巴、賨三支較大的民族或武裝力量存在。

我認為:這種情況是有的。但這個與巴、蜀并列的國家,不是以土溪壩為中心的賨國,而是以阆中為中心的充國;秦滅巴蜀時,盆地内三支較大的民族武裝力量,即是巴、蜀、充三國。

阆中在新石器時代,就有先民生息。

居于阆中渝水一帶的伏羲後裔,雖然在不同曆史時期有不同的稱呼,但他們終歸屬于蛇巴人。

周武王伐纣滅商後,蛇巴人雖然與都城設在江州的虎巴人共處一國。但由于兩者供奉的神靈各異,互相沖突日漸增大,裂縫日漸加深,最終蛇巴人與虎巴人分道揚镳,自立充國。

有學者考證:充國跨越了春秋戰國兩個時期,國君前期稱“大公”,後期稱“君王”,計傳十四代,其在盆地境内其勢力範圍一度達到今天南充全境、巴中西南、廣安之西以及綿陽東南的部分地方,前後存續二百七十一年時間。

《詩經》雲:周文王“既伐于崇,作邑于豐”,意建王庭于天下居中的位置。

《荀子·大略篇》也說:“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禮也”。

戰國時期,齊國丞相管 仲也說:“主尊臣卑,上威下敬,令行人服,治之至也。”

封建專制時代,王尊臣卑;臣民敬畏王者的權威,服從王者的政令,是周天子定下的禮數。

阆中渝水一帶,遠古炎黃時,系古濮人“老巢”;先夏時,是蛇巴人聚集的中心;充國存續時,亦是充國王公權力中心,阆中的“中”,由此而生。曆史上阆中周邊一些縣市,皆以其為坐标取名。北宋編纂的地理志《寰宇記》即明确說:南部“以地居阆中之南,故曰南部。”南充,因處充國之南,定名南充。

充國出現前後,盆地内雖先後有諸多中小諸侯國存在,但巴、蜀、充三國在盆地内,疆域最大、實力最強、存續時間最長。盆地内也一度形成巴、蜀、充三雄并立局面。《四川通史》也說:秦漢時,阆中已是西南夷與成都、江州齊名的三個最大城市之一。

為此,我說:賨國是不存在的。賨國,實為充國也。“賨”與“充”,讀音相近,人們将“充國”誤讀、誤寫成“賨國”是完全可能的。

二0二一年十月三十一日